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霍夫人及時止住剛剛那翻形如威脅的話:“所以為了所有人好, 你得出面阻止許小姐嫁給你哥, 這件事我們不行,因為你哥只要告訴許家小姐這份遺囑, 讓她知道她可以通過婚姻在霍家撈到不少錢,她一定會同意結婚。只有你出面,問題才能解決, 到時候哪怕她真的想結婚,只要不是和你哥就行。”
霍江逸冷笑:“真是榮幸, 原來我對家族還有這樣的用處。”
霍夫人漸漸恢複了她平日裏标準的貴婦神态, 從容道:“年末了, 你還有一點時間,可以好好想想。”
又道:“明天小年,許小姐也會赴約參加家宴,你來的話,剛好是個認識的機會。”
霍江逸沒有任何表示。
霍夫人自顧道:“當然如果你明天不來, 我會先探探那位許小姐的口風, 看看你哥和她已經到哪一步了。”
午後, 日光正好, 緊閉的窗戶前,落入屋內的陽光在室內暖氣的簇擁下與一星半點的塵埃跳着舞。
霍江逸在霍夫人說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轉移視線看到了這些,靜靜地托腮凝視,耳畔,婦人的聲音時遠時近,漸漸像裹在真空罩內, 變得空洞。
他忽然想起了許棉。
午飯點已經過了,她或許還在街上跟榮哲一起閑逛。
東西買完了嗎?
挑了多少給親友。
他記得她說過要重新買個大箱子,也不知道買了沒有。
買了的話,她買的那些準備帶回老家的禮物應該是塞得下的。
他又忽然想起,明天小年了,他忙着公司的事,記得今天是爺爺的忌辰,卻忘了給她挑份禮物。
他忽然皺眉,低頭看了看時間。
Advertisement
霍夫人:“急着走嗎?”
真空撤散,聲音和世界又恢複了真實。
母子間仿佛并沒有進行這樣一番談判形式的對話,相互的态度又變得淡漠疏離。
霍江逸轉頭,淡淡道:“我有點事。”
霍夫人:“行吧。”又說:“忌辰也結束了,下午也沒什麽事了。你奶奶年紀大了,這個冬天總生病,晚上那頓飯今年也不做了,你有事就去忙吧。”
霍江逸站起來,沒有任何表示,轉身離開。
他走到門口,手擡起,落在門把手上,背後霍夫人忽然道:“江逸,你任性這麽多年,在外面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有沒有哪怕一次,能為家裏做點事?一件也好?”
霍江逸按下門把手,拉開書房的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離開前,他不急不緩地回應了身後:“和子女關系和睦、給予過愛的父母可以這樣問,你們就免了吧。”
他并不,也從不欠他們什麽。
廊外花園裏的月季開了一支又一支,霍江逸順着長廊離開書房。
秘書說霍江縱不在,他卻在距離書房不遠的茶室遇到了他。
霍江縱坐在茶室喝茶,兄弟倆隔着一道敞開的木門相互對視。
霍江縱朝他舉了舉手裏的茶杯,示意他:“坐坐?”
霍江逸轉身,面向茶室,沒有進去。
霍江縱低頭泡茶:“我想該說的,她剛剛應該都已經和你說了。”
霍江逸幽幽道:“特意在這裏等,是準備也嘗試拉攏一下戰線?”
霍江縱倒好兩杯茶,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擺到茶桌對面,意思顯而易見,再次邀他進來坐坐。
霍江逸依舊不動。
霍江縱轉頭看他:“你什麽都不做,就算是幫我了。”
霍江逸回視他:“如果我做了。”
“如果你做了,等待我們所有人的,就是延伸向利益的不可避免的家庭戰争,到時候誰都無法獨善其身。不過——”
霍江縱端起面前的茶,又朝門外舉了舉,神情帶笑:“既然你已經有女朋友了,我傾向于認為,你不會真的插手。這樣一來,就是幫了我大忙了。”
霍江逸走進茶室,在桌旁盤腿坐下。
“我有個疑惑。”他看着桌對面的霍江縱,“和許小姐有關的遺囑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霍江縱低頭給自己泡茶,淡定道:“比你能預料到的時候,還要再早一些。”
那至少也得是拍下圍棋罐之前了。
霍江逸拿起面前的小茶碗:“聽說這次你很需要錢。”
霍江縱不以為意的口吻:“你這麽問,是準備借我點資金?”
霍江逸:“上億的資金,不是小數目。幾百萬的圍棋罐都送了,我猜你需要的,應該更多。”
霍江縱:“那就是了。你幫不上忙,也不會幫我,家裏不但不支持,還很反對,這件事,只有許小姐能幫上忙。”
霍江逸:“你這麽肯定她會幫?”
