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今天不正常。”
視頻裏, 霍奶奶躺在鄉下宅院的搖椅上搖啊搖, 搖啊搖,邊搖邊對視頻這頭的霍江逸下了這番結論。
霍江逸站在二樓露臺邊, 戴着耳機,舉着手機在面前:“哪裏看出來的?”
霍奶奶:“年長女人的直覺。”又道:“一個兩個,都不正常。”
霍江逸奇道:“還有誰?”
霍奶奶哼道:“不告訴你。”
霍江逸鼻腔裏輕哼一聲, 沒有廢話。
霍奶奶唉了一聲:“男人的春天一來,冬天就走得快咯,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 雪萊的那個……”
霍江逸:“If winteres,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
霍奶奶:“唉,聽不懂,不管你了,老太婆喪偶都多少年了,早沒春天了, 還得在鄉下過冬呢, 挂了挂了。”
霍江逸哭笑不得, 視頻通話結束, 放下手機。
轉頭,三樓的陽臺就在側後方。
他看上去,眼裏帶着笑意,拿下耳機,手機撥號,放到耳邊。
“江總?”許棉帶着疑惑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
沒多久, 又傳來拖鞋踩在樓梯上的腳步聲。
霍江逸收回目光,擡步離開露臺,穿過二樓主卧大房間,拉開房門,剛剛好,和剛從三樓下來的許棉打了個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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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着手機的許棉:“???”
霍江逸放下手機,站在房門口:“今天周六,有安排?”
許棉也放下手機,挂了電話,搖頭:“沒有啊。”
霍江逸:“出去逛逛。”
許棉:“就我們?”
霍江逸反手合上房門:“你榮總今天相親去了,沒空一起三人行。”
許棉還以為老板召喚是因為有什麽工作,聽說只是出去逛逛,一時沒反應過來,腦子卡了兩秒,忽然轉身上樓:“那等等,我換個衣服!”
許棉拔腿往樓上奔,進門後第一目标是鏡子,第二目标是衣櫃。
穿什麽穿什麽穿什麽?
她心裏連問三個穿什麽,翻開衣櫃才發現自己秋冬的衣服不是牛仔褲就是短毛衣,外套都是短款棉服,連一件像樣的大衣都沒有。
這怎麽出門!?
二樓,霍江逸目送許棉,想了想,也轉身回房。
穿過卧室走進衣帽間,他在一排排或高奢或高定或手工定制的襯衫、西服、馬甲、男士大衣前駐足。
來回選了好幾遍,挑了一套最襯身型的做內搭,大衣是沒有扣子的簡約款,皮帶愛馬仕,手表江詩丹頓。
解襯衫扣子的時候,霍江逸默默想:雖然事業的維度舉步不前,但這一點妨礙也不該影響其他方面的維度。尤其是某些他不曾接觸過的維度,不探索怎麽發現真相?
樓上,許棉正對着衣櫃犯愁,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她接起來:“喂?哪位?”
錢老板的聲音帶着笑眯眯的畫面感:“許姑娘,是我呀,老錢。”
許棉心裏咯噔一跳,立刻不管衣服了,邊捏着電話邊轉身下樓,聲音平穩:“哦,原來是錢老板啊。”
錢老板還是笑呵呵的:“有段時間沒聯系了,還怕許姑娘這邊把我忘了。”
許棉輕聲下樓,一點腳步聲都沒有:“怎麽會,我這邊也等着錢老板的消息呢。”
幾句寒暄之間,許棉已經輕聲又快速地走到了二樓卧室門前,為了不打草驚蛇,她沒有敲門,直接推門進去。
視線一掃,卧室沒人,見裏面一個房間燈亮着,她快步過去,門沒關,她也沒多想,直接進門。
擡眼一看,霍江逸脫得精光,就穿了一條四角內褲,站在鏡子前穿襯衫,胳膊一伸才套上,襯衫紐扣都沒來得及系。
許棉差點一腳打滑,忙不疊轉身,又想起電話非常重要,立刻再轉回去,霍江逸系紐扣的手一頓,也剛好看過來,身形半轉,長腿、四角褲、某激凸、腹肌、人魚線,全部同時撞進了許棉的視野內。
“!!!”
她臉唰一下紅透,卻只能在耳邊錢老板的聲音下硬着頭皮上前,耳邊的手機拿開些許,擡眼,盡量只讓自己看向老板的臉,飛快無聲道:“錢老板。”
霍江逸異常鎮定,示意許棉應付一下,邊系襯衫扣子邊快步往外。
許棉繼續嘴裏和錢老板寒暄着廢話,目光卻下意識追随上霍江逸的背影,白襯衫下露着黑色四角內褲的邊沿,一對長腿結實緊致,看得許棉差點一嘴鼻血噴出來。
晃了個神的功夫,電話那頭疑惑道:“許姑娘,你現在是不是不方便打電話?”
