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許棉長到20歲, 朋友少、無學業壓力、生活環境簡單, 鮮少遇到難以琢磨透的事情。
第一次,她陷在一個糾結的情緒中怎麽也走不出來。
只因為她發現自己喜歡上了自己的老板。
老板怎麽能喜歡?
這是許棉的理智, 也是她的三觀。
至少在來海城之前,她從未想過會發生這種事,何止是從未想過, 根本不在思慮範圍內。
可這樣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就在此刻, 就在眼前。
許棉有些許茫然。
她在外面瞎逛, 漫無目的, 或走或坐,自己想不明白,摸出手機,也不知道該聯系誰。
又覺得這種事其實不便參考別人的意見,因為就她所知, 她身邊并沒有誰有喜歡上老板或上司的經驗, 一個都沒有。
誰能為她解惑?
而海城于她來說還是一個陌生的城市, 沒有親朋好友, 她又能找誰傾訴?
不,傾訴也不行,這種事根本不适合講出來,許棉的理智狠狠地壓制下來。
後來又坐公交又坐地鐵的,也不知道怎麽走的,就到了海城最著名的CBD商圈。
高樓林立, 現代化的繁華盡數落入眼底。
她四處打量,入了眼卻進不了心,天氣又不好,沒有太陽,冷風一吹直往脖子裏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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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中看到街對面一家牌子眼熟的咖啡館,過馬路,推門進去。
店裏很暖和,放着舒緩的音樂,前臺排着買咖啡的長隊,許棉也過去排隊。
才排到隊尾,就接收到半個咖啡店的注目禮。
她心裏嘆了口氣,自己跟自己道:棉啊,你長得好看,大家都看你,你老板卻能正直地和你住在一棟樓裏做同事,是你的問題,還是你老板的問題?
許棉又在心裏回複自己:是我的。
老板優秀、有節操、時不時還優雅貴氣一下,又是劍橋畢業高材生,還是國際藝術品交易商,人家為什麽要看上你?就因為你長得好看?
另外一個自己道:別說了,別說了,我知道了,再說我就要哭了!
隊伍往前,許棉跟着默默往前挪,心裏的幾番天人交戰搞得她更加心力交瘁,不自覺間流露出幾分傷感的神情。
“咔嚓”一聲,被側前方坐着喝咖啡的某西裝男士悄悄拍下,發到公司群裏:“三號樓星巴克驚現仙女!仙女啊!快看!”
午休時間,霍江縱剛進公司,路過某部門開放區,掃到一群員工圍在一起,不知在看什麽,嘀嘀咕咕熱議着。
“這鼻子是真的?”
“看着不像假的。”
“眼睛呢,拉近放大,雙眼皮割沒割?”
“肯定沒有,就這五官,純天然好嗎。”
他看過去,一群人雷達似的搜到老板的氣場,立刻鳥獸散,一散開,電腦桌面一下子暴露在視線裏。
那工位上的員工正要關掉頁面,被霍江縱喝住:“等等!”
員工:“?”
霍江縱快步過去,盯着電腦屏幕上剛剛被縮放回原尺寸的照片:“這照片哪裏來的?”
員工:“……”完了完了,死了死了,是不是要被開了。
霍江縱氣場稍開,威壓之下那員工老實道:“工作群裏傳的。”
霍江縱再一看,照片背景裏咖啡店的商标非常清晰,他又問:“什麽時候拍的?”
員工:“剛……剛剛?好像就剛才群裏傳的,我也才看到,不是,是別人傳給我的,我無意間看到的,真的。”
霍江縱沒管員工後半句的解釋,聽完“剛剛”兩個字轉身離開。
助理跟在旁邊,不解:“霍總?”
霍江縱邊走邊問:“星巴克在幾號樓樓下。”
助理:“三號。”
霍江縱快步往外:“不用跟着我。”
助理不明所以地目送老板急匆匆離開的背影,轉頭,和幾個同樣茫然的員工對視。
剛剛散掉的幾人又重新圍聚到一起,繼續盯着照片,這次研究的不是照片上女孩兒的五官,而是整張照片所有的細節。
“老板認識她?”
“是去喝咖啡吧?”
“別開玩笑好嗎,你們誰見老板喝過店裏的咖啡?”
“不會是女朋友吧!”
“啊?不可能吧。”
“金屋藏嬌?”
