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誠意 季言心神屠冰釋前嫌?
第66章 誠意 季言心神屠冰釋前嫌?
在埋骨坑中時, 神屠見季言心心花盡毀,形容狼狽。可如今只不過幾月過去,她便又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 竟還拿得了他煉化不得的太初神鞭, 雖說這神器是當日神屠偷天換日得來, 可他不甘至極,憤恨至極。
神屠下意識在手中凝成毒氣, 額角青筋暴起。他篤定上次神霄绛闕中的人絕非季言心, 定是哪兒出了問題,再有一次, 即便是這個人族中的天之驕子, 亦不是他的對手。
司徒無忌提醒道:“王上, 莫要意氣用事,此次您為的是請魔尊前來, 并非要與不相幹的人為敵。”
神屠這才收起攻勢,走近百裏翊身前,朝着他恭恭敬敬一揖:“魔尊, 好久不見。”而後又看向一旁的季言心, 強壓心中怒火,“季仙師, 想不到我們又見面了。”
見神屠如此簡單便認出了自己,季言心幹脆取下發間的幻顏簪, 收好才道:“我以為我們不會再見了,沒承想你還活得好好的。”
“彼此彼此。”說話間, 神屠又将視線落在季言心腰間那幻化成腰帶的太初上。
見他審視的視線良久不願收斂,百裏翊将季言心拉往自己身後,琥珀色的眸中依舊是睥睨萬物的傲然, 繼而冷聲道:“太初已認主,本座勸你無需再動歪心思。”
神屠如鲠在喉,舉止言行依舊做足了禮數:“請魔尊移駕無垢殿。”神屠轉念一想,恐遭拒絕,又補了一句,“現下西方之靈便好生安放在無垢殿,吾為魔尊備了接風宴,還請魔尊莫要推辭。”
天咎只覺在明月樓中吃下肚的東西還沒消化:“這妖族怎麽回事?待客之道便只有吃吃喝喝麽?”
事實證明,天咎還是低估了妖族的待客之道。待他們到了無垢殿時,眼前的景象令一行人大為震驚。
無垢殿與臨安王宮大小別無二致,偌大的無垢殿內擺滿了八仙桌,桌子相連在一起,宛如一條蜿蜒過整座無垢殿的長龍。每張八仙桌上皆是妖族特有的山珍海味,金波玉液。長龍兩側,座無虛席,皆是形形色色的妖族子民,此為妖族一年一度的長街宴,妖族向來不喜劃分尊卑,此時更是其樂融融,見了妖王也無須在意禮節,皆熱情地打招呼,只似尋常左鄰右舍一般。
百裏翊看着此情此景,有一瞬間的恍惚,想到了曾幾何時,暗域之中便亦如是,只是整個魔族如今只剩下他跟天咎了。
天咎亦是觸景生情,眸中忽有淚光閃爍。
一旁祁珩終于逮着機會,揶揄天咎一番:“這便是傳聞中的猛男落淚麽?”
天咎将眼淚強行壓了回去,白了祁珩一眼,大步朝前走去,可心中卻是空落落的。這種空洞,他一人守在暗域三千年都未曾有過,如今看着妖族怡然自得又其樂融融的樣子卻破防了。
季言心的肚子就像個無底洞,一見到美食便走不動路,兩眼放光只差口水橫流。她将滿桌子美味掃視了一圈,确定是自己沒吃過的,又放眼一圈,尋找着哪裏有空位可以讓自己坐下,不時還與妖族人有來有往的交談。
百裏翊看着似孩童般的季言心,只有無奈嘆息。
天咎:“她心可真大,方才神屠那模樣,任誰都看得出來想殺了她。”
季言心瞧着遠處有一輾轉在席間,身着月華裙的少女甚至眼熟,再仔細一瞧,便驚呼道:“花魄!”而後回首看看身後的黃裳花魄,又将視線落在另一個少女身上,“怎的有兩個花魄?”