許棉快速回神,鎮定道:“只是剛好在外面閑逛而已,沒關系,錢老板你接着說。”
今天是周六,休息日在外閑逛也正常,錢老板沒多想,接着道:“你上次托我找的東西,有頭緒了。”
有頭緒?
這麽說是因為保守,還是有別的意思?
很快,霍江逸拿着手機走進衣帽間,這次許棉看到了大長腿的正面,以及襯衫前擺下若隐若現的激凸。
許棉:“…………………”
還挺大。
呸!
想什麽呢!
霍江逸冷靜地走回她身邊,垂眸看她,眼神詢問。
許棉故意咬字重複了錢老板剛剛的說辭:“有頭緒?”說着看向霍江逸。
霍江逸低頭,雙手拖着手機,拇指在屏幕上快速翻飛,沒多久就是一段話:“跟他說,只是有頭緒就沒必要聯系你。”
許棉了然,對着電話:“有頭緒的話,錢老板這電話是不是打早了?”
錢老板一愣:“才二十多天而已,能有頭緒已經不錯了。”
霍江逸沒有湊過來聽,又是飛快一段話:“告訴他,你時間有限。”
許棉:“我時間有限。”
這三言兩語表達的氣勢和強勢的态度已經足夠了,錢老板猶豫了一番,緩緩道:“不是我慢,是賣家那邊顧慮很多。”
霍江逸低頭傾身,面對面的,耳朵湊到了許棉手機旁,這是個非常暧昧的動作,才一靠近,她便感覺自己貼着手機的耳朵變得滾燙,而呼吸之間,皆是男人的氣息,熟悉的,陌生的,令人心跳加速的,令她頭暈目眩的。
許棉是真的暈眩了一下,腳步虛浮地晃了晃,差點站不穩,努力克制着,想穩住下盤,人卻覺得飄。
忽然,霍江逸伸手,長臂一撈,面對面地圈住了她的腰,替她穩住身形,這樣一來,她的鼻唇剛好抵在他肩側,他也剛好順勢低頭附耳在她手機旁。
“他是想賣的,但那老物件估計來路有點問題,他現在非常謹慎,關鍵是,也想探探你這邊的口風,能出個多高的價。”
許棉被圈在男人懷中,腦子卡殼,沒有提示,根本沒反應過來自己該說什麽,忽然捏着手機的那只手被握住,挪開,霍江逸的氣息貼着她的耳朵:“給他估價,八十到一百五。”
許棉差點腿一軟徹底癱在男人懷中,拼了命地繃着腳後跟站穩,手機被送回耳邊:“八十萬到一百五十萬之間。”
錢老板那邊緩了緩:“好,有估價就方便多了,我來跟他談。”
許棉的手機又被拿走,霍江逸的氣息再次貼過來:“讓他盡快安排見/面/交/易。”
許棉快站不住了,閉了閉眼睛:“我要當面交易,越快越好。”又道:“賣家的顧慮對我來說是沒有必要的。”
錢老板:“明白了,我盡快吧,許姑娘這邊再等等,應該不用多久了。”
許棉:“好。”
電話結束。
許棉這下站都站不穩了,手軟,手機都拿不住,霍江逸像是早有感知,直接伸手從她掌心裏抽走手機,圈着她腰肢的那條胳膊卻半點沒有松開的意思。
拿走手機之後,還摟着她,垂眸觀察她的臉色:“還好嗎?”
松松松松松松……手!
這是許棉想說的話,可她此刻頭冒熱氣,背後汗流涔涔,腳跟堅硬如灌水泥,膝蓋卻軟,定在原地東倒西歪站不住,全身力氣有一半都在圈着腰的那條胳膊上。
他還問她好不好。
他不都看着麽。
她要是好,能站不住?能腿軟?能手機都拿不了?能不立刻、馬上、現在、立即推開他?
可她緊張如斯,霍江逸卻還能淡笑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非常紳士且語調從容、不失優雅道:“沒關系,不着急。”
許棉:“!!!”
沒關系?
不着急?
沒關系什麽?
不着急什麽?
