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春色
第24章 第 24 章 24春色
狼嚎突然停下。
氈帳寬闊, 屏風層層疊疊,赫連煊凝神屏息,細細聽辨方向狼的方位。
穆凝姝裹住小被子待在榻上,默默盯他背影。不得不說, 大單于屬于己方時, 自帶的那份肅殺壓迫感, 瞬間變作安全感。
狼嚎又起, 在沐浴間方向。
赫連煊正要一刀劈過去,穆凝姝突然發現懷裏揣着的小可愛不見了,大喊一聲,“刀下留人——不,留狗!”
她沖過去, 果然, 小可愛仰着個脖子拼命嚎。
破案了,小可愛是狼。
先前月份太小,它跟狗崽子長得沒差。平時除了偶爾嘤嘤兩聲,它從來不叫喚,穆凝姝一度懷疑它是個啞巴狗,不料竟是只心機小狼,成功萌混過關。
晚膳那會兒,小可愛吃掉一大盤烤羊腰子, 燒得慌,才半夜嚎叫,暴露身份。
穆凝姝喂小可愛喝點水, 壓在床上一陣狂撸肚皮:“好家夥,小小年紀,騙術如此高超, 看我撸禿你。”
她看向赫連煊,故意問道:“單于,你的傷,沒事啊?”
這兒還有個大騙子。
明擺着白天那會兒在騙她玩兒,看她跟個傻子似的忙前忙後。他自從開始養病,養出拿她逗樂的惡趣味。
赫連煊看出她眼中的揶揄和氣憤,面色未改,只淡淡道:“還好。”
說話時,胸肌發下力,傷口頓時崩裂。
雪白棉紗很快沁得殷紅。
穆凝姝愣住,“你、你流血了。”
“是嗎?”赫連煊依舊平淡,“沒多大事。”
“這還沒多大事?”穆凝姝驚呆,你敢不敢低頭看一眼再說,血都流到腹肌了啊大哥。
她把小可愛扔到床上,爬起來,拿過赫連煊手裏的刀。
哐當落地,果然很重。
因刀柄位置緣故,她單手壓根拿不動,幹脆就地放倒,扶着赫連煊去床榻坐下,匆忙取來藥膏和棉紗處理傷口。
拆開一看,情況糟糕。
縫線崩開了一小段,皮開肉綻。
穆凝姝:“這得補縫。我讓侍女去請禦醫。”
赫連煊拉住她,困倦道:“孤要睡覺,明日再說。”
圓謊的小小代價罷了。這種程度的痛,不算什麽。
她生氣又心疼,把他按在床上躺好,“你這人怎麽非要逞強呢,都這樣了還沒事人一樣。別動,等我回來。”
禦醫來後,一陣忙碌,一個時辰後才收工。
穆凝姝細細替赫連煊包好傷處,想起方才自己對他的懷疑,滿心慚愧。
這麽條愛逞強能忍痛的硬漢,若非難受得厲害,怎麽可能讓自己為他吃飯。
況且大單于日理萬機,腦子裏全是國家大事,壓根不可能這麽無聊。
她居然揣測他是裝可憐戲弄自己。
剛才二次受傷,算來還是她的責任。是她将小可愛留在帳中睡覺,他持刀也是為保護她。
這個算不算得上英雄救美呢?
她眼神瞟向在床上翻滾的威萌小可愛……雖說敵方力量略顯寒碜,但當時他們并不知道,還以為是挖洞偷進的野狼。
就性質來說,必須算。
說來,赫連煊不止一次救過她,他剛回來那會兒,赫連濤的馬受驚亂撞,也是他救了她。
她手中動作越發輕柔。
赫連煊伸手捏住小可愛的後頸肉,懸空搖晃幾下,道:“既然知道是狼崽子,公主打算如何?”
穆凝姝一把抱回來,溺愛之心死不悔改,“狗也是從狼馴化而來……它還小,今天是意外。”
赫連煊:“不行。野性難馴。”
她抿唇片刻,伸出雙手,輕輕拉住他手腕搖晃,夾着嗓子說話:“初春乍暖還寒,它太小,身子弱,就再留帳中一個月吧,時間一到我就送去牧場,好不好呀?”