身後的花魄陡然間變幻了樣貌,女子看上去約莫二十五六,眉如劍目若星,銀鞭馬尾高束,身姿挺拔,盡顯英姿飒爽。
女子退後一步,朝着衆人深深行了一禮:“我名雲月姝,乃妖族大護法。扮作花魄去往臨安城實屬有非同小可之事,我以性命擔保,所行之事與諸位無甚利害關系,且妖族未曾傷及花魄分毫。還請諸位原諒我的冒昧之舉,若是諸位對此不滿,月姝任憑處置,絕無二話。”
此時花魄已然看到季言心一行人,對身旁老者道:“李大伯,我姐姐來了,待會兒再回來給您診脈。”語畢便小跑着去往季言心身邊。
這邊季言心還未回雲月姝的話,花魄已然來到身邊,季言心忙拉住花魄的手,詢問:“妖族沒對你做什麽吧?可有受傷?”
花魄先是一愣,而後又搖搖頭:“沒有人傷害我,妖王待我如座上賓,因為我能治他的熱毒。”語畢她視線觸及到天咎,兀自紅了臉,趕忙收回視線,柔聲細語,“天咎可是順利取到龍脊草了?阿九姑娘如何?”
季言心道:“阿九似乎病已經好了,可是……”說到此處便也疑惑,将視線落到雲月姝身上,問,“可是沒有花魄給阿九治病,她又是如何好的?”
雲月姝道:“在下對醫術略懂皮毛,知曉龍脊草能治失意之症,恰巧能為阿九姑娘解憂。”
季言心表面上笑着應對,可心裏她是不信的,只覺阿九定不簡單,晚點兒便将兩個花魄的事告知不辭,讓他留心。
此時神屠從妖族子民熱情的招呼聲中抽身,來到一行人身邊,同雲月姝對視一眼後,道:“想必諸位都知曉了月姝所行之事,吾會補償諸位,必不會叫諸位失望。”
語畢他朝衆人做出“請”的姿勢,道:“諸位請在此坐下吧,此宴會不僅集齊了妖族的山珍海味,還有百戲演藝,願諸位今夜盡興。”神屠舉手投足盡顯彬彬有禮,此情此景很難聯想到他竟是整個妖族權力的巅峰。
一向對不相熟之人孤高淡漠的百裏翊,入座之後竟開了口:“妖族一向如此?”
神屠一時不知百裏翊指的什麽,揣測半晌,道:“妖族自吾做王以來千餘年,便是同舟共濟,人人平等。只要吾的子民能日日有暖陽相伴,清風相随,吾願傾其所有,哪怕身死魂銷亦心甘情願。”
祁珩一直有個疑惑,人族中皆知,乃妖族經年挑釁人族,在各地尋釁滋事,可眼前情景又讓他真僞莫辨,便問:“為了妖族的安居樂業,便要對人族出手麽?”
一股怨憤自神屠胸中生出,轉瞬又覺好笑:“明明是你們人族先迫害妖族……不,确切地說,應當是東方玥的謀劃。吾不知那昭帝意欲何為,但一直以來,妖軍中有些修為之仕接二連三在人族境地內無故失蹤,近日更是頻繁,探查得來的線索直指東方玥。”
一時間,季言心猶如芒刺在背,竟有些心虛。
“罷了。”神屠嘆了口氣,又道,“今日只為恭迎魔尊來我妖族,旁的事不說也罷,妖、人兩族長年針鋒相對,吾不管說什麽,你們亦不會全信,便好好享受這長街宴吧。”
短暫的沉默。
天咎被妖族淳樸的民風觸動,心中不由對神屠起了些敬意,便放下了盛氣淩人的姿态,先開了口:“妖王請尊上前來,所為何事?”想必起初是想讓尊上助其煉化太初,如今太初認主,神屠亦知已回天無力,可西方之靈必須到手,不知神屠又會提出怎樣的條件?
神屠看着百裏翊的眼神登時變得熾熱,天咎看在眼裏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神屠朝着百裏翊深深行了一禮,道:“吾願攜全族為魔尊效力,只要魔尊願意,自此時此刻起,妖族上下皆聽魔尊吩咐,吾相信縱使跨越無數個千年萬年,魔尊定能庇佑妖族,生生不息,帶領妖族即便不能重現昔日魔族輝煌,亦能成為狩心大陸的主宰。不知魔尊意下如何?”
此話一出,雲月姝大驚,險些從位子上起身,對神屠的無條件忠心又将她硬生生壓了回去。縱使王上經常把上古時期早已隐匿的魔族秘辛挂在嘴邊,可怎能如此輕易便将全族交給一個外人?!
