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肆意
第17章 第 17 章 17肆意
自受傷後,烏琪擔心赫連煊看到醜陋傷痕,沒像從前那般跟在穆凝姝身旁,這幾日都待在自己氈帳裏養傷。
穆凝姝日日親自前往,替烏琪換藥。
藥房拿來的藥膏效果一般,她加入幾味藥材改良,效果甚好,烏琪臉上的傷痕逐漸好轉。
雅曼生産那晚後,赫連煊再未回到寝帳中睡覺,聽阿香說,他搬去了書房睡。
興許是他政務繁忙,懶得回來,抑或是她說夢話着實擾人。
既然他不回來,她也沒必要夜夜候在他帳中。烏琪需上藥,她幹脆搬來與小姐妹同住。
在赫連部的這兩年,她們都是一起睡大通鋪。這回再度同床共枕,頗有憶苦思甜的風味。
遠離萬惡之源後,穆凝姝心理壓力驟降,睡眠質量再次重回巅峰。
跟烏琪當床搭子三晚後,清晨的第一縷晨光喚醒穆凝姝。
一睜眼,烏琪頂着兩只碩大的黑眼圈,幽幽盯着她。
穆凝姝被烏琪幽怨的黑臉吓一跳,裹緊小棉被,“你幹嘛?起這麽早盯我看?”
烏琪舔舔唇,猶疑又堅決,道:“凝姝,其實本來呢,我也不想說……可是你現在睡相太差了,接連三晚,死死摟住我,腿也壓我身上,推都推不開,鬼壓床似的,你以前不這樣啊。三晚沒睡着,我實在扛不住,快要困死了。”
“你怎麽不早說。你第一晚就告訴我,也不至于這般。你我之間,沒必要藏着掖着。”穆凝姝不好意思,翻身起床,将烏琪拉到床上,蓋好被子,“你現在趕緊補補覺。”
過了困勁兒,現下烏琪睡不着,裹住被子坐起來,好奇問道:“你平時跟單于睡覺,也這樣?他沒罵你嗎?”
穆凝姝道:“沒有啊。別說罵了,說都沒說過……大概他睡得沉。”
說來,她這毛病還是赫連煊慣的。她好不容易練出來的睡姿,十八年精品典範,他摧毀掉,僅僅花了一個月。
烏琪笑出月牙眼,将穆凝姝拉進被窩裏,道:“我現在沒瞌睡,你也進來煨煨暖,咱們聊天。照你這麽說,單于睡覺沉,那他打呼嚕嗎?我聽人說,男人睡覺都打呼嚕,吵得要命。”
穆凝姝回想,道:“不打。他挺安靜的。”
烏琪越發好奇,又問了許多。
赫連煊睡覺時安靜,比起她現在亂七八糟的睡姿,他的睡姿比她強得多。他每日都要沐浴,身上帶着股極淡的松枝清香,只有離得極近才能聞到。茶褐長發濃密,自然微卷,他嫌礙事,因此兩側頭發以珠鏈編起,繞到後面固定。
諸如此類,此刻烏琪問起,她才發覺,自己竟悉知有關他的許多細節。
烏琪聽後,道:“這麽說來,單于倒是同粗莽漢子們不一樣。脾氣竟也挺好的。任由你鬧騰都沒說句重話。你是不知道,昨兒半夜,但凡咱們感情差點,我都能動手揍你。人睡不好時,什麽都做得出來。”
“那可萬萬不能!我有罪。”穆凝姝絲滑認錯,轉而又笑道,“不過,連赫連煊都沒說我什麽,你也不準說。烏琪,你睡眠質量有待改進,回頭我給你弄點安神茶。”
烏琪笑道:“你強詞奪理。哎呀,罷了罷了,跟你計較什麽。”她臉色微紅,“經你這麽一說,我倒挺期待見見單于。我從前還以為,他很可怕。”
穆凝姝只道:“等你臉恢複了,自然可以。我們趁這段時間,好好計劃下。你安心養傷,其他交給我。”
赫連煊的脾氣,如四月的天,變化無常。雅曼之事後,穆凝姝對此感觸越發深刻。
有些人,壞歸壞,卻容易看透,雷聲大雨點小,像瑪茹。而赫連煊,前一秒對你笑意溫和,後一秒霹靂手段。哪怕殺着人,都能雲淡風輕。
性格乖僻,極其難測。
赫連煊自從那日賞賜過烏琪,話語裏再未提過她,也沒有傳召她侍寝。
态度令人疑惑。
因此在烏琪出場一事上,除了驚豔獨特這種必須的要素外,穆凝姝還想留一手,防備下赫連煊。千萬別惹出他的煞氣,弄巧成拙。
經過瑪茹一役,穆凝姝對制定作戰計劃頗有信心,烏琪之事,假以時日,待她細細思量,争取制定個萬全之策。
侍女們送來早膳,兩人起床洗漱,坐在桌邊用膳。烏琪帳中的菜肴,滋味遠不如王帳中的規格,新鮮蔬果沒幾道。
穆凝姝命阿香跑趟禦膳房,從她的份例中支取些蔬果和酥酪蟬來。她庫房中有許多燕窩、蕈菇等幹貨食材,亦是命人取來。
飯後,烏琪将尚未完工的紅裙拿來,穆凝姝看過後,挑出好幾處不足,一一說道如何改進。
烏琪靜默看着她,嘴角翹起。
穆凝姝擡手摸自己臉,疑惑道:“你盯着我看做什麽?還笑得莫名其妙。我臉上沾了髒東西?”
