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安利催婚
嚴自芳和顧珩之徹底免除了後顧之憂,對于幫了大忙的淩彥和吳樂甫感恩戴德。吳樂甫專程登門,語無倫次地表示了結草銜環肝腦塗地的感激之情。嚴自芳更是到處宣傳,林老師就是月老的洗腦言論。
淩彥……淩彥只能一邊心中萬馬奔騰,一面笑着默認了這個稱呼。
淩彥沒有問吳樂甫是如何僅憑一封信做到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會多嘴。何況吳樂甫也沒有暴露什麽秘密的緊張感,與他的相處仍與平日無異。
令淩彥操心的事是,青春期教育課終于開課了,命名為《生理衛生學》,由淩彥和陳中原主講。不過令淩彥感到亞歷山大的是這門課在學生間還有另一個廣為流傳的名字:《戀愛課》。其原因,自然還是那個洗腦傳聞。
淩彥在屋中長一聲短一聲的嘆息,吳樂甫擱下燙金硬殼外文書,又摘下單片眼鏡。“你煩惱什麽呢,學生不知根底,有些荒謬可愛的傳言,你只消講一課,他們不就清楚了麽?”
淩彥欲言又止。他的确不太樂意傳出這樣的傳言,但說到底,他的目标是催婚,能成一對是一對,這傳言又是和目标相符的。老師之間關于開這個課的意見也不一,吳樂甫、顧珩之和嚴自芳這些與淩彥交好的老師是大力贊成,有過留學經歷的老師們也多是樂觀态度的。
但是另一邊也有老學究對此很不滿,更是有一句隐退的大儒指着淩彥的鼻子罵他數典忘祖,穿着一件長衫,辦的卻是辱沒了讀書人臉面的事。
不過淩彥緊張,有個人比他的反應還大,那就是陳中原。
說是生理衛生學,主講的是生物和思想兩方面。陳中原上了第一堂課,就氣急敗壞地回來痛罵:“這些學生娃娃,腦子裏想的都是些什麽!根本就坐不下聽我講東西!”
淩彥也無法替學生辯駁。他的第一堂思想課,男學生和女學生泾渭分明,幾乎一下子回到了剛剛男女同校的時候。問的問題……倒是有男生大膽提問了,無外乎如何追求女生,這個淩彥倒是覺得松一口氣,只是提到性心理,那些女學生都扭扭捏捏,欲說含羞,讓他傷透了腦筋。
家長的反饋也很不樂觀。開課不過半個月,十幾封來信蜂擁而至。更有住得近的家長把校長辦公室圍個水洩不通,要求辭退淩彥和陳中原。
校長替他們頂住了大部分壓力,可是淩彥心裏很不好受,何況他還要極力安撫一個愈發暴躁的陳中原。
“陳老師,學生他們還不懂,他們的觀念都是上一輩影響的,所以自然感到羞恥和困惑。而我們正是要破除那些偏見思想,為他們灌輸新的知識理念。”淩彥說的就是他所想的。他們這一輩人少年時代經常開一些玩笑,原因正是當時性/教育不夠普及健全,所以蒙昧無知。
陳中原一張臉陰沉沉的,聽完了淩彥這一番話,也不見好看了多少。他抽了一口煙鬥,慢慢噴出煙霧。“你說得倒是容易,可是就算他們能理解,他們的父親母親就能理解?你以為校長現在支持你,社會輿論都偏向一邊,他還會支持你?上頭的人開口說開除你,他還會為了你和上頭人作對?”
淩彥沒說話。陳中原戳中了他的心事。他的确不怕這些那些的壓力,但他信得過校長,他怕校長當真為了他犧牲什麽。
在卧室裏走了兩圈,瞟了一眼沙發小幾上厚厚一摞報紙,淩彥心中有了數。
“我要寫一篇文章。”
他一個人的力量再強,也不可能獨自推動歷史進程。但是必然有有識之士與他想法是相似的。這個時代文人都以紙筆作為武器發聲,他也無法免俗。既然如此,為何不試試呢?讓更多人加入,更多人發聲施壓。
“樂甫,你知道報紙投稿有什麽門路嗎?”
