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和肖彥方欣兩口子吃完飯的那天夜裏
裕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
有意岔開話題:“你想吃什麽?”
“我都可以啊。”
她跟在他身後,看他換衣服,邊喋喋不休的追問:“不方便說嗎?是哪個愛慕你的女醫生還是護士?對了今天是七夕節,你知道嗎?”
他轉過身來,無奈翻白眼:“你該不會也想學那些俗氣的女人問男朋友要禮物吧?”
她誠實的點頭,剛剛還沒有,可是現在有了。
“裴涪淺。”他叫她全名的時候總是沒什麽好事:“我一直以為你是清新脫俗的,沒想到你和外面那些俗氣又妖豔的凡人一個樣兒。”
只是想要禮物就是俗氣了?什麽歪理。
“許醫生都有花收,還是九十九朵呢。”她不服的哼道。
“許诃子?”肖裕納悶了:“你什麽時候和她關系這麽好了?”
“就是上次在餐廳吃飯碰見你的那次,我一直垂涎她的美色和智慧。”
又是一個和慕笑忱一樣的瘋子,肖裕很嫌棄:“我能求你以後離慕笑忱遠點兒嗎?”
“這關慕笑忱什麽事?”
我怕他掰彎你,肖裕瞪了她一眼,在心底說着。
“這破花就是他送的。”他像是和那花有仇似的,眼裏一團火不自覺的燃了起來。
“等等。”裴涪淺汗顏了:“情人節,慕笑忱送你花,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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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他有什麽毛病!”
(慕笑忱:你才有毛病!)
她是不是忽略了什麽?裴涪淺想到剛剛在門口慕笑忱傷心的語氣和失落的情緒。
她決定暫時先忽略,只因她更在意另一個問題:“所以我到底有沒有禮物收?”
“你想多了。”
“沒有商量的餘地嗎?”
“沒有。”他說完,在她變臉的前一秒霸道的拽過她的胳膊,在那粉嫩的唇上獻上一吻,然後承諾:“next valentine's day I will remember。”
裴涪淺條件反射,詫異道:“不是汪汪汪嗎?”
肖裕冷臉推開她:“慕笑忱跟你說的?”
裴涪淺聽他念慕笑忱的名字突然就有了種奇怪的感覺:“你有沒有事情隐瞞我?關于慕笑忱。”
肖裕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臉色沉了又沉,狠狠揉搓着她的臉頰:“我勸你謹言慎行。”
他拉着她的手,不再給她胡言亂語的機會,大搖大擺的走出診室。
**
特殊的日子裏,裴涪淺還以為員工餐廳今天會沒什麽人呢,畢竟中學生談戀愛現在都不去肯德基了,何況大人們怎麽也得借着節日的氣氛出去吃點好的。
從老樓沿原路返回,教學樓二層的員工餐廳門口照例擺放着幾個白色木架子,上面零零散散的挂着幾件白大褂,反正一眼看去,都不怎麽幹淨。
也不知道是誰規定的,進餐廳前需要脫掉白大褂,裴涪淺大致掃了眼,沒有很多人在用餐她就放心了。
雖然她嘴硬想和肖裕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可心理多少是有點犯怵的。
醫院人多嘴雜,她只想低調的做個醫生,并不想将自己的私人生活放在臺面上博衆人眼球。
可有人偏偏要她作對,平日裏各種吐槽嫌棄員工餐廳,今天卻一反常态非員工餐廳不吃。
她至今都記得第一次在這裏碰見他的時候,明明是他自己說桌椅板凳髒的令人發指,魚是動物的屍體,稀飯是抹布水。
裴涪淺很是郁悶:“連小學生約會都不去肯德基了,你卻在情人節這一天帶我吃員工餐廳,我是不是有點太好打發了?”
肖裕站在窗前拿着手上的飯卡在窗戶前的機子上一刷,偏頭看她:“員工餐廳也是掏錢的,這頓我請你。”
誰要他請啊,裴涪淺呵呵他一臉。
從自己兜裏掏出一模一樣的一張飯卡,在機前一刷。冷眼瞪他,“我也有好嗎!”
肖裕挑眉,明知故問:“看起來你好像有意見?”
意見大了呢!
為什麽別人家的男朋友就會帶着女朋友吃大餐,他就只會帶她吃員工餐廳,還是自費!
