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們滾開 有人在他的腰間扶了一把
第31章 你們滾開 有人在他的腰間扶了一把。……
二爺送的筆墨跟顏料, 果然好用。
顏料易着色,畫筆不容易掉毛,紙張還不容易透……
阿笙立在桌前, 低頭瞧着自己花了多日時間趕工出來的畫,臉頰泛着淡淡的紅暈。
他這酒樓……畫得會不會太過氣派了一些?
他只是常聽客人說, 像是省城,繁市還有北城還有的那些大城市酒樓都是氣派,菜色又是如何地講究,便是用來裝盤的碗碟都是銀制或是玉制的。
那個時候, 他就想, 要是能夠将長慶樓也開到省城去那該有多好。
既是開在省城,店面定然要比現如今的要大一些,裝修也要更講究一些。樓下大廳, 樓上包間雅座,都要比現在的氣派。當然了,最重要的是, 做的東西一定要好吃。
阿笙沒出過符城,見識很有限,只是據着客人的回憶, 加之他自己的一些設想, 畫的這張酒樓設計圖。
二爺可會……笑話他癡人說夢?
想是不會。
便是覺得他的想法過于稚氣了一些, 以二爺的修養, 應當也只會勉勵他。
只要想到二爺, 阿笙的唇角便仍不住上揚。
還差一點點,這幅畫便徹底完工了。
屆時,他就将這幅畫給二爺看,同時将二爺先前借他的帕子還回去
他便又能……見到二爺了。
…
“呃——啊——”
“呃——啊——”
聽見驢叫聲, 阿笙吓一跳。
一擡頭,對上一張呆頭呆腦的驢臉。
手裏頭的畫筆險些掉落在紙上。
趕忙将畫筆放在擱筆上,阿笙瞪圓了一雙杏眼。
烏梅怎麽跑這兒來了?!
“呃——昂——”
見到主人,烏梅很是高興,跳躍着蹄子,身子晃動着,還将腦袋伸進阿笙的窗戶。
阿笙費勁地将它的腦袋給推出了出去,打着手勢,“你先出去!”
烏梅卻以為阿笙是在同它鬧着玩,眼睛撲閃着,驢腦袋去拱阿笙的手。
定然是方駿那家夥,又沒有将烏梅給拴好!
…
想起大伯一家,阿笙就來氣。
大伯倒是半個月前就帶着方駿回鄉下準備婚禮事宜去了,卻将方駿給留在了這裏!
大伯還跟爹爹提,讓方駿進長慶樓當個學徒,學一門手藝,日後好謀生。
跑堂算不得什麽手藝,酒樓的手藝,便只剩一項,跟着師傅學廚。
他已經拜喬伯伯為師,日後是定然要接管長慶樓的,大伯卻在這個時候提出,讓方駿進長慶樓學廚。
打的什麽主意,只要不是個傻子都能猜到。
他原先還擔心,爹爹心軟,加之爹爹十分信任大伯,會松口讓方俊也進店裏學廚。
叫他意外的是,爹爹婉拒了大伯的提議。
爹爹以堂跟廚房太辛苦,又說方駿上過學堂,當個跑堂或是幫廚難免有些屈才為由,婉拒了。
托人給安排去了藥鋪當學徒。待熟悉了各種品類的藥材以及與之對應的功效,日後攢點本錢,開一家藥鋪,未嘗不是個出路。
比起夏天悶在廚房裏,累得滿頭大汗,冬天又要把手伸進冰冷的水裏,洗菜,洗碗碟,有時候還難免會被菜刀割破手,被濺起的油給燙傷,自是藥鋪學徒要輕松、穩當一些。
大伯還想說服爹爹,還是想讓方俊跟進長慶樓學廚,倒是方駿自己聽爹爹那麽一說,便不肯去學廚,吵嚷着要去藥鋪當學徒。
藥鋪就開在長寧街上,離他家近,以至方駿仍舊在他們家住着。
方駿如今也交了些個朋友,夜裏收了工,也不常按時回來,經常很晚才歸家。
一到休息日,便往外跑。
他原本計劃着今日要出一趟門,今日方駿休息,一大早便多騎着烏梅出去了,都沒跟他同爹爹說一聲。
招呼都沒打一聲就将烏梅騎走也便罷了,騎完了烏梅,又不給拴好。
氣人!
