第55章
桑吟問出她最為好奇的一個問題。
情書在項謹川還沒來得及轉交給霍硯行的時候就已經丢了, 那最後又是怎麽跑到霍硯行手上的。
“……”
霍硯行鳳眸裏諱莫如深的暗色略略褪去,繞到餐桌另一側,手背貼上桑吟的額頭:“不燒了, 一會兒把藥給吃了。”
明顯又拙劣的轉移話題,肯定是心裏有鬼。
桑吟仰着腦袋看他,身上穿着純白色珊瑚絨睡衣,黑發柔順垂在胸前, 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無害,幹淨又軟乎乎的。
只不過她動作一點都不軟,拍開霍硯行的手:“怎麽到你手上的啊?”
霍硯行拿上碗碟轉身去廚房清洗,就是不回答這個問題,将沉默是金的原則貫徹到底。
他越是不說,桑吟越是好奇,踩上拖鞋跟在他身後。
有些習慣養成在骨子裏,已經形成肌肉記憶,不刻意關注的時候很難改變, 霍硯行有什麽吊桑吟胃口的事情,她總是乖乖上鈎,跟在他身後追問,手指配合的在他背上戳來戳去。
這次也不例外。
桑吟邊戳邊問:“快說啊,謹川哥明明跟我說丢了的。”
背後是熟悉且毫無章法的敲動,霍硯行眼裏噙上抹笑,但還是拒不回答。
擰開水龍頭, 沖洗着盤子。
“謹川哥肯定不會騙我,丢了就是丢了, 怎麽還到你手裏的……”桑吟站在霍硯行身旁喃喃自語, 手指無意識在他背上畫圈。
霍硯行怕桑吟冷, 房間內空調開得高,套房的衣櫃裏只放有一身西裝,他換了件襯衫,能清晰的感受到桑吟指尖的柔軟和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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襯衫下的肌肉逐漸變得緊繃,霍硯行将水溫調至最涼。
桑吟望着他的側臉,突然福至心靈:“情書是你從謹川哥那兒偷的?”
“……”
霍硯行動作幾不可察一頓:“不是。”
“那你倒是說怎麽到你手裏的啊。”
“他丢了,我撿到的。”
“不可能,謹川哥從來不會這麽粗心。”桑吟上前一步離他更近,小幅度前傾:“就是你偷偷拿的。”
霍硯去觑她:“你這麽信任他?”
“對啊,謹川哥做事很靠譜的,他答應我的事情從來沒有辦不到的。”桑吟回憶着當時把情書交給項謹川時的情形,絲毫沒注意到面前男人淡下去的臉色:“我當時親眼看見謹川哥把情書夾進書裏有放進書包最裏面的,他唔──”
唇上一軟,桑吟叨叨個不停的嘴巴被迫按下暫停鍵。
男人冷峻的臉數倍放大在眼前,靠的太近,她什麽都看不清,只能感覺到她和他的睫毛好像勾纏在了一起。
即便有過一次被偷襲的經驗,這次桑吟還是呆呆愣愣的樣子。
等想起來要去推霍硯行,他已經先一步離開。
霍硯行蹭了下她的鼻尖:“原來你還記得他把情書放在了哪兒。”
距離太近,桑吟視線落在他唇上,看着他說話時一張一合,大腦遲鈍接受着他傳遞過來的信息。
色迷的心竅猛然清醒過來,這不就是在說她很看重他嗎,已經過去這麽多年,連當年讓項謹川幫忙轉交情書的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
桑吟頓時羞惱起來,用力推開他:“誰記得了,瞎編的你也信?”
說完,轉身就走。
才邁出去兩步,腰間一緊,被人不由分說的勾回去。
一起一落,桑吟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坐在了中島臺上。
霍硯行擋在她身前,兩手牢牢撐在她身側:“只要是你說的,瞎編的我也信。”
桑吟不帶感情的“哦”一聲:“随便你,跟我有什麽關系,放我下去。”
一時嘴快,把本就還沒哄好的人惹得更惱了。
霍硯行看着面前垂着腦袋的桑吟,承認:“情書是我偷的。”
桑吟施舍給他一個眼神:“你不是不承認嗎。”
“這不是想哄你開心麽。”
“可別。”桑吟擡起手制止:“你這弄的我跟嚴刑逼供似的,不需要。”
霍硯行知道桑吟是在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輕笑了聲,牽上她的手遞到唇邊親了下:“想哄你開心是真的,偷拿情書也是真的。”
桑吟兇巴巴:“說了別動嘴動手!”