肖裕不跟她一般見識,卻伸手牽住了她,然後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胸,大搖大擺的推門進入。
神經病。
裴涪淺默默吐槽一聲。
單身狗張寧糾結了一上午,今天午飯到底是悄悄訂個外賣還是硬着頭皮在餐廳吃?正當她無比困擾的時候,趕巧在門診一樓碰見了同樣愁眉苦臉的慕笑忱,倆人一拍即合,覺得即使沒有情人,但飯總是要吃的!
跟着肖裕吃慣了好吃的,一時間嚼着這幹癟的菜葉子,慕笑忱心裏忍不住感嘆,真是驕奢淫逸使人快樂。
張寧受不了直的翻白眼:“有那麽誇張嗎?我都吃多少年了。”
“哎。”慕笑忱挫敗的嘆氣:“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不是難吃,是特別的難吃。”
“吃了哈根達斯你還不吃鐘樓小奶糕了?!”
慕笑忱此時卻分外的想念他家boss,雖然冷巴巴的又嘴賤毒舌,可至少有錢啊。
尊嚴算什麽?面子算什麽?他想起boss辦公室裏那個小冰箱,嫌棄的撇唇看向對面的護士長。
“哈根達斯算什麽?你見過‘Movenpick’嗎?吃過‘DR.BOB'S’嗎?還有印着英國皇家專供女王及皇室貴族的冰淇淋,這些肖醫生辦公室的小冰箱裏一到夏天自動就有人送來,從不擔心會斷貨。”
“得瑟死你!”張寧嘴上罵着,心裏卻暗自想着哪天一定要去偷吃!
想她平日裏只舍得吃三塊錢一個的麥當勞甜筒,真是貧民耕而不免于饑,富民坐而飽以嬉。
慕笑忱扒拉了幾口,實在吃不下去了,看着張寧憤憤不平咬勺子的表情,輕輕一笑,打趣道:“你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像什麽嗎?”
她哼了一聲:“人呗。”
慕笑忱清一清嗓子,念了句《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裏的旁白:“在貧困和饑餓中長大的保爾,對待他眼中的富人,總是懷有敵意。”
話落,一個爆炒栗子揍到慕笑忱頭上,張寧撐起大半個身子不客氣的對他揍來揍去:“人間正道是滄桑,今天送你上西天!”
慕笑忱躲閃着求饒:“我錯了大姐,席慕容說貧窮不是羞恥,富貴也不是罪惡,粗茶淡飯與錦衣玉食并沒有太大的差別,只要我們有愛,孩子們就會有笑容的!”
張寧還想繼續揍他,看了眼周圍,發現場合不對,甚至還有幾位領導在,她這才坐好,揚了揚拳吓唬對方:“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管着麽你!”
“管不着管不着。”慕笑忱舉手投降。
張寧正要站起身續杯果汁,便看到了推門進來的那二人,徹底傻了。
“我...的...天...吶.......”
慕笑忱莫名其妙:“怎麽了?”
剛剛還挺熱鬧的餐廳忽然間鴉雀無聲,安靜中透着一股詭異的氣氛。
慕笑忱就在這時聽見了一聲熟悉的咳嗽聲,他疑惑着轉身向後看去。
張寧一副受了驚吓的樣子,甚至忘了勸慕笑忱千萬別回頭,否則看到不該看的,她都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裴涪淺掙紮了下,肖裕卻不以為然,更緊的拉着她開始繞場一周。
經過自家主任桌前時,他詫異了下,又倒退幾步,确認真的是對方時,開口就問:“主任今天是情人節您知道嗎?”
江易寧:“......”
他很不想知道。
肖裕擺出一副同情的表情,啧啧了兩聲:“我去,情人節還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吃食堂我也是醉了。”
江易寧:“......”
他能不能滾啊!
“對了,您今天有收到花嗎?花,玫瑰花。”
裴涪淺看不下去了,悄悄在他耳邊咬牙切齒:“你夠了啊。”
“沒有,怎麽着吧。”江易寧氣笑了,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倆人拉着的小手。至于不,還特意跑他跟前炫耀。只是裴涪淺啊,他擡頭默默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姑娘,還真沒想到。
肖裕聳肩,一臉無辜:“不怎麽着啊。那您慢慢吃,我就不打擾您的雅興了。”
“滾滾滾!”
混蛋玩意兒!
肖裕哼了一聲,拉着裴涪淺繼續繞場。
哦,小助理。
他難掩得意,幾個大步飛快的又走到了慕笑忱的桌前。
他!媽!的!