赫連煊:“……”
穆凝姝把聲音再提高個度,輕捏他手指,柔聲道:“好不好嘛~~~~大單于~~~~”
他嘆了口氣,身子有傷不能動,頭執拗地轉向裏側不看她,良久,道:“管好它的嘴。再敢打擾孤睡覺,就把你倆都扔出去。”
穆凝姝:“……”
成功來得也太容易了!
撒嬌這麽好用嗎?
* * *
赫連煊不肯吃烤羊腰,但養傷需要多吃動物內髒。
草原料理內髒簡單粗暴,全是給點兒佐料烤一烤了事。
穆凝姝便想着用中原的法子做菜試試。她讓人取來新鮮豬肝,以蔥蒜姜末腌制去腥,再切絲滾水,配以蔬菜,做成湯。
赫連煊頗為受用。
大大滿足了她的投喂欲。
有種挑戰飼養挑食寵物成功的快樂。
她輪番做些其他中原菜式,每日讓他吃一道。
烏琪知曉後,來幫忙打下手,上回風寒重,她許久沒見好轉,這次看臉色,已無大礙。
穆凝姝想起失敗的春月節計劃,問烏琪之後有何打算。
烏琪笑道:“我這腦子,哪裏能想出什麽好計劃。現在大單于有傷在身,即使見上面,也沒什麽用吧。等他傷好了再說,我不着急。”
這段時間她整天吃吃喝喝,享受寵妃好姐妹提供的雞犬升天待遇,壓根記不起來這事。
倒是對于玩兒的事,烏琪更上心,道:“你下午有空的話,咱們一起騎馬去吧。聽侍女說,杏花溝那片的杏花全開了,特別美。我們去瞧瞧,一直養病,我好久沒出門。”
穆凝姝應下,待午膳後,跟烏琪一起策馬賞花,踏春吃點心,玩到日暮時分,才回氈帳。
夕陽斜照中,赫連煊如常批閱着奏折。
眉目間透出股認真。
氣定神閑,仿若世間萬事,皆運籌帷幄之中。
杏花開得極好,她折了幾支抱在懷中帶回來。
他囿于朝政,不見春色。
風吹過,花瓣飄落到地毯上。
赫連煊擡眸看去。
粉白煙雲後,她眸色清亮,粉面桃腮,容色更勝花色。
他道:“既是來了,何不出聲?”
穆凝姝走過去,有理有據:“見大單于忙于政務,不敢打擾。”
她才不會承認,一時之間,沉迷于單于美色不可自拔。
赫連煊:“倒是沒看出公主這般客氣。”
近來她膽子越來越大,早前那份謹慎小心,消散得七七八八。
“定是單于貴人事忙,沒注意細節。本公主向來懂禮數。”她将杏花插在桌上的空花瓶中,“杏花開得極好,但起風了,明日估計只剩殘花。單于,你先前答應帶我騎馬看杏花,看來做不到了。”
起初教她騎馬時,他的确說過這話。
赫連煊拂去她發間的花瓣,指尖順着烏發滑落,“天暖後,會有金蓮花和芍藥,杏花明年依舊會開,急什麽。”
“是,不着急。”她笑了笑,柔聲問道,“你明天想吃什麽?我告訴廚房備着。”
赫連煊随意說了道她做過的菜。
行軍打仗,餐風露宿是尋常,他自小日子又過得粗砺,身子恢複能力強悍,其實用不着如此精心照顧。
但在她眼中,仿佛他和小可愛那些動物一樣脆弱。她不再畏懼,反倒生出憐惜。
也行。
他不介意當個脆弱的英雄。
穆凝姝望向自己發間的手指,感覺微妙。
他很喜歡摸她的頭發。
這個動作挺玄妙。
既讓人感覺關系親近,卻又不像觸碰肌膚那般過分狎昵。
他動作很輕,像摸小動物,給她一種他天生溫柔的錯覺,如果她沒見過他殺人。
赫連煊:“你很會照顧人,公主。做飯做得不錯,包紮手藝也挺好。”
不知是單純誇她,還是另有深意。
據她觀察,他鮮少誇人,拿話語給人下圈套倒是數不勝數。
穆凝姝想了想,道:“一般般啦,大部分公主不太會這些。我喜歡廚藝。對動物們,也挺熱愛。包紮技術……在動物和人身上都差不多。”
赫連煊:“還有什麽愛好?”
