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危機
化療一個周期大約一萬塊,如果想要選擇效果好的藥物,那就要三四萬左右。手術費一次性8~10萬,再加上單獨請麻醉師的錢、醫療器具費用、藥費、床位費、護理費、日常的吃飯和交通支出,這些全部加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紀珊珊回國已經三四天了。她想着要不要在北京暫時找點事情做,總不能坐吃山空。
推開病房的門,紀珊珊看到母親獨自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景色,臉上沒什麽血色。
“媽,你身體不好還坐在這裏吹風。”
紀珊珊放下手裏的水果袋,連忙走過去給母親後背披了件衣服,然後慢慢扶着她躺回床上。
母親的目光有些渾濁,她默默地看着身邊的女兒在她床前忙來忙去。把水燒好,把橙子全部切成小塊,又幫她把枕頭墊在身後,讓她能坐得舒服。
她忍不住擡起蒼老的手輕輕撫上了紀珊珊微微泛紅的臉頰。
“媽?”
紀珊珊回握住母親涼涼的手指,坐在她床邊看着她關切地詢問:“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珊珊,”母親輕聲細語開口:“醫生是怎麽跟你說的?我們要是沒事了就回家去,在這裏住一天很貴的。”
“呃……”紀珊珊避開母親的目光,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果來避免尴尬:“醫生說還要再觀察幾天才能走。”
“你這孩子,從小就不會撒謊。”母親無奈搖了搖頭:“不是感冒那麽簡單吧,媽的身體媽自己知道,這咳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覺得你說個感冒就能把媽媽敷衍過去了?”
“你剛剛出門的時候,我聽到醫生護士們在門外叨咕了幾句。珊珊,你跟媽說實話,是不是肺癌?”
紀珊珊身體一僵,原本緊握着母親的手指忽然松了下來。母親看她的反應已經明白了一切,她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着,想要努力微笑,卻始終無法在這種時候用笑容來寬慰自己和女兒。
窗外的雲朵白得像棉絮,在這四四方方的窗框裏緩慢地移動漂浮。母親望着窗外發怔,沉默地思考着,半晌忽然開口:“還剩下多久時間?”
意識到母親問的是什麽,紀珊珊眼眶酸澀,重新握緊母親的手,仿佛生怕她立刻消失一樣,顫聲道:“醫生說……還有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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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會治好你的,我一定會的。”
母親笑了,“傻孩子,你把錢都扔在醫院不值得。媽媽總不能陪你一輩子,早走晚走還不就是時間的問題。”
紀珊珊激動地抱住她,聲淚俱下:“不行,我說不行就不行。媽媽,我已經沒有爸爸了,我不想連你也失去,你不能丢下我一個人。”
母親輕拍着她的後背,并沒有接她的話,而是繼續緩慢地說着,說着自己對以後的考量和打算:“珊珊,媽媽累了。這麽多年咬牙撐着走過來。最近我總是夢見以前你爸爸在的時候……”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以前租的那個小院子。”母親的目光漸漸放空,慈祥的目光裏填滿了回憶:“那時候你爸爸在外打工,我就幫周圍的鄰居洗洗衣服賺錢。那麽空的院子,你當時還沒有桌子高,小大人似的蹲在媽媽旁邊,一邊用石頭在地上畫畫,一邊看我洗衣服。”
“那段日子雖然苦了點,卻是我們最快樂的回憶。”
紀珊珊伏在母親肩膀上,哭得壓抑:“媽媽,你別說了。”
母親:“我們一路堅持了這麽久,媽只是想要看着你出人頭地的那一天。你沒讓媽失望,現在在外面上學,也有了自己謀生的能力。唯一的遺憾,就是在感情的問題上,媽沒能教會你自尊自愛。媽走了以後,你把房子賣了,那45萬要記得還給人家,喜歡就正正當當的談戀愛,不喜歡也不能受這種侮辱,這錢寧死都不能要。”