慕笑忱在心底吐了句髒話。
搶了他的心上人,還來跟他耀武揚威?
“吃着呢?”
廢話!慕笑忱憤恨的給了他一個白眼。
肖裕不跟單身狗一般計較,點了點頭又道:“那你吃好喝好。”
他當領導視察工作啊!裴涪淺忍不了狠狠掐了他一下。
“你到底想幹嗎?”她握緊拳頭,暗暗磨牙。
他看不到大家的眼神嗎!他沒感覺這詭異的安靜嗎!他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被視奸着嗎!
肖裕見好就收,拉着她走出了餐廳。
所以她花了十五塊錢進來就是看他發病?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裴涪淺終于問道。
目的達成,肖裕樂的看什麽都高興,被她懷疑智商也只是一笑而過。
裴涪淺見他這幅樣子,真心覺得他還是回到前幾天那個冷漠的肖裕比較順眼。
“滿意了?不出一個小時整個協和都能知道,你目的達成,順心如意了?”
啧,這話說的就不讨巧了。
肖裕不懂她在生氣什麽?她一直那麽小心眼,還說什麽避嫌?他為什麽要避嫌,他們兩情相悅怎麽就不能大大方方的談個戀愛了。
裴涪淺甩開他的手就回了辦公室。
睡不着,她拿着手機無聊的刷微博。
不經意間刷出一條話題#你是在什麽時候決心放棄一個人的呢#。
她點開看到有人在底下評論,那是一位作者曾寫過的一句話:
“我一生中最幸運的兩件事:一件是時間終于将我對你的愛消耗殆盡;一件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天,我遇見你。”
高中三年,讀博八年,畢業一年,相識十二年卻整整分別了近十年,時間是否也曾将他對自己的愛消耗殆盡過?
他也是恨過的吧。
他也在害怕吧。
怕她再次會棄他而去,怕她再次出爾反爾,怕她再次背信棄義。所以才迫不及待的向周圍人宣布他們在一起的事實,迫不及待的想讓更多的人知道,迫不及待的讓她認清現實,不再逃避。
封死她一切的退路。
這是裴涪淺唯一能想到的動機。
可是,她為什麽這麽心疼呢?
表面上越是得意和炫耀,心底越是沒有安全感,她是如此了解他,了解到了深入骨髓。
心顫顫的疼着,她埋頭在臂彎,如果這樣能讓他開心一點,也好。
**
誠如裴涪淺所想,不過一個下午的時間,幾乎整個外科樓都知道了他們在一起的消息。
先是同科室的醫生護士,每個人見到她都是一臉不懷好意的笑,甚至關系好的那幾個人還責怪她蠻的太緊不夠意思,令她實在尴尬。
後來她再去衛生間,一路上免不了又被一通問候,就連樓層的保安和打掃病房的阿姨都來跟她說“恭喜”。
一路笑僵了臉,她點頭對每一個人說謝謝,心裏卻在抱怨恭什麽喜啊。
于是這天下午,她再沒出過辦公室,再沒喝過一口水。
好不容易扛到下班,她又避開高峰期的人流,等了會兒才乘電梯直達地下車庫。
一路做賊似的,她記得早上停車的位置,很快便找到目标車輛,迅速拉開車門,然後重重的舒了口氣。
肖裕困惑的看看車窗外,問她:“有狗追你啊?”
裴涪淺不想再提這個話題,只是問他:“要去哪裏吃飯?”
因為後悔自己中午亂發火的行為,她很自覺的在下午主動給他發了短信,說要請他吃晚餐。
那人冷冷的呵了一聲:“我怎麽知道。”
說要請別人吃飯卻連吃什麽都不想好,也太沒誠意了。
可問題就在于他的口味不是一般的刁鑽吶!
“我這不是久別故鄉,不知道現在都有什麽嘛,要不這次聽你的?你想吃什麽我都請!”
卻沒想到她刻意讨好的一句話,正好踩到了小霸王的痛處。
肖裕誇張的‘哈’了一聲,語氣充滿諷刺:“哦,您也知道您久別故鄉呀,我還當您在資本主義社會樂不思蜀了呢!”