烏琪搖頭,笑道:“不是。我是在笑,才短短一個月,你跟從前大不相同。面色紅潤,通身貴氣,這才是公主該有的模樣。吃穿用度,你也都能點評個一二三四來。瑪茹說你沒見識,不過是欺負你來自異邦,從前又清貧,沒見過草原上的好東西。”
她握住穆凝姝的手腕,道:“看,你手上的凍瘡,之前腫得像蘿蔔,如今也快好了。你的手其實很漂亮。大單于當真把你養得很好啊。”
聞言,穆凝姝擡起雙手細看,指如白玉,指尖微微透着淡粉。
凍瘡未好全,尚有痕跡,是這雙手唯一的瑕疵。
從小到大,冬天裏,她的手從沒這般精致過,她都看慣了紅紫腫脹。姜國雖然比草原暖和,她在宮裏當差時,要做粗活兒,好不到哪裏去。
穆凝姝道:“單于是待我挺大方的。論起養人,吃飽穿暖後,人自然而然強得多。這些都靠錢來堆,不如說是富貴養人。”
烏琪笑道:“他予你富貴就挺好了啊。單于是一國之君,妃嫔們終其一生争來鬥去,也不過是求君恩帶來的榮華富貴。我們能分到他一點點眷顧,已是難得。依我看,你趕緊回去找他才是正經。這麽好的大飯碗,阏氏們個個都想要。”
不知烏琪是出于對飯碗的擔憂,還是借飯碗之憂解自己失眠之愁。這般催促下,穆凝姝不好意思再繼續蹭小姐妹的床。
作為對烏琪失眠三晚的補償,穆凝姝帶走紅裙,打算幫忙改改。赫連煊不在,她無需侍奉,閑着也是閑着。
回自己氈帳時,她途經赫連煊住處,目光被個肉乎乎的小團子吸引住。
一只小狗崽在王帳門口竄來跑去,憨笨可愛。
她瞧上一眼,繼續往自己住處走去,沒走幾步,調轉方向。
雙腿生出自己的想法。她回到赫連煊處。
讓小狗崽一狗待在這裏,赫連煊太沒責任心,她是在幫他。給狗崽稍微檢查下身體,立刻走。
穆凝姝将小狗抱進王帳中,桌上糖罐裏還剩有半罐奶貝,她拿來喂狗,越逗越開心,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撸狗是多麽美妙的一件事!