想抽抽不出來,桑吟瞪他。
“我看見你把情書給謹川,以為是你送給他的。”
霍硯行記得特別清楚,那天他和項謹川宋世琛從圖書館回家,宋世琛當時自己在外面住,不回楓橋公館,只有霍硯行和項謹川一路。
才走進他們住的那一排的林蔭道上,就聽身後一聲傳來氣喘籲籲的“謹川哥”。
霍硯行幾乎不用反應,再聽到聲音的那一瞬間大腦已經自動識別出聲音的主人。
他比項謹川還要快的回頭。
桑吟也是才放學,周六補課可以不用穿校服,她穿着自己的衣服,針織小馬甲搭配一條英倫風百褶裙,踩着小皮鞋,雙腿筆直修長。
霍硯行當時正好站在一棵梧桐樹後,桑吟跑近後才看見他,臉上表情明顯僵硬一瞬。
項謹川問她怎麽了,桑吟支支吾吾,眼神瞟着霍硯行,臉頰浮現出兩坨紅暈,最後和他打着商量,讓他先回家,自己有事和項謹川講。
霍硯行沒有任何停留,她說完他就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聽見桑吟明顯松了口氣的嘆息。
揣在褲兜裏的手彎了下,壓下心裏那點不爽和失落。
回到家,站在二樓書房往外看,是成片梧桐綠葉,和波光粼粼的人工湖面。
回來的時間比較早,項謹川和他約好來他家一起打游戲,霍硯行半天沒等到他過來,看一眼腕表,其實也就才過去五分鐘。
他沉思良久,把游戲手柄的電池摳下來丢進垃圾桶,以“買電池”為借口下樓。
走出老宅的院子,恰好看到桑吟捏着一封粉色信封遞給項謹川。
霍硯行沒少被女生追過,各式各樣的禮物和情書塞滿他的書桌不知有幾次。
他一眼認出,僵在院子門口,第一次體會到“不知所措”的滋味。
在桑吟擡頭的瞬間,他下意識後退一步,躲在院子裏延伸出來的藤蘿架後。
匆匆回了家,沒多久項謹川進來,放下書包去浴室洗手。
霍硯行看着放在手邊的書包,內心天人交戰,最終還是向真實的欲望屈服,憑借着記憶找到情書放置的地方。
才拿出來,聽見項謹川靠近的腳步聲,霍硯行連忙把書包拉鏈拉上,情書藏進沙發縫隙裏,等他進來後,說自己身體不太舒服,不想打游戲了。
項謹川問他怎麽了,他說可能是有點中暑,其實只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內疚、嫉妒以及厭煩,一切不該出現在朋友身上的壞情緒,全部都是那個時候的他面對項謹川時而産生的。
敷衍的把項謹川送走,他關上門,拿出那封情書,只是看着,沒拆。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天色都已經朦胧下來,他才像是找到點安全感,陰暗的心思借着昏沉的環境肆意生長。
沒打開那封情書前,他還抱有一絲希望,覺得或許是其他人拖桑吟轉交給項謹川。
打開後,他看到了熟悉的字跡。
是桑吟寫的沒錯。
他一邊不願意看她向別的男生傾訴愛慕,一邊又不舍錯過她的少女心事,一字一句看完,目光停留在結尾處的一句──
“親愛的X”。
既然沒有明确的寫上名字,他可以卑劣的将這封情書據為己有。
當成是桑吟寫給他的。
雖然他原本也沒打算把情書還給項謹川。
項謹川從未跟他提起過情書的事情。
霍硯行不知道是他太過信任自己,還是他壓根就不在乎桑吟的這份心意。
如果是後者,他生氣于項謹川的不知好歹,但是也有些慶幸他的輕視。
後來項家全家移民出國,他說不上來是對他這個朋友的不舍多一些,還是因為他會離開桑吟的歡喜多一點。
桑吟很舍不得項謹川,哭得稀裏嘩啦抱着他不讓他走,霍硯行看的心煩,強硬的把她扛回家,好像還訓她沒有一點女孩子的樣子。
把小姑娘惹惱了,把手邊的東西都丢到他身上,讓他滾,去和項謹川交換,說她再也不想看見他。
後來他按照家裏規劃好的路線出國留學,他走的那天,桑吟沒有去送他,他在候機室給桑吟打過一個電話,她好像在睡覺,很久才接,帶着些鼻音,不耐煩的跟他說了聲再見。
大概是很久沒見,有些新鮮感,他第一年假期回國,桑吟還挺高興的,圍着他問東問西。
等到後面幾年,新鮮感過去,他假期回國,桑吟也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了。