不得了,都您了。
裴涪淺撫額嘆息:“你別老揪着過去不放啊。主席教導我們做人要向前看。”
“主席怎沒告訴我呢。”他瞪她一眼,發狠道:“歷史是現實的一面鏡子,揪住歷史不放的目的在于警告人們別犯過去的錯誤,遺留問題不解決,還怎麽建設新未來。”
“吃個飯的功夫,您還要把馬克思請出來。”
裴涪淺真是服了他了。
“你請。”
“成成,我請。”她看他一眼,耐心問道:“請問少爺,您想好要吃什麽了嗎?我可就知道這兒有全聚德和狗不理,還兩對門兒。”
她在改變,肖裕看的出來。
不再是唯唯諾諾又小心翼翼的那副欠揍模樣,她知道要和他開玩笑,知道在他面前流露出真實的情緒,會撒嬌也會鬧小脾氣,這樣多好。
他轉身向後探頭,然後伸長了手臂。
一大束嬌豔欲滴的紅色玫瑰映入眼前,裴涪淺震驚的望向那個紅了耳根的男人,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着嘴唇。
直到這一刻,她才相信許诃子說的,女人就是不可落俗的喜歡花,不管是不是愛的人送的,能收到花的心情都是喜悅的。
而因為是心愛的人送的,這束花便被賦予了更多的感情和感動。
“怎麽辦,我有點想哭。”她吸一吸鼻子,表情慘兮兮的。
“那下次不買了。”
“不行!”
肖裕一聽就樂了,不給面子的大笑出聲,邊嘲笑:“裴涪淺,你真俗死了!”
她并不理他,微笑着低頭聞了聞花的味道,那兩只亮黑的眼珠子留戀的移動在每一朵花身上,看着看着,卻突然愣住,表情漸漸不自然。
然後說:“這和慕笑忱送你的花一模一樣。”
“......”肖裕猛地一拍方向盤,怒吼:“還回來!!”
☆、正文完
晚餐是在中戲對面的小餐館吃的。
南鑼鼓巷裏車開不進去,肖裕一邊找地方停車,一邊郁悶的想,自己怎麽就這麽慣她呢。
好不容易找到停車的地兒,下車時,她又不忍心把那麽一大束花扔車上,肖裕事先警告:“你要敢抱着它在路上走,我立馬就扔垃圾桶去。”
開玩笑,她要抱着那一束花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他反正絕對不跟她旁邊并排走。
傻逼死了。
南鑼鼓巷裏倒是和過去沒什麽太大變化,兩排依然是些私人的小店鋪,只是人多了,東西也比以前貴多了。
中戲門口還是過去的樣子,她想去的那家小店就在這條胡同裏,好多明星也在這裏吃過飯。店門剛剛刷了紅漆,看起來還有些未幹的痕跡,她記得以前就一直是紅色的門框。
推開門,門框上的風鈴随之而發出清脆的響聲,沒想到十年了,還在呢。
正是飯點兒,店裏坐着幾桌年輕人,嘈雜又熱鬧。
店老板聽到風鈴的聲響,從後院走來,腰上還系着一條白色的圍裙。
看到來人,男孩兒的臉上堆滿了笑容:“呦,裕哥,您來了啊。”
肖裕微微淡笑,嗯了一聲。
這一笑,可吓着對方了,男孩兒認識肖裕好多年了,可真還從沒見他笑過呢。
他悄沒聲的打量着面前這位陌生的姑娘,沒想到人姑娘也正看着他發呆。
一米八幾身高的大男孩兒被瞧的一陣臉紅,幹咳了一聲,地道的北京腔脫口而出:“這邊空位兒您随便坐,吃點兒什麽您看看。”
肖裕接過菜單,放在桌上倒也沒着急點菜。
裴涪淺緩過神來,看了他一眼,小聲問:“這裏換老板了嗎?”
男孩兒聽到一愣,奇怪:“沒啊,這兒就我家。”
裴涪淺倏的瞪圓了眼珠子,吃驚的打量起面前的男孩兒,有個猜測在她腦中一閃而過。她偏頭,眼神詢問唯一知情的人。
肖裕輕瞥了她一眼,緩緩點了下頭。
她掩嘴驚嘆出聲:“天哪,你是...朱祁?”
朱祁納悶了,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來自己什麽時候見過對方。
他微微揚了下下巴,說:“沒錯兒,是我。”
“你都這麽大了呀!”