穆凝姝答道:“刺繡。偶爾寫寫字。”
也就這倆跟高雅沾點兒邊。
其實她真正的愛好是睡覺和看話本子,但這倆太不公主了。
赫連煊:“孤看瑪茹那些女孩兒,大多喜歡珠寶首飾,跳舞唱歌,到處游玩。公主的愛好,倒是挺實用。”
穆凝姝打個哈哈:“大家文化不同,難免有差別。我們姜國女子,最講究賢惠。做飯縫衣,都是必備素養,若是不會,嫁去夫家後,就當不成一個好妻子。公主金枝玉葉,雖無此憂慮,但身為天下女子表率,自然得學。呃,其實我也就以前感興趣,現在不怎麽喜歡了。”
她給自己的謀生技能找出合适理由。
不知她哪句話取悅到赫連煊,他唇角勾起,道:“不喜歡就不做。你的夫家多得是錢和仆從,用不着妻子親自操勞。”
* * *
年輕小宮女們湊在一塊兒,不管以什麽開啓閑聊,十句以內,話題必定繞到,等出宮後,想找個什麽樣的男子當夫婿。
雖同在宮中,奴婢和貴人們卻活在兩個世界。莫說達官顯貴,哪怕是太醫院的小學徒,人家是官籍,不愛搭理她們這些低等奴籍。
十三四歲的穆凝姝,熟悉些的文化人,除了路邊寫春聯的落魄童生,便只有曾為書生,但因家貧而賣身為奴的太監。
而她對家境殷實的認識,則是夠吃飽的米糧,燒不完的柴火。
再往上的人家,她高攀不上。
她希望未來夫君,正直,善良,勤勉;
能識得幾個字,會算算數;
脾氣別太壞,她做錯事時,不要打罵她;
窮些沒關系,反正她也窮,夫妻倆可以一起掙錢,當然啦,若有點兒積蓄,能吃飽穿暖更好。
赫連煊這樣的人,遠遠超過她的一切認知,是連做夢都無法夢到的存在。
他能力自不用說,詩句還念得極好聽。對半路收繼來的她,溫和善待。她列出的條條框框,在他面前,如同小孩兒過家家。
他比她能想象出的最好,還要好。
她仰臉望向他,心中升起股隐秘的歡欣。
這樣一個人,是她夫君。
或許赫連煊随口說出的夫家和妻子,跟她認知裏不是一回事,她仍舊開心。
以前,她只被說做活兒做得不夠快、不夠好,他卻說不喜歡就不用做。他是君主,這對于他不算什麽,她卻是第一次聽到。
穆凝姝低頭整理杏花枝條,隐匿笑意,雙手潔白如玉,經年累月的凍瘡痕跡,已然消失無蹤。
她得謹記公主身份,公主嘛,要求自是不同于平民。這麽一句話,可哄不到皇家金枝。
她再度擡頭,眸光亮亮,道:“本公主向來仗義,既然答應照顧你,你養傷期間,我做做飯也沒什麽。不過,作為回報,等你得空時,要帶我去遠點兒的地方游玩一次,好不好呀?”