“剩下的你就拿去上學。好好念書,好好生活,做你自己喜歡做的事。你吳叔那邊不用擔心,這兩年他手頭寬裕了些,也在市郊自己貸款買了套房子,有吳啓跟着他,他晚年也有着落。”
紀珊珊擦幹眼淚,腫着一雙紅眼睛看着母親:“媽,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之前工作存了好多好多錢,看病生活都沒有問題的。你要是真的擔心我,就好好活着陪我,好好配合治療。”
“你堅持了這麽多年都沒有放棄,現在更不能放棄。就當是為了我,好不好?”她搖晃着母親的手,大有母親不答應便不罷休的架勢。
“好好好,媽答應你。”母親擡手為她擦幹眼角的淚珠:“快別哭了,你不是說一會兒還有朋友要來看我的嘛,這哭哭啼啼讓外人看見了多不好。”
“嗯。”紀珊珊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坐了不到一分鐘,叩門聲便響起。紀珊珊起身開門,付震東雙手提着大大小小的禮物盒微笑着走進來:“珊珊,好久不見了。”
紀珊珊把他讓進屋內,禮貌地為雙方介紹。付震東很熱情地跟母親問候,這次再見他,他身上那股讓人後怕的陌生感已經不見了,整個人溫和有禮,氣質彬彬,似乎又恢複了她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種狀态。
紀珊珊不懂為什麽她前腳離開美國,付震東後腳就能一路跟到北京來。但是前兩天在電話通話的時候,他只是說要來探望母親,她出于禮貌便沒有拒絕。
也許,他來北京也是因為工作需要吧。
美國,曼哈頓。
周莫非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盯着桌面上那張法院傳票,眉頭越皺越緊。
沈璐握着條手帕,一邊吸着鼻子一邊埋怨道:“讓你別做這些違規的事,你偏不聽。這回倒好,公司財産一凍結,你讓兒子拿什麽錢去填那八個億?”
周莫非擡眼瞪她:“你怪我?”
他伸出手指着對面沙發上的周謹航,厲聲罵道:“要不是這個小兔崽子搞出這麽多爛攤子,銀行能起訴我們嗎?”
“賺個時間差而已。你出去問問,哪個商人沒這麽做過?”
只要在時間差內還上錢,就神不知鬼不覺誰都不知道。若是還不上,就會面臨某項罪名指控,這樣的操作周謹航從小到大看他父親做了很多次,如今自己學來這一手,卻不成想在這樣重要的節骨眼上,父子倆同時翻了車。
他競拍西區那塊地之前,父親恰好在做一個大項目。周莫非向銀行貸了很多錢,本來是打算等投資回本,在規定期間內把貸款還回去。
可惜現在項目出了點問題,父親向銀行申請延期還款,錢的事情一拖再拖。前兩天瑞新在美國拍地八億但卻違約付款的事不知是什麽人通過什麽渠道放給了國內總部這邊的銀行。
銀行檢查周莫非申請的票據資料的時候發現了些許瑕疵。這裏外裏的事情一呼應,銀行開始懷疑瑞新內部經營出現了巨大問題,根本無力償還巨額貸款。于是,他們向法院遞交了一系列所謂的“證據”,以騙取金融機構貸款為由起訴瑞新,并申請法院提前凍結公司各類資産、款項及流動資金,直至法院判決執行開始。
這一連串的蝴蝶效應,徹底将瑞新的所有出路都一并鎖死。西區的地塊在等錢,黃金海岸的項目工程在等錢,國內的項目在等錢,國內的銀行也在等錢。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圍追堵截着管他們要錢,可是凍結令下了之後,這幾乎就是一盤死棋。
即便是周莫非國內的官司勝訴,美國那邊的私人地主也不會無限期地等下去,周謹航收到起訴書只是早晚的事。
若是周莫非的官司輸了,公司面臨破産風險,一邊要還貸一邊還要付各種各樣的違約金、補償款、罰金,那這三代人百年的基業也就一風吹了。
周莫非嘆了口氣:“能有什麽,最壞的情況就是進去待個兩年再出來。”
沈璐被他這一句話吓得不輕,痛心疾首道:“你跟兒子要是都進去了,你讓我一個人可怎麽活啊?”
周謹航看着母親慌張害怕的表情,無奈開口:“爸,媽膽小你別吓唬她行嗎?”
“這是吓唬嗎?”周莫非怒:“這是事實。你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出了這麽大的事怎麽沒見你給自己善後?”