百裏翊只淡淡道:“本座不願。”
神屠惋惜着:“即使如此,吾也不勉強。”說罷,又笑得釋然。沒人知道,他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抑或別有所求。
緊接着,神屠頗有深意地瞧了一眼季言心,又看向百裏翊,話裏未有任何情緒:“那便請魔尊拿季言心的命來換取西方之靈。”
百裏翊眸中染上逼人的寒涼,還未開口,又聽得神屠道:“開個玩笑罷了,無法交易之事,吾自是不會有所期待。”
季言心一臉認真:“我知你做夢都想我死,只不過倘若如你所言,乃昭帝先挑起的争端,我必會給你個交代。”
神屠笑了:“哦?敢問你以何身份來給吾一個交代?招搖山季仙師?還是守心閣閣主?”
季言心陷入短暫的深思,是啊現在她可什麽都不是了,如何給神屠承諾,便道:“或許我知道失蹤的妖族,如今在何處。”
神屠眸中精光一閃,追問:“在何處?”
季言心:“拿西方之靈來換。”
神屠道:“你也只是說或許,拿不确定之事,便想換西方之靈,未免太過厚此薄彼。”
季言心一想,确實有道理,便問:“那你想如何?”
神屠的回答更是讓衆人匪夷所思:“吾願獻上西方之靈。”
語畢,司徒無忌端着一火珊瑚雕成雲紋的盒子前來,神屠要去接,司徒無忌卻朝後退了一步,顯然神屠有些意外。
司徒無忌道:“盒子裏便是西方之靈,只是妖族子民皆知,此物千年來一直在黃泉海底,如今王上要将其送人,恐引起妖族無端猜測。還請魔尊待此宴結束,再打開這盒子。”
聞言,本不知軍師意欲何為的神屠點點頭,果真還是他考慮欠妥。
百裏翊道:“好。”
司徒無忌卻是将盒子遞由季言心:“其中還有一物,乃我自作主張贈予季仙師。過去王上與季仙師多有誤會,方才仙師也道或許知曉妖族失蹤之人身在何處,無論如今他們是否安好,還請季仙師告知其下落。”
說罷,司徒無忌将盒子雙手奉上,季言心接過好好收入須彌納戒中,待宴會結束再将其拿出。
季言心想着如此輕易便得了西方之靈,畢竟承了神屠的情,笑着道:“好說好說,只不過若是你們想找失蹤的妖族,那個地方恐怕很難進去。假若你們若先放下過往恩怨,我們不如共同想法子,解救困在裏面的衆人,只是……”說到此處,季言心頓了頓,眸中染上一絲惋惜,“恐怕屆時你們看到的,只有魂魄了。”
聞言,在場三名妖族皆是一驚,神屠率先平複心緒,此等結局他其實早就想過很多遍,便道:“無論是魂魄還是別的什麽,吾都要将他們接回黃泉海域。”
聊到此處的時候,随着一束禮花在夜空綻開,百戲開始。一行人這才見到,道路兩旁皆是八尺高的火把。随着禮花聲響,火把漸次燃起。其上挂滿彩旗以及紅果,随着火焰燃燒,竟流光溢彩,甚是喜慶。
季言心從未見過如此夜宴,問:“這可是有特殊的寓意?”
雲月姝解釋:“上古時期妖族弱小不堪,一神族想将黃泉海據為己有,便命人用天火欲将妖族生靈焚燒殆盡。後來正是一神秘人路過黃泉海,見不慣神族如此欺壓妖族,也不知那神秘人對天火做了什麽,眨眼的功夫火勢覆蓋整座黃泉海。可卻未曾傷及妖族分毫,反倒将神族燒成灰燼,只餘下他們的心花落入黃泉海的土地之中,長出紅果。此後每年那日,妖族皆會在黃泉海上豎起火把,入夜燃燒,以此為妖族子民消災解難,驅散邪祟。”
季言心看了看神屠:“可是……”
神屠知道季言心想說什麽,便道:“吾雖不喜火,可此乃妖族延續幾千年的祈福舊俗。況且此等程度的火焰,并傷不了吾。”
司徒無忌再道:“每只火把上皆有一個金果,火焰熊熊燃燒之時任君摘取,取得之人福運綿延,若是贈予心愛之人,二人日後必是琴瑟和鳴,恩愛不疑。”
瞧着季言心兩眼放光的模樣,百裏翊忍不住問:“你不會信了吧?”