語調中,帶上不自覺的撒嬌。
說完後她才意識到。
沒辦法,赫連煊着實太吃這套,太好哄。
毛病都是慣出來的。
* * *
穆凝姝說是照顧赫連煊,實則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處理政事,又有侍女和劄木爾随時待命,無需她做什麽。
她每天僅僅做一個菜意思意思,真究起來,倒是他的帝王特供病號餐太好吃,大半進了她的五髒廟。
這回不等赫連煊調侃她貼春膘,她自己先受不住。
他賞賜的布料多得用不完,節氣雖尚在早春,衣裳卻已做到了夏天。
王族禦用的繡娘們個個心靈手巧,衣裳從顏色到款式,全是她的心頭好。
她舍不得辜負這些漂亮衣裙,每天都騎馬去草原上跑一跑,練練馬術,減減春膘。
除卻衣物,首飾也多。
從前她對珠寶玉石不感興趣,純粹是人窮志短時的自我安慰。
這些亮晶晶的小玩意兒,明明很招人喜歡。
如今她要多少有多少,挖掘出打造時興首飾的新愛好。
好東西,不可吃獨食。
穆凝姝和烏琪常去牧場照顧動物,便挑出些最好的首飾和衣裙,帶給烏琪。
烏琪自是喜歡,卻覺她過分割愛,推辭道:“你挑的這些,一看就極為貴重難得,你該自己留用。每次你得了賞賜,都不忘給我。我哪裏用得完這麽許多。”
穆凝姝态度直接:“茍富貴,勿相忘。你我之間,不必推來讓去,讓你拿就拿。”
烏琪抱住她猛親一口,開心盤弄首飾。
她卻覺對不住烏琪。
赫連煊傷勢恢複情況很好,不久後,烏琪便能前去侍奉。
大好事。
但每每念此,她心底竟會莫名生出點酸澀來,令她極為陌生和震驚。
她從未有過此類情緒。
在穆凝姝對自己的認知裏,她雖稱不上高風亮節,但也該歸類于還算大度。
在姜國時,宮女小姐妹們請教她刺繡技法,她悉心教授。有了抽水更少的賣繡品渠道,她也不藏着掖着,讓大家有錢一起賺。
用孫嬷嬷的話來說,她五行缺心眼。
聰明人應該靠刺繡絕技去求娘娘們青睐,一旦讓娘娘看上,便有機會去各宮裏當差,脫離底層。至于低抽水渠道,她應該死死瞞住,當中間商賺差價。
她不以為意。
或許是天生遲鈍,對得失不太在意,或許是孫嬷嬷說的缺心眼,反正她對這些無所謂。大家都是苦出身,天天受管事們壓榨夠累了,何必再耍心眼互害。
而烏琪,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
艱難時相互投喂,同蓋一床被褥過冬的患難之交。
她居然能有酸澀心緒。
不理解,但讨厭。
穆凝姝的手落在烏琪肩上,認真道:“烏琪,等赫連煊傷好了,我一定再給你想個周全法子,幫你獲寵。”
“突然這麽鄭重幹嘛。”烏琪吓一跳,注意力又轉到首飾上,美滋滋,“嗨,行吧。其實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穆凝姝态度堅定:“必須放在心上。”
烏琪:“……好。”佛戲小姐妹這突如其來的氣勢是怎麽回事。
“兩位美麗的姑娘,好久不見——”
一道修長人影倚在門框中。
長相斯文,乍一看像姜國人,仔細看又有敕加人特征。
穆凝姝和烏琪聞聲,朝門口看去,驚喜道:“佗佗,你回來啦!”
那人朝二人走來,熱情張開雙臂:“這趟累死人,回來不容易。可想死你們了。來,給哥抱一個!”
烏琪擋住他,笑道:“那可不成。凝姝如今可是寵妃,你找死呢。我也不跟你抱,我是未來的寵妃。”
他哈哈一笑,放下背後行囊,道:“聽說了,在下恭賀二位苦盡甘來。我一回赫連部,連家都沒回就給你們送禮物來了。真吓人,我才短短半年沒回,竟連王位都換了人坐。幸虧還是我赫連氏中人,論輩分……哎呀,赫連煊同我輩分怎麽算,我得回家查查族譜去。”
此位不着調仁兄,是穆凝姝“最好的朋友”的另一個之一。
出身自赫連氏旁支,其母親是在邊境買賣藥材的姜國商人,姓張,意外嫁給他父親為妾。張氏崇拜建安三神醫,給兒子取了個漢名張奉景,意為張仲景和董奉,小字則來自華佗,三位一個不漏。
張奉景在父族中不得寵,便幹脆一直用母姓名字。他離家多年,好在醫術不錯,在赫連王庭裏謀了份差事。
穆凝姝來自異族,張奉景混血不受待見,烏琪純純敕加人,可惜是個二愣子。
三人認識後,惺惺相惜,屬于廢物疙瘩抱團取暖。
塞外和中原的醫學界大佬們,格局極大,號召救死扶傷不分國界,每隔五年會在邊境處召開醫學一家親交流會,此次張奉景出門,便是參加此盛會,順道給兩位好友帶了些特産——姜國話本子。
三人全是此中同好。
穆凝姝和烏琪不能随意出門,結識張奉景後才得此好東西。敕加文化粗犷,話本子不算流行。姜國話本子興盛,卻是外國貨,難弄來,兩人手中的舊本子都翻爛了。
張奉景拿出一大摞話本子,一本一本展示:“《貴妃嬌寵錄》、《純情太後俏情夫》、《公主風流記》、《姜國後宮傳》……全是姜國時下最暢銷的。啊,烏琪,你不懂漢文,我特意全用敕加文轉寫了一份給你。省得你總纏着我倆讀給你聽。”
烏琪:“嗚嗚嗚,佗佗你最好啦!我好感動!”