周謹航語氣不悅:“這不正在想呢嘛。”
這種節骨眼上,別人生怕沾了他們的晦氣,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找誰幫忙。
周莫非氣得出去打電話,屋子裏剩下周謹航和沈璐呆呆地坐着。
周謹航兀自琢磨了半天,想着面前這些事情的前因後果,腦子裏不斷搜索着現在能夠救他一命的人。
突然,他從沙發上直挺挺站了起來。低頭看着沈璐,目光漸漸變得清明:“媽,我知道誰能幫我了。”
說完他走上二樓卧室,關上房門急切地撥出一個號碼。漫長的滴聲過後,傳來一個男人粗啞的聲音:“你好,新兵連三團警務辦公室,請問你找誰?”
周謹航道:“栗修在嗎?我是他朋友,有重要的事情和他說。”
“報你的名字。”
“周謹航。”
“稍等。”
時間分秒流逝,周謹航在電話前足足等了将近二十分鐘,以致于他都開始懷疑電話那頭那位爺是不是爬着來接電話的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傳來,下一秒周謹航聽到了那熟悉的調侃腔調:“喲,周總,難得啊,我跑到這窮山僻壤的地方還能接上你這通慰問電話,有什麽指示啊?”
周謹航笑:“我哪兒敢指示你,我是找你來救命的。”
栗修一聽也樂了:“當初你在京城耀武揚威恨不得橫着爬了,誰還敢要你的命?哎呀還是你惬意悠閑,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不像我,只能啃那些硬菜幫子爛饅頭。”
“是真的。”周謹航:“我跟你說正經的,最近公司經營出了點問題,我在國外被人算計了,買地欠債的消息不知道是什麽人通過什麽渠道帶給了國內銀行,現在整個公司資産都給我們凍結了。再這麽拖下去真完蛋了。”
栗修不信:“這麽嚴重?你玩我呢吧?”
周謹航:“我吃飽了撐的大老遠打電話就為逗你玩?”
對方幸災樂禍的笑聲從聽筒裏傳出:“周總,周小祖宗。”
“想不到我栗修有生之年,竟然還能見證你即将變成一個窮光蛋,真是榮幸之極哈哈哈。”
周謹航被他臊得沒脾氣,直截了當地開口:“你……就說幫不幫吧?”
“幫啊,當然幫。”栗修道:“總不能看着你進了號子,那我回去跟誰喝酒去?”
“那好,”周謹航道:“正好你在國內關系廣,幫我查查銀行那邊的消息是什麽人透露給他們的,還有那個凍結令……我只要資金周轉回來立刻就能還錢,絕不拖欠。”
栗修:“成,我幫你問問,回頭給你電話。”
周謹航:“謝了,從部隊回來吱一聲,到時候請你喝酒。”
挂了電話,周謹航稍稍放心不少。
栗修出身将門之家,家裏直系的親屬都是軍官,想要通過他找關系截住這個官司,應該會比求其他人更快捷有效率。
從別墅裏離開,周謹航連夜趕回蒙特雷公司開會。漫長的三個小時,股東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讓他負責。
“周總,我們當初那麽信任你。你現在把公司逼到懸崖上,我們投了那麽多的錢都打了水漂,你難道不該給大家一個交代嗎?”
周謹航:“對不起,我其實是買……”
“是什麽,你這麽一意孤行,我們以後還怎麽合作?”
“就是啊,拿大家的錢不當錢。你要是真沒這個能力掌舵你就直說,拿別人的錢練手,我們有多少錢能夠你摔夠你揮霍夠你交學費的啊?”
周謹航:“這件事情我已經在解決了,等籌到錢……”
“說得好聽,你上哪兒籌錢?”
“姓周的,我們不是非你不可,公司也不是。看你爸爸的面子上我們點到為止,你自己要是有點自知之明,就趕緊該去哪兒去哪兒,別耽誤大家發財。”
“牙都沒長齊,還想學大人做生意,不自量力……”
周謹航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領帶已經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白色襯衫最上面兩顆扣子開着,整個人灰頭土臉的,十分落魄頹喪。
走上十九層,還沒到辦公室門口,半路就被Daniel截住了。
“周總,您現在不能進去。建築公司還有一些小廠子的人來要債了,能躲就躲一陣吧。”
周謹航皺眉,又往前走了幾步,聽到辦公室裏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姓周的到底什麽時候回來,我們一期工程款還拖着沒給呢?”