…
阿笙走出房間,烏梅以為小主人終于要跟自己一起玩,興奮地甩着腦袋,往外跑。
哎,烏梅——
阿笙只好追在後頭。
追到前院,總算将烏梅給拽住。
方駿手裏頭吃着甘蔗,從了外頭走了進來。
阿笙一見到方駿,便皺了皺眉,打手勢質問他,“你為什麽沒有将烏梅拴好?!”
方駿将嘴裏的甘蔗嚼吧嚼吧,随意地給吐在了地上,一點也沒在意阿笙的話,自顧自地湊過腦袋,“哎,我今兒才聽說,你把人康小姐肚子搞大了。是不是真的?”
阿笙一聽這種粗鄙的說辭,便皺起了眉頭,“你不要随随便便诋毀人家康小姐。”
阿笙指着地上甘蔗渣,“還有,你把地上掃幹淨!“
方駿手裏頭拿着甘蔗,上下打量了阿笙一眼,陰陽怪氣地笑了笑,“這麽護着人家啊?這麽說,你真是人家姘夫?真是小瞧了你了。怎麽樣,女人的滋味怎麽樣?是不是很銷魂?”
阿笙抿起唇,雙手緊握着拳頭,氣憤地漲紅了臉色,“你不要臉。”
“哈!到底是誰不要臉?你搞大人家康小姐的肚子,還被捉女幹在床,這事兒可是全符城都傳開……”
方駿話還沒說完,自己的懷裏,忽然伸進一個驢腦袋,張嘴咬上了他手裏頭的甘蔗。
娘的!你這只臭驢,你竟然偷吃我的甘蔗!!這是我花三文錢買的甘蔗!!”
被驢啃過的甘蔗,定然是不能吃的了,方駿氣得唧哇亂叫,伸手就要去揍驢。
烏梅也不是什麽溫和驢子,就拿腦袋去拱方駿。
“你竟然還敢拿腦袋拱我……”
話聲未落,方駿就被烏梅給撞倒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一屁股坐在他自己方才吐的甘蔗節上,疼得他“嗷”地慘叫出聲。
方駿疼得臉都白了,指着阿笙同烏梅的鼻子罵,“好啊!你們一人一驢聯合起來欺負我是吧?你們,你們給我等着!”
狠話是放了,可人半天沒有從地上起來——
摔着尾巴骨了,疼得壓根起不來。
阿笙一點沒給面子地笑出聲。
笑聲不似常人那般自然,很是暗啞,并不好聽,甚至于有些刺耳。
方駿就像是活見鬼一般,瞪大了眼睛,雙手撐在地上,沒出息地往後退,“你,你能發出聲音?”
少見多怪!
他只是沒有辦法說話,又不是完全發不出聲音。
阿笙朝方駿做了個鬼臉,伸手摸了摸烏梅的腦袋,牽着小毛驢往門外走去。
“驢圈在後院,你出門做什麽?”
“你要出門?”
“那你幾點回來?記得趕回來給我做飯!”
方駿扶着後腰,想要站起身,不行,尾椎骨那一塊還疼着呢,壓根起不來,只能坐地上沖着阿笙的後背喊。
阿笙充耳不聞,拿上爹爹挂在門上鬥笠,自顧自地牽着烏梅出了門。
吃住都在他家,他沒有收房錢已是看在爹爹的份上了,還想着他做飯伺候着,真拿自己當少爺呢?
想得美!
…
阿笙将鬥笠戴上,遮住大半張臉,騎上烏梅,上了街。
阿笙要去臨水街。
算日子,他上回給餘(虞)爺爺還有小石頭帶去的那袋米,應是吃完了。
阿笙便去米鋪買了一袋米,買了兩個甜瓜、兩罐黃豆……
還從沿街叫賣糖葫蘆的攤販手裏,買了一串鮮紅的糖葫蘆。
小毛驢踢踢踏踏,過長寧街。
阿笙上一回是用走的,手上還抱着米、甜瓜同臘腸,走得汗流浃背。
這一回東西都由烏梅馱着,着實輕松不少。
阿笙一只手握着糖葫蘆,一只手握着烏梅的缰繩。
臨水街的枇杷大都已經被采摘完,枇杷樹高,枝繁葉茂,阿笙騎着驢子,打樹蔭過,清風陣陣,很是涼快。
“你們不許碰我跟爺爺的東西!”
“你們滾開!!”