霍江縱并不隐瞞,也不在意說出來:“我肯定。”
霍江逸喝掉茶,把小茶碗托在掌心裏把玩,像剛剛假設自己一樣又替那位許小姐假設了一番:“如果她不幫。”
霍江縱:“她會。”
霍江逸擡眼看過去。
霍江縱再次确認道:“她會,一定會。”
一個女人,在什麽情況下會義無反顧地幫一個男人,不用猜,答案不言而喻。
霍江逸放下茶碗,站起來,口吻散漫道:“恭喜了。”轉身往外去。
霍江縱沒有回應這句“恭喜了”,只是轉頭看着他離開時不急不緩的步調:“明天來酒店吃飯?”
走到門口的霍江逸輕哼:“要陪女朋友。”誰有工夫搭理你們。
敞開的落地木門外,長廊下,月季一支支盛放着。
霍江縱獨自在茶室靜坐,好一會兒,他在沉思中擰起眉心,露出了不那麽确定的神情。
以他對自己這個弟弟的了解,父母的話他從來不聽,未必會攙和。
可許棉那裏……
車子從霍宅開出去。
霍江逸懶懶地坐在後排,看着窗外。
有些問題,他先前沒想到,也沒來得及想。如果霍夫人不說,他或許要很久之後才會意識到。
可能也不用很久,農歷年的香港之行他應該就能體悟到一些。
家人方面,是個值得深思熟慮的問題。
他無所謂,可許棉不行。
拿起手機,他給榮哲打了個電話:“在哪兒?”
榮哲口味有點莫名:“你問我?你問你女朋友啊!”
霍江逸:“她逛街很忙,你一個拎包閑着也是閑着,接接電話怎麽了。”
榮哲:“……”我呸!
榮哲說他們還在步行街,挂了電話,霍江逸朝開車的小張報了地址。
小張打轉方向盤準備上高架:“好嘞!”
自從幾個月前幫霍江逸高調地從霍家開着勞斯勞斯跑路之後,小張同志就光榮地從防盜電力系統調到了車庫當司機。
用霍明慎的話:“這麽會開車,不讓你開真是埋沒你的才華。”
小張其實很無所謂,工作嘛,重要的就是開開心心,反正他是老太太的遠房親戚,老太太喜歡他,誰也辭不了他,于是開車就開車,當司機就當司機。
霍江逸今天回來,小張特意從車庫裏挑了輛好車,親自将人送走。
上了高架之後,小張突然想起什麽,還問:“對了,上次那位許小姐呢?還在嗎?”
霍江逸看向前排:“你可真會挑人關心。”
小張開開心心道:“那就是還在了,也是,長那麽漂亮,一看就是當老板娘的料。”
霍江逸樂了,這小張當司機才是真的埋沒人才,這麽機靈,怎麽也該當個助理。
到了步行街,霍江逸按照榮哲給的定位去找他們,地方太大,商場也多,有點繞。
許棉就給他發了條語音:“你往噴泉廣場走,這邊人多,你找藍氣球就能看到我們。”
藍氣球。
到了廣場,霍江逸四處搜尋,有标識果然好找得多,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藍氣球。
他往氣球那邊走,遠遠地就看到榮哲坐在一只大箱子上刷手機,旁邊站着不停往四處看的許棉。
走近了,許棉一眼看到他,驚喜地轉身迎過來。
榮哲擡頭,懶洋洋地擺了擺手,站起來:“怎麽這麽早結束了。”
霍江逸:“今年沒有辦晚上的那頓,午飯後就結束了。”
許棉看到他就笑,霍江逸這才發現她拿的那只藍氣球其實是系在手腕上的。
許棉還特意撈起袖子給他看:“怎麽樣,藍氣球,我也有。”
也有?
霍江逸不明所以。
旁邊榮哲發出一聲無語的冷嗤。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榮總裁把胳膊舉起來,跟着撈起袖子,露出自己那只卡地亞藍氣球,指着,争辯:“看清楚,這才是!”
許棉:“你的是,我的也是啊。”
榮哲:“大小姐,幫幫忙,你那是藍色的氣球好嗎。”
許棉:“是啊,我沒說不是,就是藍色的氣球啊。”
半個小時之前,霍江逸給榮哲電話說要過來的時候,他們剛好逛到卡地亞門口。
卡地亞的營業員小姐姐笑着遞給許棉一只淡藍色氣球,許棉接了,往手上一系,看着飄在半空的氣球:“表我有啊,哝,這不就是藍氣球。”
榮哲:“那你的藍氣球能走字?”