許棉拿了咖啡,沒有位子,想等等,卻有男士過于熱情地給她讓位,她索性推門出去了。
本來只是臨時起意找個店喝點東西,一口咖啡下去,卻想起那天醫院小公園曬的太陽、喝的咖啡、聊的天,頓時更郁悶了。
因為她發現一個人的咖啡并不怎麽好喝,苦的,她以前也不怎麽喝。
可為什麽那天下午的咖啡很好喝?明明是同牌子的咖啡。
許棉想了想,覺得還是和人有關。
一手咖啡一手插兜地走在路上,依舊是漫無目的地閑逛,逛着逛着,手機響了。
她摸出來,看了一眼,愣住。
連鎖咖啡和高端品牌的咖啡到底是有很大區別的。
一個排隊點單,等,純機器操作,紙杯盛放,環境普通,窗外不是路就是綠化帶,沒位子只能等,要麽出去站在路邊喝。
一個是在人均消費幾百的咖啡廳坐着,服務員站着幫忙點單,手工加機器操作,精致的碟子托着骨瓷咖啡杯,落地窗外樓宇林立,私密,安靜。
許棉買的紙杯咖啡就擺在手邊,沒有扔,霍江縱掃過一眼,難免猜想她今天怎麽一個人逛到這邊。
關鍵,現在是非休息日時間,周四。
但霍江縱沒問,他看得出來,許棉此刻情緒不高。
他甚至猜測,她是不是工作不順利,或者在海城适應得不好,失業了?
許棉卻有點無奈,怎麽就剛好是今天,趕着她心煩意亂的時候見面。
就好像在最不該見網友的日子面基奔現一樣,處處別扭。
見都見了,只能強打精神。
可想想,又覺得這樣也好,她和霍江縱自當年奶奶葬禮之後,再未見過,這麽多年過去,什麽時候見面其實都會冷場尴尬,現在她心裏有事,分了神,尴尬的感覺反倒沒那麽重了。
許棉拿咖啡勺攪着咖啡,垂眸出神地想着,擡頭,努力找話題:“你公司就在附近?”
霍江縱身着西服,職業裝束,和很多年前出現在江南小鎮時候的模樣差別很大,那時候他雖然已經二十出頭,但身上尚且殘留着些許稚嫩的少年感,不比如今沉穩內斂有氣場。
霍江總:“嗯,剛好回公司,碰巧就看到你在樓下。”
許棉摸摸臉:“我是不是和小時候長得沒兩樣,一眼就認出來了。”
霍江縱:“你微信頭像是你現在的樣子。”
許棉恍然:“忘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霍江縱也笑,氣氛便沒那麽僵了。
霍江縱主動道:“今天不上班?”
許棉還在拿勺子攪咖啡:“嗯,請假了,休息。”
霍江縱:“你們老板很大方,請假就能休息。”
許棉點頭:“嗯。”忽然頓住,心道不對啊,什麽休息,她自從跟着他們江總,一天都沒休息過,天天不是待機等着召喚,就是早起逛古玩市場,哪裏休息過?
想到這兒,許棉改口:“我上班後沒休過,今天是我主動請假的。”
霍江縱眉頭皺了下:“什麽公司,周六周日都不放假?”
許棉不想有人擔心她:“其實也還好,上班就幾個小時,其他時間也不怎麽工作,還包吃包住。”
霍江縱:“哪家公司?正規嗎。”
沒有公司,也不正規,老板還是個被家裏切斷經濟的富二代,兼水土不服的歸國藝術品交易商。
但許棉知道不能這麽說,霍江縱之前就在電話裏關照她,如果她這麽說了,他肯定會建議她辭職。
但她現在幹得好好的,不想辭職,一點也不想。
于是她掩飾了真相,随意的口氣道:“正規啊,有工商、稅務副本,有公章、財務章,不是皮包公司。”沒具體說是什麽公司。
從上次電話聯系到今天見面,霍江縱能感覺到面前的年輕女孩兒不想透露太多,或許是因為不熟,或許是不想他幹涉。
她既然特意不提,他也不好一直問。
咖啡都涼了,兩人也沒有聊很多,不過聊天內容本就不是重點,見一面才是關鍵。
上次在江南小鎮沒有接到她,如今見面,便是兩人七年後的初次重逢。
七年,他從22跨度到29,她也已經成年,20歲了。
他從學生變成社會人,她也從“1”的年紀走向了“2”的人生。
20歲,人生的新開始,她也離開老家,來到海城,開始了嶄新的人生。
霍江縱說不上來見到20歲的許棉是什麽感覺,她依舊像個小妹妹,但身高、模樣都變了,時間在每個人身上都留下了痕跡,他不可能用看13歲小女孩的眼光看一個20歲的成年女孩子。
如果一定要略過七年的時間差,重新調整關系定位的話,那于他來說,她是從小妹妹變成了妹妹。
從一個還不及自己胸口高的小丫頭,變成了一個高挑漂亮的年輕女孩兒。
婚約之下,他們多年來以兄妹相稱的關系也沒有任何改變。
至少對此刻的霍江縱來說,他還沒有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來看許棉。
因此聊天都是克制的,在之前就察覺她對主動關心有點抗拒之後,他甚至不再提任何“有需要就找我”的話,盡可能把話題維持在私人生活之外的內容上。
就像這多年來兩人網友似的交流,偶有一些奇聞或旅行趣事的交流,不深入,卻輕松有趣。
許棉聊着聊着,心情也好了很多,霍江縱的出現某種意義上也提醒了她:這些優秀的、高學歷、見識廣闊的男人,似乎都是這樣的?只是她見識得少,所以老板的那些優點反倒成了誘惑的魚鈎?