“小石頭——”
“行至青石板橋,忽然聽見小孩兒的哭喊聲。
聽出是小石頭的聲音,阿笙眼露錯愕,手忙拍了拍烏梅的腦袋,示意烏梅走快些。
這會兒顯出驢子的不可靠來,阿笙這般着急,小毛驢仍舊是慢悠悠地走着。
阿笙知曉烏梅的驢脾氣,這會兒要是抽打烏梅,定然會尥蹶子,興許還會馱着他往後跑。
阿笙只得從驢背上下來,牽着烏梅往前走。
着急的是,烏梅根本走不快。
阿笙也不敢用力去拽,只能着急地稍稍加快些速度。
…
“我最後再說一遍啊。要是今天再不結清這三個月的房資,就別怪我狠心!”
錢家婦人雙手插着腰,站在隔壁租給虞清松、小石頭爺孫兩人的院子裏。
她身後,站着幾個人高馬大的壯漢。
小石頭像是一只小小野獸,護在爺爺前頭,“爺爺明明已經給過你房資了!爺爺的印章是用玉做的,能當不少錢。你拿了爺爺的印章,卻還向我們催逼房資,你是大壞蛋!”
“臭小子!你說什麽?你爺爺那塊印章明明就是一塊破石頭。是我心善,拿了那塊破石頭當抵消你們爺孫上一回采摘我的枇杷,折壞我枇杷樹的損失。
你還妄想拿那塊破石頭抵消三個月的房資,我告訴你,便是搶錢也不是這個搶法!”
小石頭氣得紅了眼眶,“你,你欺負人!你才搶錢!爺爺那塊印章,是爺爺生日,爹爹跟娘親一塊送的。用的是上等的雞血石!買下你這一排房子都綽綽有餘。
還有,之前的房租,我爹爹明明已經交過了,你因着爹爹去世了,沒有人可以作證,便,便又管我們要!
那枇杷樹也是,恩人哥哥明明給過你臘腸作賠了!”
如果不是這位嬸嬸太欺負人,昧了他們的房資,卻又轉頭污蔑他們沒有交房資,他又怎麽會一氣之下,去爬枇杷樹,想着趁着錢家沒人,偷偷摘些枇杷拿去賣!
結果反倒連累了恩人哥哥,替他賠了拿臘腸抵了被他弄壞的那幾枝枇杷。
錢家婦人眼底閃過一抹心虛,語氣愈發地不客氣,“什麽雞血石,鴨血石。老娘不懂!要不要給你看我的當票?根本當不了幾個錢。至于那個臘腸,那是人家向我問路,我好心給他指了,人家給我的謝禮!
老娘懶得跟你這個小鬼頭廢話,你們今天要麽把房租結清,要麽就從我這搬出去!
要不然回頭你們死在我這,我這房子還怎麽住人?”這一回,卻是連印章抵兩個月的房資的事也不提了。
“你咒人!!”
“我有在咒人麽?我說的難道不是實情?”
小石頭撲上去,就要跟對方拼命。
虞清松死命将攔下沖動的孫兒,是承兒涉世不足,遭了這位錢家婦人的欺哄,提前将房租給付,連張憑證也未留下,便撒手西去。
至于他那印章,是婦人主動提出,由她拿去當鋪,所當金額多少,悉數交予他,再從中拿出部分,以抵房租。否則當日就要趕他出去。
他要求立了字據。
哪裏想到,婦人在當票上做了手腳。
價值不菲的雞血石印章,竟可笑地只抵兩個月的房資,竟還要他再拿出三個月的房資。
他記住了那家當鋪的名字,幾日前,帶着小石頭去尋那家當鋪,希望當鋪的掌故能給他看一下當日真正的當票。
結果人家告訴他,他們店裏根本就沒收到過什麽雞血石印章……
他同承兒一樣,竟也是着了這個婦人的當!
屋子裏頭,還有他的畫具,在沒有找到下一個落腳的地方之前,實是不好搬家。
人在屋檐下,虞清松沒辦法,唯有将姿态一再放低,拱手道:“錢家嫂子,能麻煩再通,通融個幾日麽?咳咳,我已經上街找活了,等找到活,咳咳,領,領到薪資,我就将欠你的房資結清。”
“等你找到活?你要是猴年馬月才能找到活,難不成我還要給你爺孫兩人住到猴年馬月?再一個,就你現在說個三句,咳個兩句呢,誰家那麽想不開,要雇你做活?
現在,我就給你兩個選擇,要麽,把欠我的房資都給結清,要麽你就從我這搬出去。”
虞清松身子彎下去:“錢家嫂子,我們在符城沒有親朋可以投奔,我們便是搬,又能搬到哪裏去?”