她記得她走前那會兒朱祁才到她腰下一點點。
“您認識我啊?”朱祁話對着她說,可眼睛卻是看向肖裕,希望能從對方那裏得到解釋。
裴涪淺直點頭,驚喜的笑道:“我還輔導過你寫作業呢,那會兒你才這麽點兒。”
她站起身,比劃了一下。
言語間,有人從後院走過來,說了句話:“後院兒都忙死了,你還跟這聊天呢,快去後院幫幫你媽。”
裴涪淺聽見記憶中有些熟悉的聲音,越過朱祁向後看去。
她輕聲叫了句:“朱叔叔。”
老人先看到了肖裕,剛想開口便聽到有個姑娘的聲音在叫他。
他順着聲音望着,仔細一瞧,愣了幾秒。
再開口,帶着不确定及懷疑:“你是...淺丫頭?”
裴涪淺忙點頭。
“诶呀,你可算回來了!”朱老幾步走向她,激動的邊走邊說着:“你這丫頭啊,一走就是這麽多年,可算是回來了,回來好啊,回來好!”
裴涪淺有些感動,沒想到還有人惦記着自己,她以為他們都忘了她呢。
“走走走,咱上後頭房裏坐着去。”
朱老親切的拉着裴涪淺的手,一邊朝自己兒子招手:“你瞅瞅人家,這可是哈佛的女博士呢,學醫的!淺淺以前還給你輔導過功課,我也不指望你考哈佛,你給咱老朱家考個清華北大意思意思就行了。”
朱祁很直接:“爸,您還是怎麽想的怎麽忘了吧。”
“這臭小子!瞧你那麽點兒出息。”
幾個人都笑了,裴涪淺将朱老的話聽在了心裏,有些疑問但她不着急問。
看了眼身旁的人,她伸手握着他的手,輕輕一笑。
好像在他身邊,那些過去的快樂就又都一點一點找回了。
她曾以為自己的存在是個錯誤,當她悄然離開也不會有人發現,不會有人不舍,不會有人惦念着她。
可原來并不是的。
廚房裏看到朱祁媽媽,那個記憶中性格豪爽的東北女人,沒多大變化,見到面前的姑娘吃驚的差點把鹽當成了糖使。揮着鍋鏟邊大聲跟她說,讓她等着,今兒一定給她做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裴涪淺差點淚崩。
她離開的那天下午,出租車繞西直門橋上二環去機場,她突然就改了方向到南鑼鼓巷,一個人拖着行李過來就想吃份糖醋排骨。
不巧那天早晨排骨不新鮮老朱就沒買,她帶着遺憾悄悄抹眼睛,一人走在蕭瑟的大街上。
人在悲傷的時候,總喜歡把情緒擴大化,離開他之前,連糖醋排骨都吃不到,她以為這是老天對她的懲罰,把她喜歡的東西一點一點的都帶走。
肖裕聽後很是無語:“糖醋排骨跟你離開我有什麽關系。”
自己走就走了,還要給豬賴事兒,欺負人不會說話麽。
裴涪淺有點不好意思,在桌下掐了他一下,不都說了麽,那時候心情不好,容易小事放大。
反手握住她的放在自己腿上,肖裕無聊的把玩着她的手指頭。
朱祁就坐在他們旁邊,看到這一幕心裏便有譜了,玩笑道:“難怪中戲那些女生您半眼也瞧不上,原來早就暗度陳倉了。”
“這詞兒是這樣用的麽。”肖裕嫌棄他的語文功底,輕呵了一聲:“你穿開裆褲那會兒我倆就滿倉了。”
桌上幾人都笑了,朱老和媳婦看着這一幕真是開心又欣慰。
好像一閉眼,眼前還是這幾個孩子風風火火的跟在肖靳屁股後頭,那個老跟着肖裕混在一起的臭小子,在這胡同裏踢足球還碎過他家玻璃。
開始肖靳帶着他們來這兒吃飯,後來他出國,他們自個兒的跑來。
他們夫妻倆說起來,也算是看着這幾個孩子長大的,人年齡一大,沒事兒就愛懷念過去。
卻不知對于肖裕他們來說,這兒也是他們對過去難忘的記憶。
中戲門口還是過去的老樣子,一面挂着“中央戲劇學院”幾個大字,一面挂着“亞洲戲劇教育研究中心”的牌子,她被他牽着手,指了一下右邊的銅牌對他說:“在美國我一個舍友的姐姐就是哥倫比亞卡利瓦耶大學畢業的。”
肖裕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指了指排在第一的中戲,不服氣的說:“我認識這個就成。”
這話說的沒毛病,裴涪淺心服口服。
門口的保安站在電子門的裏面,他們站在外面,現在不像過去那麽好進出,肖裕見她站在門口可憐兮兮探頭看向籃球場的樣子,恥笑:“想進去就大大方方的,你躲這兒看什麽呀。”
“你能進得去嗎?”