再後來,是他受邀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回長立參加校慶,給學弟學妹們演講。
那個時候因為忙論文,他很長時間都沒有回國,硬擠出來時間回去,演講到一半,他看到大禮堂的後門開了一條縫,一抹纖細的身影悄咪咪溜了出去。
即便背着光,他也在瞬間認出那是桑吟。
他的思緒竟也跟着她溜走,後半段演講有些心不在焉。
結束後給她發消息問她在哪,她沒回,找去她班級,看到她和其他男生說說笑笑的離開。
而他,站在高三樓層的位置看着他們走遠。
原來不是項謹川,她的身邊也會有別人。
這些年,他以旁觀者的身份看着她換過一個又一個男朋友,長久不能得到實現的渴望,壓抑得久了,好像也沒什麽存在感了。
直到桑家資金鏈斷裂,面臨破産,桑吟又被男友背叛,他才動了念頭。
既然所有人都可以陪在她身邊,那他為什麽不可以。
不喜歡就不喜歡,只要他能護着她,讓她開心就好。
然後項謹川回來了。
人的本性是貪得無厭,看到徐清嘉發來的照片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他也是想讓桑吟喜歡上他的,這樣她就不會離開,可是他又怕她和不喜歡的人過一輩子會委屈,怕她礙于情面不好講,那就換他說。
結果鬧到最後,居然是一場天大的烏龍。
霍硯行不善言語,心裏明明想十分,到嘴邊也只會剩下三分。
桑吟聽着他用最平淡直白的話語将這些事三兩句話帶過,一時間心情複雜。
其實他霍硯行出國那天她壓根不是在睡覺,是躲在家裏哭,她不想他走,但是又不能成為他奔向前程的絆腳石,所以幹脆選擇不去送他,不見面,不親眼看着他離開,她或許會好受一些。
在看到霍硯行來電的時候她故意拖長時間,接起來後困倦又敷衍的和他道別。
因為太過在意,所以性格會變得古怪、暴躁,她不再是外人眼中那個坦蕩自在的桑吟,一切不美好的詞語像是藤蔓,全都緊緊纏繞在喜歡霍硯行的她身上。
她和他之間有五歲的年齡差距,她咿呀學語的時候,他已經能坐在棋盤前和老爺子對弈,她還不知道“喜歡”兩個字具體是什麽意思的時候,他的書包裏已經開始出現其他女生送來的禮物和情書。
她好像怎麽都趕不上他的腳步。
更何況後來相隔萬裏,距離和時差,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她一個高中都沒畢業的黃毛丫頭要怎麽去抗衡,更何況在那個時候的她看來,霍硯行還不喜歡她。
她該怎麽告訴霍硯行,在他沒有安全感的時候,她同樣對他患得患失呢。
她總是抱怨霍硯行嘴笨,可是現在,她竟然也講不出什麽。
千言萬語都無從說起,嗓子一哽,抓起霍硯行的手又是一咬。
“真煩透你了。”桑吟到底沒舍得多用力,意思的咬了下把他的手丢開:“我後來讓謹川哥問過你理想型的女生是什麽樣兒,他不告訴我,那肯定就是和我一點關系都不沾。”
“因為心虛,騙他的。”霍硯行頓了頓:“我沒有理想型,喜歡的就只有你一個。”
許是第一次表達,他的語氣聽起來很僵硬。
桑吟沒忍住,擡頭看了他一眼。
霍硯行擡起手按在她泛紅的眼眶下方,附身親了親她的鼻尖:“我們不鬧了好麽,好好過,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
桑吟瞅着他不吭聲,漂亮的一雙眼水光潋滟,無聲朝人放鈎。
霍硯行眼神不動聲色的沉下去,虎口拖在她下颚處,粗砺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臉頰,緩緩靠近。
桑吟不躲不避,等他離自己嘴唇僅有毫厘距離時,忽地用額頭撞了下他。
霍硯行鼻梁驟然一酸,下意識擰眉。
“被你誤會這麽多年,說兩句甜言蜜語就想讓我原諒你?”桑吟推着他的臉往後:“門都沒有。”
作者有話說:
我們來商量下,不出意外的話一直到月底都是雙更,一更在九點,二更如果十一點前還沒發你們就第二天再看,如果是雙更合并會在十一點前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