如果只他一個人,睡大街,睡橋下都可以,可小石頭開春時才大病了一場過,如今也不過是稍稍好轉了一些,他如何能讓小石頭跟着他流落街頭。
“我管你這麽多!”片刻,夫人緩和了臉色,“不過麽,如果你們真不搬,想繼續住下來,法子麽,也不是沒有。”
虞清松眼露猶豫,“您說……”
“現在不少高門大院,都挺缺機靈的小童的……”
婦人尚未将話說完,虞清松已猜到婦人要說什麽,當即變了臉色,“我是不可能會賣孫子的!”他不可能讓小石頭去給人當小厮。倘遇上好的主雇也便罷了,若是遇上一些不好相與的,小石頭這性子,如何能在吃人的高門大院當中活下來?
小石頭一聽爺爺說什麽“賣孫子”,眼露驚恐,更加生氣地瞪着婦人。
錢家婦将臉一沉:“虞老頭,你這話說過了啊。我讓你賣孫子了麽?這前朝都已經完了,早就沒有死契這一說,你家小石頭進了人家貴人的門,那人家就是你的主雇,每個月都會按時發工資。
這哪裏是賣?買賣那是一錘子的生意。你見過誰家東西賣了,還能繼續晚會拿錢的嗎?這叫雇傭,雇傭,懂麽?”
“咳咳咳……您不要說了,我們搬,我們搬!”
就算是淪落街頭,他也絕不可能跟小石頭分開!
“那行!”
錢家婦人冷冷一笑,轉過了頭,“勞煩幾位弟兄了,替我把他們的東西給清出來吧。”
虞清松挺直腰身:“不用勞煩幾位,我們自己會收拾。”
“這可就由不得你了。就你們這老得老,小的小,等你們收拾,我得等到什麽時候?”
婦人一個眼色,她身後的幾個大漢便沖進了屋子。
率先将老人的衣被給甩了出來。
雖然破舊,但洗得幹淨的被褥就這樣被扔在了地上,揚起一陣塵土。
小石頭見狀,沖上前,抱住其中一人的腿:“不許你們碰我跟爺爺的東西——”
“你們滾開!”
“不許碰!”
“小石頭——”
虞清松擔心孫兒會受傷,連忙走上前。
那人卻還是狠心地擡腳,将小石頭給踹到在了地上。
“小石頭!”
虞清松神色大變,連忙扶起孫兒。
那搬東西的大漢,嫌爺孫兩人礙事,竟又擡起腳,欲要往老人身上踹。
被飛來的什麽東西給砸到了鼻子。
那大漢的鼻子當即被砸出兩道鼻血出來。
一串鮮紅的糖葫蘆,掉落在了地上。
小石頭瞧見掉落在地上的冰糖葫蘆,愣了愣。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猛地擡起了頭。
“恩人哥哥!”
小石頭紅着眼睛,大聲喊着從外頭跑進來的阿笙。
虞清松見到阿笙,也是一愣。
錢家婦人也認出了阿笙,“怎麽又是你?我說小兄弟,你要是真跟虞老頭非親非故,我勸你還要你可不要多事啊。”
阿笙抿起唇,比劃着手勢,生氣地:“為什麽動手傷人?!”
“我看不懂你在比劃什麽東西!這一老一小欠我房資!反正今天這房資我是要定了!你要是沒有替他們還房資的意思,就趁早離開。要不然傷及你,我可不賠。”
小石頭雙手握成拳,“我們付過房資了的!是這個嬸嬸壞,昧了我們的房資,還騙走了爺爺的雞血石印章。”
“臭小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啊!”
那婦人轉過頭,對停止了動作的幾名大道:“還愣在這裏做什麽?繼續搬啊!”
“不許動我們的東西!”
小石頭從地上爬起來,抓住那婦人的手便一口咬住。
那婦人慘叫了一聲,擡手朝小石頭一巴掌揮過去。
阿笙急忙握住了那婦人的手臂,卻被婦人旁邊的壯漢給一把揪住了後衣領。
對方不客氣地将阿笙給用力地甩了出去。
“恩人哥哥!”
阿笙的身體向後摔。
阿笙本能地閉上了眼,然而預期當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有人在他的腰間扶了一把。
阿笙驚魂未定地睜開眼,轉過了腦袋。
待看清楚來人的模樣,阿笙微張着嘴巴,眼睛瞪大。
二,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