淩彥挽了最後一筆,吹了吹墨跡未幹的紙,把筆扔進筆洗中。為了符合人設,他一直都用毛筆書寫教案,其結果是這一篇文章足足寫了八張紙,他還有些意猶未盡。
“性/欲教育, 是由适當的成人, 按時代的需要,将關于兩性的正确認識善巧斟酌開示學人;使之于兩性的關系有正确的了解, 持優尚的态度, 養成性的良好習慣, 借以增進個人與社會的康健、幸福及道德等。”
吳樂甫念完了最後一段字,停頓了一下,又說道:“原來你想這麽做。那我自然要盡一份力。”
吳樂甫幫他把修改過的成稿投了當地的《江報》和幾份教育刊。淩彥也沒有抱太大希望。誰知幾日過去,當真收到樣刊和稿酬。油墨紙印的文章一蹭一片黑,淩彥卻看得激動不已:《江報》第一版畫了最中間的一大片地方刊登他那篇文章《性教育談》。
而随後,就有另一篇響應他的文章:《實施性教育示例》,引經據典為他作證,還一一列舉了可行之法。作者化名江陵。在淩彥沒有提前給人打過招呼的前提下,這無疑是吳樂甫的手筆了。
兩個陣營交鋒的主戰場一下子從大學變成了報紙。校長倒是被從信件中解脫了出來。
學生們都是看報的。淩彥發文章大大方方署上了本名淩彥,學生們一番猜疑,終于在課堂上躍躍欲試地提問:“林老師,這是您寫的文章嗎?”
“正是。”
“沒想到林先生白話文的作文也寫的那樣好!”學生單純,想到什麽說什麽。淩彥卻不由有些啼笑皆非之感。這算什麽厲害,能把古文學得精深,那才叫厲害呢。
“林老師說得有理,我們青年人要正視性教育,把它當做一門正經學問,抛開那些貞節牌坊,思想束縛!”
“對!”“對!”
學生們激動地吶喊,臉上潮紅一片,卻不是因為羞澀,而是激動。
報紙上的争論很快吸引了一大片進步人士的響應。他們敢想敢說,比淩彥這個後世來者還要大膽,很快提出不僅要在校內科普,還要在社會推廣成人教育,改良戲劇、組織地方公共娛樂機關、設立公衆衛生局、禁止□□業、禁止早婚、禁止飲酒等。
一場轟轟烈烈的社會變革開始了。
“小林,之前不是說要去做身衣服麽,這兩日正好得空,我陪你去成衣鋪看看?”吳樂甫問道。
之前淩彥在舞會的時候說要去成衣鋪做套西裝,然而舞會後事情一多,平時一忙,就給忘到腦後了。
吳樂甫突然提起這事,淩彥覺得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想一想有些日子沒有出去轉轉了,便欣然應允。“你可別選什麽名貴的鋪子,小生身無長物,擔當不起。”
“這個,就不用你擔心了。”
淩彥還是淡藍色的長衫,袖口卷起來,一副眼鏡。吳樂甫還是西裝筆挺,黑色領帶,費多拉帽。吳樂甫叫了一輛黃包車,報了一個地名。淩彥沒有聽懂,車夫卻飛快地應了一聲。拉起車把就跑。
淩彥只覺得耳邊生風,路邊那些中式西式的店鋪,旗袍短裙的小姐都被甩到身後,只覺得比起他來學校時,有些違和感。最後馬車停下來時,他還沒緩過氣,吳樂甫已經利索地跳下車,結清車費。“進來看看。”
這個成衣鋪面積不小,上頭卻挂着一塊古色古香的牌匾:雲裳閣。
淩彥搖頭失笑,跨過門檻。
屋子裏挂着幾件不同形式的西裝,有個穿着燕尾服精神矍铄,滿頭銀發的老者。吳樂甫已經和老者說了幾句,老者看到淩彥進來,恭敬地說:“先生,能讓裁縫為您量一量尺寸嗎?”
淩彥稀裏糊塗地點頭。他本來只是想買成衣的,沒想過還是量身定制的。
老者親自帶他進到裏屋,招呼了兩個小子打下手,幫他量了臂長、肩寬、胸圍、腰圍等等。淩彥稍稍有些別扭,不過他也收到過贊助商的高定禮服,所以別扭了一下,就克服了心理障礙。
等他量完了出來,看到吳樂甫正舒舒服服地窩在椅子裏喝茶,若隐若現的霧氣下,一張臉上表情慵懶。
“測好了?”
“嗯。”淩彥看着吳樂甫在外面等,一時之間有些奇異的感受。他轉向帶他出來的老者,想要問一問什麽時候做好,定金要多少,結果卻看到他沖吳樂甫恭恭敬敬地一欠身,又轉向自己,“林先生,您的禮服大約要一周做好。”
“這麽快。”淩彥聽得還是很開心的。“那定金……”
“少東家的朋友來,我們怎好收錢。”老者笑着擺手,又問吳樂甫:“少東家還有什麽吩咐?”
少東家?淩彥腦海中漸漸浮出一個猜想。他看到吳樂甫随意地一擺手,站起身。“沒什麽別的了,做好了送到我留的地址就行,走吧。”
最後一句是對淩彥說的。淩彥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走到街道上,吳樂甫突然扭過頭對他說:“我父親邀請你去家中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