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營救
從馬薩諸塞州飛到加州最快也要将近5個小時,救援的時間每分每秒都耽誤不起,漫山遍野的大火中含有太多一氧化碳、二氧化硫等有毒氣體,普通人若是被火包圍根本堅持不了多久就會死亡。
坎普山區的火從淩晨五點開始燒起,距離他上飛機的那一刻已經兩個多小時,可他飛抵加州還需要時間。前前後後七個小時,七個小時會發生什麽。
他不知道此刻珊珊究竟是跑出來了,還是依舊在山區裏兜圈子,又或者她可能已經被火包圍。
周謹航此刻腸子都要悔青了。
珊珊最後一次來找他的時候,他們還在吵架。如果他當時能退一步,也許今天來吃飯的就不會只有三個人。又或者他當時要是服個軟,珊珊去接旅游團之前至少會告知他具體的地點,事情也不會嚴重到現在這個地步。
音訊全無,生死未蔔。
周謹航用冷水洗了把臉,強迫自己摒除掉腦子裏那些可怕的想法,一門心思琢磨如何救援。
加州時間,中午十二點。
地面救援隊仍在積極滅火,大火燒起一小時後,消防員在山區外緊急開辟出一塊隔離帶,沖天的水柱從高壓水管中源源不斷噴射而出,直達附近的着火點。
空中,傳來直升機螺旋槳盤旋的聲音。
周謹航執意跟随直升機搜救隊飛往火勢最為嚴重的天堂鎮附近尋找幸存者。
飛機艙門打開之後,一條細長的軟梯從直升機下方伸展出去。穿戴整齊的搜救隊員帶好裝備準備下到地面上救援,他合上自己的防毒面具,回頭看了眼正在打裝備的周謹航,忍不住道:“周先生,您還是在飛機上等吧。”
周謹航拉好防火隔熱服的拉鏈,道:“我女朋友在下面,你叫我怎麽等?”
搜救隊員遲疑了半天,不知道該如何回絕他。走在前面的幾名隊員已經順着軟梯爬了下去,随着直升機的高度不斷下降,第一位下去的隊員已經安全抵達了地面。
周謹航把自己渾身上下包了個嚴實,臨走前還不忘又從直升機裝備當中拿了一套防火面罩和衣服。他将水壺和衣物塞進包裏,才擡頭道:“我跟在你們後面,不用擔心我,該幹什麽幹什麽。”
“周先生等一下,”見他轉身準備下軟梯,搜救隊員連忙喊住他,他從裝備裏取出一柄微型手-槍塞在他手裏,道:“山區裏的通訊系統還沒有修複,你的定位器難保不會出現什麽問題。這是信號槍,如果你和我們走散了又無法定位的話,就用它給我們發個信號,直升機會一直在上空巡邏,發現你的位置之後,我們會第一時間去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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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謹航點頭:“好,我知道了。”
來到地面上,周謹航擡頭望着遠處的滿山的火紅,眸子暗了暗。他站在這塊土地上,能夠明顯感覺到從森林深處散發出來的灼人溫度。
火燒起來的時候,空氣裏流動的熱氣仿佛一片片透明的綢緞。周謹航手裏握着生命探測儀一步步向着熱源深處走去,身體的活動沖散了聚集在一處的熱流,那是一種肉眼可見的透明色,是溫度達到一定程度之後才會出現的現象。
隔着衣服,都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脊背滲出的汗水。
他心理現在很矛盾。一邊盼望着能在這裏盡快找到珊珊,一邊又不希望在這裏找到珊珊。在這樣熾熱的火海中,他一個男人,穿着特制的防火隔熱服尚且步履艱難。
那她呢?沒有任何的防護裝備,行走在這深山之間又會怎樣?