許棉:“不能啊,可我的藍氣球能飄啊,你的能嗎?不能飄還好意思說自己是藍氣球?”
榮哲:“……”
這會兒霍江逸到了,榮哲一臉生無可戀地把許棉丢給他:“不瞞你說,我現在有點沒辦法直視我這個表了。總感覺它應該飄一下,不飄對不起藍氣球這個系列名。”
霍江逸忍俊不禁。
轉頭看去,許棉頑劣又俏皮的朝他眨眨眼,無聲地動了動唇形。
我開玩笑的。
她只是開玩笑,他卻很想給她全世界。
繼許棉和榮哲之後,霍江逸也擡起胳膊,露出手腕,可他不僅僅只是展示表這麽簡單,還伸手将表扣解了下來,将自己今天戴的那只星空表盤的手表系到了許棉飄着藍氣球的手腕上。
榮哲一看那表,立刻放下胳膊。
比不了比不了,人家那是百達翡麗的星空。
許棉驚訝地低頭看着那只表,又擡頭看霍江逸:“你幹嘛?”
霍江逸:“男表會顯得有些大,這只看着還好。”又擡眼,眼裏帶着縱容地笑意:“不是說你的藍氣球不能走字嗎,現在可以了。”
星空之上的氣球,可以飄,可以走時間,她想要的都有了,剛剛好。
許棉只是鬧着玩兒的,沒想要分出個什麽勝負,可霍江逸這番舉動卻如同一個優雅、爛漫、物質化并行的産物,撞擊得她心口發麻。
這男人也太蘇了吧!
旁邊榮哲跟着擡手扶額:輸了輸了,表輸了,人也輸了,這些做藝術産業的男人可怕了,情話還能這麽說?!不像他們這些土老板,除了錢只有礦,怎麽比?怎麽比!?
陪逛了半天的榮哲大大地哀嘆一聲,頓覺生無可戀,準備溜了。
溜前不忘把大箱子交接給霍江逸:“行了,我走了,陪你們這麽逛下去,我這狗糧都吃撐。”
許棉心知他不想當電燈泡才走的:“謝謝榮總,今天真的麻煩你了。”
榮哲朝她指了指,眼神示意:別謝,說好的,指望你給我找女朋友呢。
許棉連連點頭,比了個OK。
榮哲走了,霍江逸一手推箱子,一手與許棉十指緊扣地走在步行街上。氣球高高地飄在箱子把手上。
這副場景,就像兩人一起奔赴去旅游一樣,畫面十分美好。
許棉連連往身邊看了好幾眼,又開始期待不久後的香港之行。
霍江逸低頭問她買得怎麽樣。
“都差不多了。”
她一樣樣向他細數自己買的東西。給爸媽的衣服,給周館長的茶葉,給親戚小孩的玩具,給親友們統一買的特産,還有各種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最後又在心裏嘀咕,可惜沒給他逛到什麽好東西。
霍江逸耐心地聽着,也在想該給她買什麽。
許棉忽然道:“我們回去吧。”
霍江逸轉頭看她。
許棉:“逛了快一整天了,走不動了,我們回去吧。”
于是便回去了。
下午三四點的時候,回到別墅,煮晚飯太早,便泡了咖啡,躺在沙發上,看電影聊天。
許棉從早上起便擔心他家裏,回來了,便總要關心一下。
霍江逸簡單道:“老樣子。”
許棉:“奶奶呢?”
霍江逸:“身體還好,就是年紀太大了。”
許棉:“對老人家來說冬天最難熬,天氣暖和就好了。”
霍江逸在家人相關的問題上總是沒有太多話可說的。
他沒有,但他知道,許棉有。
雖然她也很少提起。
至少他已經知道的,父母,類似哥哥的兄長,還有一個将她當做關門弟子的恩師周館長。
“老頭子可厲害了,是字畫方面的專家。”
“就是脾氣不好,愛操心事兒,還愛怼人。”
“我之前要辭職的時候他還不讓,還耍賴皮說我簽了合同就算賣給博物館了。”
“後來我真走了,他又舍不得。舍不得還嘴硬,說他才不惦記我。”
……
兩人坐在沙發下,茶幾後的地毯上。
許棉挨着霍江逸,太累了,說着說着聲音便低了下去,睡着了。
霍江逸将她摟進懷裏,抽出背後沙發上的毯子給她蓋上,手裏,手機屏幕上秘書的信息直白簡單:“夫人的提議,霍總希望二少你好好考慮一下。”
“霍總還說,作為交換的條件,他可以在二少您的個人問題上退步。如果可以,希望您明天能來嘉蘭麗詩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