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安利催婚
淩彥瞬間松了口氣,撫平布衫上的褶皺。這比他想象的告白被拒,或者幹脆兩個人吵起來要好太多了。
吳樂甫則用手指在表鏈上纏了幾圈。
沒有人打斷追問,嚴自芳緩緩地說了起來。
原來嚴家從前是望族,嚴自芳出生時,家裏人便給她訂過一門親事,後來她受了啓蒙,不願在這樣的家待下去,便出逃了。嚴父氣急敗壞,公開與女兒斷絕關系,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嚴母終究惦記着女兒,加之嚴父跟随軍閥,又打起了嫁女兒的心思,嚴自芳的下落無意間暴露,竟讓原先和她訂婚的劉嘉元找上了門。
嚴父原先只是看着劉家與自家家世相仿,家教也嚴格,這劉嘉元幼時也有幾分機敏,便允了這門婚事。沒想到這劉嘉元的乳母甚糊塗憊懶,幼兒大哭時為了搪塞他,便學外面的人,吸大煙噴在他臉上,幼兒便停止啼哭。長此以往,劉嘉元竟是從襁褓之中就染上瘾,一天一天長大,變本加厲,時而正常時而瘋癫。
劉父發現後對嚴父滿腔愧疚,取消婚事也順理成章。他死死約束劉嘉元,不準他出去找不三不四的朋友發瘋,勉強維持這個家的體面。然而他憂思過度,竟是早早去了。劉嘉元無人約束,更是整日混在外面,夜不歸宿,到後來變賣田地家産,全部換成了煙土。
眼看劉家的家財被他敗光了,他便南下投奔嚴家。嚴父對于這麽個形如厲鬼的故人之子毫無舊情,大聲斥責後将他趕了出去。
劉嘉元自然不甘心。在煙瘾發作以外的時間,他頭腦還是清醒的,于是他瞄準了孤身在外的嚴自芳,買通送信的人,一路找了過來。
“珩之知道此事嗎?”淩彥問。
嚴自芳的手指纏上那枯萎的花兒,她苦笑,“被他撞倒我跟劉嘉元,沒等我解釋完,他就走了。”
“哎呀!”淩彥扼腕。他一直覺得這種“你聽我解釋!”“我不聽我不聽”的套路太狗血,卻沒想到這兒實打實出了這麽一回事。
“你還是要報警,那人犯起病來指不定做什麽,你現在行動不便,安全受威脅。”吳樂甫冷靜地說道。
“小月,喬月她就是不放心,每天陪着我。其實……”嚴自芳還想勉強笑着說沒事,吳樂甫就語氣堅決地說:“不行,你要不願意報警,那也必須通知校長,這不是小事。”
淩彥也勸道:“嚴老師,樂甫說得對,你不要怕添麻煩,若是真讓他在學校生事,那才是給校長添麻煩了。”
嚴自芳只好點頭。
發現問題後就是要解決問題了。吳樂甫問:“你與他幼時訂立婚約,可有訂立婚書?”
嚴自芳連連搖頭,“那時年幼,并不曾有什麽婚書聘書。”
“那麽你們有交換過信物麽?他有沒有你的貼身物件?”
淩彥聽這話有些傷女孩的名節,可是嚴自芳果斷地繼續搖頭,“從前訂婚時交換過信物,可我出走後父……嚴先生就已經歸還他家了。”
“那就沒什麽了,大總/統上臺後就禁止包辦婚姻,你們現在連包辦婚姻都算不上。”吳樂甫自信地說,“他拿不出證據,只是一味糾纏你,想來你父母也清楚這一點,他才想從你這兒下手——你放心,這事好解決。”
嚴自芳放沒放心淩彥不知道,淩彥自己聽了這一番話倒是放心了。他還想再勸一句:“你父親,也許還是關心你的,當真不用去信一封,說明此事?”
嚴自芳說:“他當初不問根底定下婚事,又不假思索與我斷絕關系,還談什麽關心呢?”
別人的家務事,淩彥不好插嘴,他說:“也好,等喬老師上課回來,我和樂甫去找校長說明此事。”還要找顧珩之那小子好好談談。
吳樂甫松開了表鏈,食指上紅紅的一圈痕跡。
沒想到喬月還沒回來,就先把劉嘉元等來了。
聽到敲門聲,嚴自芳的身體瞬間繃緊了。她顫聲說:“不會是小月,小月有鑰匙。”
淩彥剛準備站起來,就被吳樂甫按住。“我去看看。”
他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更不耐煩的敲門聲,和呼喚:“嚴小姐,快給你的未婚夫開門呀。”
嚴自芳的雙手握成了拳,克制着沒有罵出口。
“嚴小姐,你別以為不開門這事就這麽過去了,有本事讓你的同事們看看你是怎麽對待你未婚夫的!”