許棉突然就清醒了,上身往後仰、人往後退,脫離這懷抱。
霍江逸松開胳膊,後退半步,很自然地看她:“好了?”說着把手機遞過來。
許棉搶錢似的劈手奪過手機,再也沒眼看面前的男人,臉色緋紅,眼睛瞪得老大,只一個勁兒地往別的地方看,奔着衣帽間門口去。
插了翅膀似的,飛了。
最終,計劃趕不上變化,出門逛街計劃臨時取消——
錢老板很快發來一條短信,說賣家那邊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突然改口,說也想盡快交易。
許棉把消息轉發給老板,得到了“讓他安排”的回複。
霍江逸穿好衣服,還沒離開衣帽間,又接到榮哲的電話,說是江湖救急,請他遠程協助幫個忙,關乎兄弟的人生大計,絕對不能推辭。
霍江逸挂了耳機在耳朵上,不推辭,也沒打算特意空出時間給榮哲,從衣帽間出來,抽屜裏拿了卡正要出去,耳機裏一聲信息提示音。
他摸出手機,解屏一看,許棉的消息:“老板我突然想起我有點事。”
沒頭沒尾一句話。
他沒出門,轉身往大露臺去,走到欄杆邊,垂眸往下一看,許棉拎着包悄無聲息地拉開了別墅院門,門縫裏飛快一閃,沒影了,過了幾秒,不遠處別墅主幹道上出現了一個邁着大步狂奔的身影。
霍江逸靠着欄杆遙望那抹逃似的身影,輕笑一聲。
榮哲在電話裏納悶,以為這是笑的他,憤怒道:“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鐵樹都能開花,二十多歲的處/男憑什麽不能追求真愛?”
霍江逸拉回視線,單手插兜高高地站在露臺上:“真愛?上次那個一月刷爆三百萬的,你也說過是真愛。”
榮哲恨恨道:“不一樣!這個不一樣!”
霍江逸口氣悠閑:“是麽。”明顯心不在焉。
隔着電話,榮哲看不到霍江逸的神情,要是能看到,一定會原地蹦起大喊一聲“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
顯然沒有。
不但沒有,霍江逸的思緒早随着不久前小跑着離開別墅區的那抹身影飄遠了。飄着飄着,又在時空的維度中回到不久前的衣帽間內。
慌亂的眼神,故作的鎮定,緋紅的臉色,還有盈盈一握摟在臂膀下的腰肢,鼻尖下清甜的香氣。
“喂?喂!姓霍的你人呢!”
霍江逸突然帶着疑惑的口吻道:“遇到真愛是什麽感覺?”
榮哲:“啊?”想了想,概括道:“大概就是,一堆人裏面,只能看到她,其他人連背景板都不算。”
霍江逸:“那如果只有你們兩個呢。”
榮哲默了默:“不知道。”
霍江逸:“不知道?”
榮哲:“是啊!不知道,迄今為止我每次見她,她身邊加上我身邊加起來至少有二十個人在場!我怎麽知道單獨相處只有我和她是什麽感覺。”
霍江逸:“你想象一下。”
榮哲還真想了一下,緩緩道:“只有我和她兩個,兩個——唉!你這假設的!”
霍江逸:“?”
榮哲煩躁道:“你這個披着高雅藝術皮的流氓!”
霍江逸好笑:“我怎麽了?”他也沒說什麽,怎麽就平白無故得了一個高雅流氓的贊譽。
榮哲:“你這不是流氓是什麽?都說了是真愛了,你覺得一個男人和真愛單獨相處的時候能有什麽感覺?會有什麽感覺?”
行吧,問題又被抛回來了。
霍江逸把球踢回去:“不知道,所以才問你。”
榮哲啧道,從博大精深的中文語言體系中挑了一個比方:“少來了,都是豬,白菜怎麽拱還用我教你?”
霍江逸:“……”
榮哲緊接着道:“那都兩個人了,在男人這裏還能有什麽感覺,當然是想要摟她抱她親她睡她的感覺了。”
霍江逸“唔”了一聲做回應。
榮哲不解:“你‘唔’什麽?”
霍江逸:“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
當發現她心神不寧、站不穩、進而摟過她腰肢的那瞬間,他其實有很多選擇,可以踢把腳邊的軟椅讓她坐下,可以直接拿走她的手機聽錢老板在說什麽,甚至可以讓她打開手機公放。
多的是辦法,他卻在當下那一刻選擇了最“親密”的那種——
摟過她、扶住她站穩,低頭附耳貼上手機,他的嘴唇距離她的肩膀僅有一張紙的距離,拿走手機、氣息貼過去告訴她該說什麽的時候,只要再近半寸,豐塔納嘗試在帆布上演繹的維度的突破将由他親身體悟,而她……
不用懷疑,她絕對不會有任何機會逃離。
榮哲自顧在電話裏說道:“不管了,反正你今天必須讓我表現得像個懂藝術懂歷史的內行,你兄弟我人生的關鍵一步能不能邁出去就靠你了!”
霍江逸回得似是而非,像是在回複榮哲,又像在自言自語:“的确是人生的關鍵一步呀。”
他的目光落向遠處,是不久前某個飛奔逃走的身影離開的方向。
他眼下人生的關鍵一步是什麽?
很明确了——
突破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