“你把那‘嗎’字去掉。”
說話間,保安一臉看嫌疑分子的表情盯着他倆使勁兒瞧,裴涪淺搖一搖頭:“算了吧,等回頭着。”
轉身向前走着,她忽然問道:“對了,你大哥現在在幹什麽?”
“加班呗。”
“不是說這個,我是問他後來的生活。”
他語氣淡淡的:“沒什麽特了不起的,去國外讀研時認識了個人,一塊合夥開公司着。”
商人?
裴涪淺一時不太能把溫文儒雅的肖家老大和充滿銅臭味的商人聯系起來。
“我還以為他都成名當導演了呢。”
她有點可惜,雖說很多人都屈從于現實,而放棄和自己專業相關的工作,可是她還是希望對她好的這兩個哥哥能過的幸福。
“也差不多吧。”肖裕不再逗他,坦白道:“莫靳言你聽過嗎?”
“演《殘陽雪》那個?莫神?”
“你還追星?”
肖裕着實意外。
“我們科室的姑娘整天都念叨,還有幾個就是他後援會的。微博的話題也每天都有他啊,而且我也看過那部片子,确實演的很精彩。”
他輕呵了一聲,似是對她一把年紀還追星的行為甚是為恥。
又走了一會兒,才說道:“肖靳就是和他開的公司。”
裴涪淺倒吸一口涼氣,驚吓過度:“J&Y!”
他倒是表情淡淡的,仿佛早已習慣了別人聽到這一消息後的反應。
這就是他不愛提他家老大的原因,也幸好他家老大只在幕後工作。
即便是在國外,可裴涪淺也是聽說過J&Y的名聲,她緩慢點頭,自言自語般的一連說了好幾個:“真好,真好。”
路過一家咖啡店,玻璃門裏躺着一只肥肥的折耳貓,她打小就喜歡小動物,只是礙于她那也有潔癖的媽,從沒養過。
兩扇玻璃窗的中間,在牆上砌着一塊正四方形的漢白玉标牌,上面寫着這家店的名字,也是過去她和肖瑾常來的小店。
“沙漏咖啡”——建于二零零四年八月。
Sandglass。
她還記得有次考試,英語單詞的拼寫就是“沙漏”,一交卷子,肖瑾就跑來激動的和她擊掌,倆人都高興自己拼寫正确了這個單詞。
肖瑾。
裴涪淺默默低頭,盯着腳下的青石地板,沉默良久,她輕聲開口:“肖瑾......她……”
**
那是在美國的第三年。
有一天,當她從打工的餐廳回到出租屋裏時,收到了一封來自遠方的電子郵件。
裏面有一張極光的照片,那是她們曾經約定要一起去的地方。
原來,她一個人去了冰島。
刻意斷了和所有人的聯系,甚至故意不去看電子郵件,卻在那一天陰差陽錯的點進去了,除了一張美到令人窒息的照片以外,她還留下了短短的幾句話作為告別。
“淺淺,已經很久沒有叫過這兩個字了,你還好嗎?前些日子我回了一趟西安老家,賣掉了和媽媽的房子,很抱歉,以前總說要帶你一起去玩,恐怕是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最近我常常在想,如果當年沒有和媽媽回北京,那我現在一定還在媽媽的懷裏做一個會撒嬌的小棉襖吧。對不起淺淺,我一個人來了冰島,這裏很美,如果未來有機會,你也要來這裏看一看極光。對不起淺淺,我太想媽媽了,我好想她……”
這分明就是一份訣別信。
她坐在電腦前久久呆滞,等到反應過來時顫抖着拿起手機撥號碼,卻因為沒電而關機了,根本來不及去等待充電的時間,慌忙的跑下樓去找公用電話亭。
也就是那一刻她才意識到盡管自己遠離一切,可是根本就無法真正的忘掉他們。
肖裕,肖瑾,他們這三年來日日夜夜的折磨着她。
每一個夜深人靜,她都在蝕骨的思念中痛哭流涕,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着,似是要活活撕扯她的心。
她好想他。
她後悔了啊……
以為自己是深深恨着肖瑾和她母親的,可是卻在看到她的這一封信而恐懼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在陌生的街道上痛哭着,奔跑着,可是沒有一個人會理她,會幫她。
美國好冷,她好想北京。
她好想他。
她早就後悔了啊…..