“姓劉的你閉嘴!”嚴自芳終于忍不住,眼淚和怒罵一同噴了出來。吳樂甫把淩彥推了推,示意他去安撫她,自己整理了一下領口,走過去開門。
劉嘉元瘦高瘦高,穿着禮服。他有身好皮囊,被這衣裝一襯,倒也人模人樣。只是臉頰深深的凹陷,眼睑的青黑,瘦得尖尖的下巴,還有不停摩擦的手指,都顯示出瘾/君子的身份。
“你是誰?”門一開,他先警惕地打量吳樂甫。不住打轉的眼睛裏除了驚慌,懷疑,還有貪婪和嫉妒。
淩彥看見他這樣的目光,由衷地一陣惡心,主動上前走到吳樂甫身邊。“我們是嚴老師的同事,你又是誰?”
“嘿喲,學聰明了,找幫手?你沒跟你的……同事好好介紹我?”劉嘉元浮出一個惡劣的笑,輕輕松松跨進門,居高臨下的目光在嚴自芳身上打轉兒,“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大合适吧?還是兩個男人,他們不介意你有未婚夫?”
“把你嘴巴放幹淨。”吳樂甫冷冰冰地說。他的目光像是與淩彥初次相見,不,比那時還冰涼,譏诮。“別以為誰真的怕你,你口口聲聲說她是你未婚妻,你拿得出什麽證明?”
“你還真以為你是誰啊,你替她出頭?家務事輪得到你頭上嗎?”劉嘉元在吳樂甫身上碰了個釘子,就把目光移到淩彥那兒去,“那小子油頭滑面的,我未婚妻動了春/心也正常,你一個窮酸貨色,在這裏幹嘛?”
“劉嘉元,你閉嘴!”嚴自芳終于控制不住,聲音幾近破音。“你給我滾!”
“我給你滾?”劉嘉元又逼近了一步,“沒搞錯吧,嚴小姐,你是我的女人,你讓我滾?我肏你奶奶!”
淩彥緊張地擋在嚴自芳身前,生怕沖突爆發,而吳樂甫已經冷靜地脫下外套,解開襯衣袖口,扯松了領帶,抓住靠在沙發旁的文明杖。千鈞一發之際,門外傳來一聲暴喝:“你要對自芳做什麽!”
一個人竄進屋,是顧珩之,他白白的一張臉漲得通紅,夾着一把長柄傘,脖子上、手上青筋暴起,“你再滿口污言穢語髒了地方,仔細我不客氣!”
發現來人只是個書生後,劉嘉元松了口氣,繼續惡聲惡氣地說:“不客氣?你試試……啊!”
顧珩之這長柄傘雖不像吳樂甫的文明杖一樣制作精美考究,卻勝在結實耐用,一揮下去就把劉嘉元打蒙了。“你,你敢動手!外頭打仗兵荒馬亂的,你小心我叫大帥舉兵來把你抓走”
“去,快去,不敢去就是孫子。”吳樂甫一挑眉,又是兩句冷嘲熱諷,把劉嘉元氣得直喘,最後看着仍舉着傘的顧珩之,丢下幾句虛張聲勢的狠話便灰溜溜地走了。
吳樂甫重新調整好領帶,系好袖口。顧珩之拿着傘看着嚴自芳愣了一會,結結巴巴地說:“他是,他不是,他……”
“我和他從前是家裏訂的親,早就解除婚約了。”嚴自芳又低下頭,看不清楚神情。他悄悄用袖口蹭了一下眼角。“謝謝顧老師解圍,若沒什麽事,就請回吧。”
顧珩之像是也被一棍子敲懵了。
淩彥生怕他倆這麽一錯開就解釋不清楚,趕緊推了一下顧珩之。“顧老師,一開始這事你就知道了,怎麽不告訴校長,把嚴老師一個人留在屋子裏?”
“我以為……是我橫刀奪愛。”顧珩之呆呆地垂下頭喃喃,“我聽他口中的稱呼,便以為他們……”淩彥怕嚴自芳被觸動,忙不疊地拍了一把他的背。
嚴自芳聽到橫刀奪愛四個字手指輕輕抖了抖,剛想要擡頭,又生生克制了動作。“你,你打了他。”
“不用擔心,”吳樂甫披上外套,又恢複了體面的紳士模樣。“這件事我會解決,他不敢再來打擾嚴老師。”
顧珩之朝吳樂甫道謝,終于找回了一點平日的自信從容。他重新看向嚴自芳。“剛剛是因為我擔心你。我,我是愛着你的。”
猝不及防聽到了一句告白,淩彥只來得及一個轉身,拉着吳樂甫往外沖:“嚴老師你們先聊,我和樂甫有事先走一步!”
“借你的筆墨一用。”回到家,吳樂甫就敲開淩彥的房門,撿起淩彥桌上的毛筆,攤開信紙寫了一封信。淩彥倚在床頭,放下書,看着他封好信封,笑道:“樂甫,不是一向用鋼筆麽?”
吳樂甫輕輕一笑,“衣服領帶都借你了,用你一根筆不過分吧?”
沒幾日,就傳來消息,那劉嘉元因為毒/瘾複發,當街搶劫,被關進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