會不會是這樣?
許棉暗暗反思,覺得很有可能,可心裏一個聲音又鑽出來反駁她:你江縱哥哥一直很優秀,你從小就認識他,那你怎麽沒有喜歡他?
許棉:“……”是這個道理沒錯。
所以,老板是特別的,她就是喜歡老板。
行吧。
對面,霍江縱疑惑地看着她:“怎麽了?”
許棉回神:“啊,沒有啊。”頓了頓,“只是今天有些事,我自己不太想得明白,有點疑惑,也不能說是疑惑,應該說是顧慮吧。”
霍江縱:“哪方面的顧慮?”怕她尴尬,補充:“不用說得很具體,抽象一點,我們可以讨論一下,就像當初讨論倫敦的鴿子到底怕不怕冷一樣。”
許棉想到自己小時候那些無厘頭的讨論,笑道:“我其實到現在都不明白倫敦的鴿子為什麽沒有絕種,時不時下點雨,羽毛都幹不了,不會感冒麽。”
霍江縱忍俊不禁。
許棉想了想:“嗯,這個顧慮吧,還真不太好抽象。”
霍江縱:“哪方面的?工作?生活?”
許棉:“應該不算工作。”
霍江縱:“私人問題。”
許棉點頭。
霍江縱揚眉:“那好了,話題可以終止了。”
許棉:“?”
霍江縱笑笑,反而把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感覺你有些抗拒我對你私下生活的關照。”
許棉一愣,沒有否認,心裏也知道就是這樣,之前大家都不提,話題浮于表面,現在說出來,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就是不習慣吧,以前我們偶爾網上聊個天,你也不會關心這個關心那個,突然問我在哪裏工作、怎麽樣、還邀請我去家裏,我就很……em,感覺怪怪的。”
原來是這樣。
霍江縱:“小姑娘,你來海城,我在海城,都在同一個地方,我還能和以前一樣不聞不問嗎,關心一下是最基本的禮貌,也是我這個當大哥應該做的。”
許棉點頭:“我知道,我就是剛來,還不适應,心态上沒有轉變過來”
霍江縱看着她:“那現在好了?”
許棉感受了一下,氣氛融洽,沒有尴尬,點頭:“好了好了。”
霍江縱笑笑,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我下午有個重要的會,可惜不能推掉,要不然還能陪你附近逛逛。”
許棉:“那你快去上班,老板要不高興了。”
霍江縱:“我就是老板,自己放自己兩個小時假,并沒有不高興。”
許棉才想起霍家是個豪門,霍江縱是霸道總裁,不是像她一樣的打工仔:“那老板你去忙吧,我也走了。”
霍江縱招來服務員結賬,摸出卡,問許棉:“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許棉搖頭,挑挑眉頭:“不了,回去了,你沒有老板,我有老板,我老板看我浪一整個白天都不回去,回頭得炒我鱿魚了。”
服務員結好賬,把卡遞還給霍江縱,霍江縱沒有收起來,捏在手裏,對許棉道:“要不要卡給你,你老板炒你鱿魚的時候直接扔他臉上。”
許棉哭笑不得:“別了,我老板也有黑卡,回頭我扔完他,他再拿他的卡扔我,冤冤相報何時了。”
霍江縱:“比他卡裏錢多你就贏了,不存在‘冤冤相報何時了’。拿着?”
許棉心下一動,懂了。霍江縱只是以這種玩笑的方式插科打诨地說出給她卡用的提議,本質上,他只是想把卡給她,大方地給予經濟支持。
許棉立刻搖頭,拒絕:“不要不要,萬一比零比輸了,不是比他往我臉上扔卡更臉疼。”
霍江縱認真道:“不會,放心吧,零多到絕對不會讓你輸。”
許棉站了起來,對這份關照又開始覺得不好意思了,但依舊拒絕:“真不要。”也插科打诨道:“員工不用和老板比誰卡裏零多的,因為員工卡裏的零都是老板給的,所以霍總,你卡裏的零得留給你公司的員工,我不能拿。”
霍江縱沒再勉強她,收起卡,也站起來,兩人一起離開咖啡店:“那你老板炒鱿魚的時候你拿什麽扔他。”
許棉到底是情窦初開,還停留在維護喜歡上的人的基本面上,下意識就道:“不可能的,我老板絕對不會炒我鱿魚。”
霍江縱:“這麽确定?”
許棉一臉認真:“嗯,因為我老板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