穆凝姝:“……你确定你是去交流醫術的?”
張奉景肯定道:“嗯,這就是學術。大佬們一講就是三個時辰,不找點事做很容易睡着,多不禮貌啊。我這趟還被表揚聽課認真呢。”
穆凝姝分析:“因為他們看書看太多,都瞎了嗎?”
張奉景解惑:“他們以為我全程在做筆記。”
穆凝姝:“……果然夠瞎。”
烏琪對學術毫無興趣,挑花眼道:“這麽多本子,從哪個看起?”
穆凝姝經驗老道,自信一笑,拿起幾本随意翻翻,道:“簡單。我有特殊的挑書經驗。比如這本《貴妃嬌寵錄》,作者居然叫許花花,這名字一看就沒文化。再看這本《姜國後宮傳》,作者筆名形美、聲美、有深意,故事背景還定在姜國,真實感強,格調極高。必定得從後者入手。”
烏琪和張奉景異口同聲:“哇,不愧是純正姜國人,有道理!”
穆凝姝想起春月節時,赫連煊念詩,問張奉景是否有詩詞歌賦方面的書。
張奉景道:“當然沒有。我對那些沒興趣。”
他雖生來是半個姜國人,長相在一衆敕加人中清秀有加,卻毫無詩人內涵,平日裏除開醫書,只愛話本子。
跟一般男子喜好江湖傳奇不同,張奉景偏愛看癡男怨女談情說愛,看入迷比誰都能哭,此特點為三人姐妹團打下堅實基礎。
穆凝姝托他:“下回你再出去,給我買幾本詩詞回來。”
張奉景應下,收拾包裹,翻出最底層的一本書來,道:“啊,這兒還有一本。不過是敕加人寫的書。”
兩人湊過去看——《敕加春夜猛猛嚎》。
穆凝姝抿唇。
是她多想嗎?
忍不住發出一個疑惑:“……你這個書,它正經嗎?”
張奉景道:“這個是一敕加同行帶來的,席間無聊,跟我探讨一二,他說這書毫無醫學常識,拿來奇文共欣賞,一起批判批判。沒想到落到我這兒了。第一頁摟摟抱抱,第二頁卿卿我我,第三頁必定嘿咻嘿咻。敕加人寫的書,都這鬼樣兒。嗨呀,沒意思。”
穆凝姝點頭認同,深沉道:“是挺沒意思。不過難得有敕加文學,我也想批判批判……了解下敕加民間文化,很有必要。”
烏琪雙手攥起小拳頭,肅穆道:“嗯嗯,我也想看——哦不,我也要批判它,看看是什麽小破爛。凝姝,你看完後給我看。”
張奉景:“沒想到你們都這麽熱愛敕加文化。那等你們都看完了,咱仨再聚起來,開個讀書會,一起批判吧。”
穆凝姝:“……”
* * *
入夜洗漱後,穆凝姝舒舒服服靠在枕頭上,批判敕加特色文學,邊看邊皺眉。
不愧是戰鬥民族,寫的書每一頁都充滿了戰鬥。因為文字留出的幻想空間大,她甚至覺得,比侍寝那會兒學習的春宮圖還刺激。
民間流行文化很能反映普遍性偏好,赫連煊一純血敕加人,從小生長在這等狂野氛圍中……難怪他不碰她。
跟書裏這些比,她連清湯寡水都算不上。
繼續批判。
佗佗提到的的醫學常識問題,她在此領域全然空白,一點兒都看不出來錯處,就覺着書裏這些男男女女個個銅皮鐵骨,若換作她這般折騰,骨架子都得散。
敕加族人着實熱烈,男男女女只要看對眼,話不多說,直切主題。無論男女主身份設定是什麽,後續全是從草叢玩到桌椅板凳,流程大差不大,情節翻來覆去就那幾個。
誠如佗佗所言,多看上一會兒便覺膩味,沒意思。
熟悉的松枝清香,忽然攏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