季言心點頭如搗蒜:“信啊,世間所有的美好,我都信。”
說罷便欲去尋火把上的金果,百裏翊将她拽回來:“你現在手無縛雞之力,莫要被火灼傷。”
一旁天咎聞言,汗毛倒豎,尊上在說什麽?季言心?手無縛雞之力?!
季言心揚起下巴朝百裏翊眨眨眼:“你忘了,眼下我是有九瓣心花的人了,這點兒小火苗哪能灼傷我。心花得以恢複,剛好讓我試試。”
見季言心走了,祁珩馬上追了上去:“季師姐等等我,我也要去湊熱鬧。”
百裏翊見狀,深吸一口氣,閉目。眼不見為淨!
看着季言心走近火把,花魄羨慕不已,心想要是自己修為好一點兒就好了,如此也能去摘那金果。
花魄想象着摘得金果贈予天咎後,他二人互訴真心,墜入愛河,自此隐于山澗,他種地她燒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月下依偎在一起納涼,瞧着一雙兒女追逐嬉戲的畫面。花魄想着想着,不禁癡癡笑出聲。
天咎察覺花魄異樣,關切問:“可是身上哪裏不舒服?”
見花魄依舊看着火把神情恍惚,天咎一邊喚她,一邊扶住她的肩膀搖了搖,才将她喚醒。
“沒……沒什麽。”花魄只覺難為情,她方才怎能想那些羞恥的情景,實在是不該,不該。
天咎又問:“可是你也信了,想要金果?”想到花魄不似季言心,憑自己之力取不來金果,看花魄的模樣又實在想要,天咎又好心道,“你等着,我去給你尋一個來。”
天咎走後,花魄登時面紅耳赤,他!他說去給自己尋一個金果。此時花魄滿腦子皆是司徒無忌那句“若是贈予心愛之人……贈予心愛之人……心愛之人!”
雲月姝好心提醒:“花魄姑娘,你流鼻血了,可是哪兒不舒服?”
一股熾熱的血腥味瞬間讓花魄清醒過來,她擡手捂住鼻子,慌忙擦幹淨,狠狠錘了自己腦袋幾下,腹诽着:“花魄你清醒一點!清醒一點啊!”
季言心很快便取得了金果,怕上面沾有火燒後的木屑,還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心滿意足回到八仙桌前。
司徒無忌見狀,道:“季仙師取得了金果,日後定是福運綿延。”
季言心的視線卻直接落在百裏翊身上,她笑得燦若繁花,拿着手上的金果又在衣服上擦了擦,遞到百裏翊面前。
百裏翊以為她本意是要炫耀,區區火中取個果子而已,她手到擒來。可季言心卻說:“百裏翊,這個送你。”
“……”百裏翊一時愣住,這!這……這不是送給心上人的麽?!
季言心又将金果湊近了些:“愣着做甚?拿着嘛。”
百裏翊心跳如鼓,好在周遭喧嚣,無人察覺。他極力壓制着因心緒起伏而有可能變得複雜的面色,故意板着個臉,接過金果,聲音聽上去雲淡風輕:“那等傳言,也就騙你。”嘴上如此說,他握着金果的手緊了緊,心下說不出的喜悅。
誰知季言心不知從哪兒接二連三掏出四個金果,分別遞到衆人面前:“這個給花魄……這個給甜酒……這個給祁珩……還有一個我的。”
“……”百裏翊如鲠在喉,心上似是被插了四把刀,還是一下比一下狠的那種。你這是在戲弄本座?!簡直膽大包天!
季言心笑得沒心沒肺,祁珩也跟着瞎開心。天咎見她給每人都取了個金果,便把原本要給花魄的金果随手往就近的火把上一扔。花魄見了欲哭無淚,只好将即将從腦海中再次蹦出的,與天咎情意綿綿過完一生的畫面掐斷。
百裏翊不願再多想,便對神屠道:“說吧,你要本座做什麽?”神屠利用天咎騙他來此,又心甘情願先行獻上西方之靈,還是在妖族聚集的長街宴上,無非就是要将妖王的誠意掏出來給他這個魔尊看。好告訴他,整個妖族就這麽赤裸裸地擺在他面前,若他心存歹意,魔尊大可覆手便将妖族毀滅殆盡。畢竟對上古神魔來說,一切皆如蝼蟻般弱小。
神屠這才凝眉正色道:“吾确有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