“瑞新都快倒閉了,這種節骨眼上他們敢露面嗎他們,肯定不知道藏着尾巴躲到哪裏避風頭去了。”
周謹航伸手正了正領子,憤然道:“誰告訴他們公司要倒閉了?”
Daniel連忙擺手:“不是我。”
這群王八蛋,瑞新順風順水的時候一個個巴不得給他提鞋。公司剛出了點狀況就立刻翻臉不認人,急着跑來要賬。再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這些人早晚騎到他的頭上去。
周謹航冷冷吩咐:“去,給我從倉庫找把斧子來。”
Daniel一瞬間僵硬在原地,臉上凝結的笑容半天才裂開一條縫:“周總,這恐怕不太……”
周謹航剜了他一眼:“讓你去你就去,怎麽那麽多廢話。”
短短的幾分鐘,周謹航松開了襯衫的袖口,摘掉手表以及身上一切名貴的飾品裝進大衣兜裏,一副要和人血拼的架勢吓得匆匆忙忙從樓下跑上來的Daniel一身冷汗。
他拿起鐵斧掂了掂,分量十足。然後挺胸擡頭邁着大步走進了辦公室。
進門的時候一些人擡頭看他,原本想要湊上去追問,但礙于周謹航手裏的兇器并沒有貿然行動。
剩下的那些依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說瑞新多麽地不講誠信,說周謹航多麽地奸詐狡猾。周謹航表情嚴肅,臉上的線條繃得緊緊的。他拎着斧頭徑直走向自己的實木辦公桌,站定。
下一秒,幾乎是毫無征兆地,他忽然使出全身的氣力掄起鐵斧奮力向桌面劈了下去。
“咚!”的一聲巨響,木屑四濺,桌面上出現了一個足足兩分米深的黑色溝壑,鐵斧的利刃硬生生從桌面上楔了進去。
周圍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力狂吓懵了,一時間房間裏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周謹航一個人身上。
只見他放下鐵斧,伸手将桌面上的東西一股腦兒地掃在地面上,水晶的煙灰缸重重跌落在地,頓時四分五裂。
報紙、煙盒、文件,全部被他扔得一個不剩。
等周謹航終于發洩完畢,才慢悠悠地轉過身來,他銳利的目光冷冷地掃視着在場的衆人,緩慢問出一句話:“周謹航人呢?”
Daniel被他這一句問的一頭霧水,老板這是失憶了還是在演戲?他感覺自己好像有點跟不上節奏。
周謹航惡狠狠地又嗆聲:“問你們話呢,姓周的人哪兒去了?”
周圍一個男人刻意咳嗽了兩聲,上前兩步:“這位……兄弟,您也是找姓周的要賬?”
周謹航瞪了他一眼:“廢話!”
“嘿嘿,”對方幹笑了幾聲:“那大家都一樣,姓周的欠了我們廠60萬的材料費,到現在都沒給。”
周謹航冷冷提了提唇角,輕嘲道:“才60萬,那個王八蛋欠了我三百萬,我們公司追他兩年了。今天正好大家都在,我豁出去了,姓周的只要出現,我立刻剁了他!”
周謹航伸出手指一個一個點過去:“見者有份,今天誰都不許走。”
旁邊的男人首先忍不住了,笑容顯得有些勉強僵硬:“不是,大哥,你看我們就是來要點錢,不是想鬧出人命。這出了事要我們擔着我們也擔不起啊。”
“要不你先盯着,我們撤。改天再來要錢,就不給你添麻煩了。”
說完,那男人沖周圍的人擺擺手示意趕緊離開這個倒黴地方。
還沒等周謹航說話,那些人就灰溜溜地全部夾着尾巴逃了。Daniel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了地。
周謹航聽着越來越遠的腳步聲,緊繃的神經也漸漸放松下來。整個人仰倒在會客沙發上,仰天咒罵:
“一群神經病,還想管我要錢,哼!”
作者有話要說: 周謹航OS:別惹我,我瘋起來連我自己都敢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