時間分秒流逝,他們在山裏來來回回繞了一個多小時,還沒有發現任何的幸存者。
周謹航開始慌了。
不知為什麽,腦海裏忽然蹦出那天他們吵架時,珊珊對他說過的話:“周謹航,人做了虧心事,是會有報應的。”
他沒有想到那日她臨走前的話,竟一語成谶。如果老天爺能夠讓他順利找到她的話,別說跟付震東簡簡單單說一句道歉,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絕不含糊。
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周謹航快步走上前,拍着其中一名搜救隊員的肩膀,手舞足蹈地比劃着:“這樣太慢了,我們分頭行動。”
那名隊員沖他擺了擺手,斷然拒絕:“不行,我們不能放你一個人走。”
周謹航氣急,隔着面具破口大罵:“什麽叫不行?被火燒的不是你老婆你當然不着急了。”
不等他們同意,他獨自一人朝着西邊的方向奔去。
又一陣狂風卷着熱浪和濃煙向着他所在的方向飄來,周謹航腳程極快,他不知道自己一股作氣走出去多遠,再回頭的時候,剛才還跟在他身後的那幾位搜救隊員已經沒了蹤影。
這條小道再往前就是下山的路,他不清楚火災發生時珊珊的具體位置,但如果她要逃命的話,這裏是最快的捷徑。
她那麽迷糊,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找到這條路。
紀珊珊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她只記得火災發生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升起,而此刻紅日正當頭。
這一路上又碰到許多旅游團中隊員的屍體,先前帶着孩子的那個男人原本走在她前面幾十米的地方,卻在經過一片密林時,被突然倒下的參天巨木活活壓死在地上,臨死前他的手還不甘地向前伸展着,在空氣裏虛空地抓了幾下,眼睛死死地瞪着下山的路。
她拉起旁邊幸存的小女孩,就那麽沒命地一直跑一直跑。再後來,小女孩體力不支摔倒在地,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前一天她還和這群人在坎普湖畔說說笑笑,可是轉眼間卻眼睜睜看着他們一個個葬身火海。
接連不斷的死亡仿佛巨石般堵在胸口,紀珊珊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她這一路上遭受了太多次的刺激,走到最後只剩她一人的時候,她看了看遠處濃煙四起的天空,崩潰地跪在了地上。
跑不出去的,她找不到路。
到處都是濃煙,捂在口鼻上的濕毛巾已經換成了最後一塊,上面沾滿了黑灰色的煙灰。
她的喉嚨很痛,從口腔一直燒到肺裏的痛。身上的皮膚早已發紅發燙,纖細的手腕上還黏着殷紅的血跡和細小的沙石碎屑。
遠處,似乎傳來潺潺的水聲。
也許是她的幻覺。
紀珊珊沒有力氣去看,她緩緩靠坐在一塊巨石旁,目光緩慢地從遠處收回來,落在腳邊附近的地面上。
一個閃着碎鑽光芒的紫藤花吊墜靜靜地躺在地上,那是她剛才不小心掉落出去的。
她緩慢地伸出手去夠,結果整個身子都歪倒在堅硬的土地上。再想用力去撐的時候,卻怎麽也撐不起來了。
紫藤花吊墜上的鑽石還是涼涼的。就算這場大火把一切都吞沒,至少這鑽石吊墜還在,它永遠都不會消失。
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可是她覺得自己的頭腦卻異常清醒。她記得自己和周謹航的第一次見面,記得他們在那件小公寓裏的種種溫馨。
如果時間,能倒回過去該有多好。
她還沒有來得及和他好好說上幾句話。
如果她死了,周謹航會忘了她嗎?
她将鑽石項鏈緊緊攥在手裏,意識漸漸飄遠,她整個人仿佛在夢裏,想要抓住那遠去的思想卻怎麽也抓不住。閉上眼睛的瞬間,已經幹澀到酸痛的眼眶裏再次蓄滿了滾燙的淚水。
一滴淚,順着她的臉頰滑落。
跌入了泥土裏,再無蹤影。
再後來,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身邊有人叫她,悶鈍鈍的聲音,好像被什麽東西罩住了似的。
不過那聲線她很熟悉,是周謹航。
“珊珊,你別吓我,你醒醒,珊珊!”