時間飛逝,不知不覺,等回過神來,天色已晚,侍女們端來晚膳。
那就,順便吃個飯再走吧。赫連煊不在,飯菜涼掉也是浪費。
她抱着小狗,吃得不亦樂乎。
果然還是單于帳中的飯最好吃。哪怕食材相同,禦用廚子水準也不同于其他。
赫連煊回來時,床上癱着一人一狗。
見他回來,穆凝姝坐起來,眼神帶笑。不知怎的,看到他,竟莫名開心。
一定是飯碗的魅力。
她清下嗓子,道貌岸然,“你的狗在門口凍着,我幫你看看。不用謝。”
赫連煊對她的出現毫不驚訝。她用他釣瑪茹,他用狗崽子釣她,該上鈎的,逃不掉。
他徑直走過去,拎起小狗命運的後頸肉,放到地上,“狗不準上床。”
“洗過了。我拿皂角給它洗得特別幹淨!”穆凝姝直心疼,跳下床,抱起慫頭耷耳的小崽子,翻出兩只小爪子給赫連煊展示,粉粉嫩嫩,“連爪子都沒一絲泥。”
見他表情毫無松動,她開始諄諄善誘,天南海北胡扯。
敕加族靠游牧起家,狗狗是敕加人忠實的伴侶。敕加戰士們和戰馬同吃同住,大單于應适當克制潔癖,以身作則,親近小動物。
她握起小狗爪爪朝赫連煊招手,“單于,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鍛煉的絕佳機會。香香軟軟的小奶狗,不要拒絕它。”
她說得搖頭晃腦,試圖勸服他,語氣中帶上不自覺的綿軟。
平日裏,她其實是個極清冷的美人,言語不多,禮貌疏離。
唯獨想達成特殊目的時,她才舍得費唇舌,下本錢。
就像那晚,她忽然約他騎馬,意在瑪茹。
心機有一點,遠遠說不上深沉,還自以為精妙。
跟這只笨笨的狗崽是一家。
赫連煊伸手随意捏下小狗爪,想起她剛到赫連部之時,問道:“孤記得,你從前養過一只狗。養大後放去牧場了?”
“沒。”穆凝姝笑意消失,悶悶道,“它病死了。”
她不想多提此事,又将注意力放到懷中毛團上,道:“這麽點大的小崽子還沒斷奶,單于從哪裏抱來的?”
赫連煊:“路上撿的野狗。落單一只,沒看到大狗。”
說罷,沒再管她,兀自去洗漱。
不管,等同于默許。
穆凝姝近來在得寸進尺上,頗有心得。她開開心心抱着小崽子進被窩。一人一床被子,礙不着他。
看赫連煊那副冷淡面孔,那晚她的應激反應,落在他眼中,恐怕他只覺得她自作多情。
天潢貴胄,他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
單于心懷天下,只想好好睡覺,沒興致跟她造小人。
短暫尴尬後,她心情大好。
說句對不住烏琪的話,她這幾天居然挺想念前任床搭子。赫連煊暖呼呼,睡得比烏琪沉,任她怎麽折騰都沒反應。
她并不習慣同男人在一起,但赫連煊是個例外,只要不惹到他,他的漠然無視,換個角度,便是極度的寬宥與縱容,讓她非常自在。
卧室裏充斥有熟悉的松枝清香,她逗弄軟乎乎的小狗崽,不亦樂乎。
待赫連煊回來,床榻上,一人一狗,蜷在被窩裏睡着。
夜深人靜,小狗嘤嘤嘤叫喚不停,熱得亂爬,小肉墊呼到赫連煊臉上,将他呼醒。
他拎住鬧事狗崽,放回她被窩裏,指尖觸碰到她脖頸,燙得不正常。
* * * * * *
這場高熱早有端倪。
看護雅曼那晚,穆凝姝跑來跑去,出了一身汗又吹涼風,風寒入體。
舊寒未退,今夜她玩心重,洗狗崽子時濺水受涼,過後又僅着裏衣,坐地毯上逗狗。當時不覺雪上加霜,入睡後燒得迷迷糊糊,人事不知,怪夢一個接一個。
繼酷暑收割麥子被曬得皮開肉綻後,她又夢到冰天雪地裏,獨行荒原上,凍得瑟瑟發抖。
忽然,一只巨狗從天而降,一爪子将她按倒。定睛一看,竟是王帳裏那只狗崽子。一夜之間,小崽子竟長得比氈帳還大。
向來只有她撸狗,現在崽子卻恃大行兇,将她從上到下撸了個遍。
她掙紮不開,幹脆認命躺平,任由巨狗擺布。但這狗壞得很,故意将爪子在雪裏冰過再撸她,凍得她直打寒顫。原本粉嫩嫩的大肉爪變得骨感十足,劃過她肌膚,堅硬冰涼。
“實乃恩将仇報!我對你那麽好,你不能——”
她忍無可忍,跟這巨狗講道理,沒說上幾句話,口卻被它堵住。
一股熱燙苦澀灌入她口腔,強行令她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