“嗚嗚——”
彎下腰她蹲在地上抱頭痛哭着,為什麽不放過她?為什麽還要折磨她?
“阿裕…阿裕…嗚嗚…”
所有的堅強土崩瓦解,她一聲聲呼喚着心底最深處的那個名字。
擡起頭看到對面的街邊有一個電話亭,她站起身就要跑過去,她要給他打電話,阿瑾不能有事。
“砰!——”
周圍驚吓的尖叫聲刺耳的難聽。
**
許是上天終于舍得憐憫她了吧,因為司機反應及時快速的踩下了剎車,她還活着。
可是一個人,如果沒有了記憶,那麽活着便也是行屍走肉。
那些年裏,除了她的主治醫生和舍友以外,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親人和朋友。卻總是在夢中,能聽到一個男孩兒的聲音,他一直在叫:“裴淺淺…裴淺淺…裴淺淺……”
直到回北京的前半年,某一天夜裏,她尖叫着從夢中醒來,兩眼呆滞的望着天花板,無聲的默默流淚。
原來那個一直叫‘裴淺淺’的男孩兒,是她最深愛的人。
可是,那個一直叫‘裴淺淺’的男孩兒,已經和她分離了近十年。
怪不得每次做夢都會感到一陣持久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原來,她早已失去了她的愛人。
就像《海上鋼琴師》中的一句臺詞:我們笑着說再見,卻深知再見遙遙無期。
強烈的痛苦和絕望讓她一天比一天消瘦,意識到自己失去了愛人的她,每一天都哭着從夢中醒來,再也無法承受心理的煎熬,明知道他可能已有了新的生活,可她還是不顧一切的想回去看他一眼。
知道他在協和後,她用了半年的時間,廢寝忘食的發表論文、參與各項手術,盡可能多的讓自己的簡歷更完美一些。
終于,她回到了協和。
以為自己是不被寵幸的那一個,卻原來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真的會打開另一扇窗。
恐怕她這前二十多年所有的不幸,都是為了未來能獲得一個和他相伴的機會吧。
如此,那麽哪怕再苦再痛,她也在所不辭。
肖裕輕輕擁抱住她,溫柔的擦去她臉上傷心的淚水,一下一下撫摸着她的發頂,心疼的要死:“乖,別哭了。”
她緊緊拽住他胸前的衣服,嘗試去舒緩內心的焦灼。
“沒事,沒事了。”他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吻一吻她的頭頂,說:“阿瑾沒事,她很好,別怕,以後都沒事了。”
她緩慢擡起頭來,眼神寫滿懷疑,他微微勾唇,輕笑着說:“真的,她沒有想不開,活的生龍活虎的。你還記得她以前說過在鐵一中的那個男孩兒嗎,他們現在在一起。”
即便有,也是曾經,而所有會令她負擔的,他是再也不會告訴她了。
她低頭蹭了蹭他的胸口,那裏濡濕一片。
緩慢呼出一口氣,她的臉上,波瀾平靜。
過去了那麽多年,恨,也許從未有過,只是自己的意難平罷。
可是祝福的話,她也無法說的出口。
她們之間的友誼如同一面鏡子,破碎了就再難以修複了。
那麽此生,就做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吧。
放不下也裝作放下,給一個笑臉從此江湖不再相見。無論因為何種原因而斷絕關系,最後能體面的道別,就是最好的結局。
各自安好。
互不打擾。
**
銀絲薄被下,他顫抖着手指脫去她身上的薄衫,輕輕附上,肌膚相貼的一瞬間,一股強烈的電流在倆人的身體中流淌。
進入的那一下,他緊緊的擁抱住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紅着眼圈流下激動的淚來。
漫長十三載,她終是成了他的女人。
深深的吻上那雙濕潤的眼睛,他微彎起唇角,着迷的看着她通紅的臉蛋,低頭,一下一下眷念的輕吻,然後情難自禁的呢喃:“我愛你,寶貝。”
她顫抖着在他的律.動着,達到初次的快樂。
耳邊,聽到他魅惑的呻.吟一聲,她羞澀的別開眼不敢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