他搖晃着她的身體,往她頭上套了個東西,然後又将她癱軟的身軀扶起來,動作迅速地給她穿隔熱服。
紀珊珊想要睜開眼睛看看他,可是不知為什麽她無論怎麽努力都醒不過來,渾身的力氣好像都被抽走了一般,眼皮重逾千斤。
但是她可以感覺到他,可以聽到他說話。周謹航的聲音從急切漸漸變為了恐慌,說話的語氣裏帶着幾分顫抖的哭腔。
“珊珊你別怕,我帶你走,我現在就帶你走,我們回家。”
她伏在周謹航寬闊的後背上,身體能夠感覺到他此刻劇烈的心跳。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是周謹航第一次主動背着她,她很喜歡這樣的感覺,靠着他很安全,仿佛周圍的一切都離她遠去。
沒有漫天的火光,也沒有人群凄慘的叫聲和絕望的呻-吟。
走了一小段之後,水聲漸強。
周謹航忽然停住了腳步,這裏有一條小溪蜿蜒而過。林木少了許多,周圍還算寬敞。他拔出別在腰間的信號槍,擡手對着天空“啪”地一聲扣動了扳機。
高強度信號彈的光芒讓他不得不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他看到附近盤旋的直升機正朝着他所在的位置飛來。
營救索從天而降,他将鎖扣扣在自己腰間,又繞到珊珊的身上固定好,然後一手緊緊拉住繩索,另一只有力的手臂死死地環住她的腰身,讓機械的力量将他們兩人一起拉上去。
機艙裏随行的醫護人員對他們兩人進行了緊急的搶救。紀珊珊的傷勢較重,她吸入了太多的有害氣體,身體表面也有輕度的灼傷。
手術進行了整整一夜。
她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四天之後的事。
紀珊珊感覺到意識和知覺回攏,是從自己幹裂的嘴唇開始的。當清冽的水流緩緩流入口腔的時候,她還感覺到唇瓣上柔軟的觸感和溫熱的氣息。
周謹航的鼻尖就抵在她的鼻尖上。
“呃……咳咳……”
她緩緩睜開眼睛,将頭扭到一邊劇烈地咳嗽起來。
“珊珊,你醒了。”
她看着他,眼神裏全是迷茫:“周……”
周謹航擡手掩住了她的唇,“嗓子疼就不要說話了,聽我說就好。”
“你被熱氣灼傷肺部,吸入了太多有毒氣體,醫生已經為你做了修複手術,手術很成功。最近這段時間你安心在醫院養病,我陪着你。”
他說話的時候全程握着她的手,目光裏的憐惜滿得快要溢出來。紀珊珊此刻才發現,他們兩個原來是擠在一張小小的病床上。
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疼痛的喉嚨,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放棄了。
周謹航又端起了水杯,一手撐床側着身子,“醫生說你要多喝點水,時常地潤潤嗓子有助于恢複。”
他先就着水杯喝了一口,然後緩緩俯下身子低頭吻上了她的唇。
“唔……”
她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向外推搡他,可是周謹航不讓她起來,他的手輕輕攥住她一雙細若無骨的手慢慢壓在胸口的位置,不斷加深這個吻。
帶着幾分貪戀的吻。
她永遠不會懂,當周謹航看到倒在巨石旁蜷縮成一團,已經昏迷不醒的她,手裏還緊緊握着那條鑽石項鏈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
那樣鑽心般的痛苦,他再也不想嘗到第二次。
可惜紀珊珊不明白,為什麽一醒來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對她整個人熱情得有些過分。
顧不得嗓子的幹啞,她勉強出聲:“水杯給我,我自己會喝。”
紀珊珊捧着水杯的時候,周謹航正目不轉睛側着頭盯着她看,唇邊帶着幾分淺淡的笑意。
紀珊珊被他看得毛毛的,不自在道:“那個……你下去。”
周謹航:“為什麽?”
她的聲音軟軟的,帶着點沙啞,但在周謹航聽來卻別有一番魅惑之意:“這是病房。”
紀珊珊緩慢擡頭,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向門外:“會被別人看到的。”
周謹航重新将她摟進懷裏,笑着問:“你的意思就是別人看不到,我就可以上你的床了對嗎?”
“周謹航,你要不要臉?”
周謹航得寸進尺地笑:“不要,追女朋友我要臉幹什麽?”
紀珊珊在被子裏輕輕踹了他一腳,擡眸靜靜地望着周謹航滿是笑意的目光,忍着笑開口:“別貧了,快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要和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