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 第62章 初雪
◇ 第62章 初雪
郁從言沒說話,Sandy很快挂了電話。
郁從言又繼續盯着窗外的初雪看。
過了一會兒,手機又響起來,他擡起來看,是郁鴻,又叫他回家吃飯。
天天都是回家吃飯,好像感情能靠吃飯吃出來似的。
但郁從言知道,他只是除了吃飯,再找不到什麽理由叫他回家。
他在家裏渾渾噩噩坐到下午,還是收拾好換了套衣服,回家了。
臨走時還帶上了換洗的衣服,到了家他直接往自己的卧室去,郁鴻一看,臉上露出幾分滿意的表情來,晚上吃了飯又叫他去書房父子長聊,郁從言卻拒絕了:“爸,我有點累,想早點睡。”
郁鴻有些不高興,但還是沒說,準他去睡了,郁從言躺在床上,卻怎麽都睡不着。
他好像有點認床了,明明這才是他長大的地方,現在卻覺得怎麽都睡不着,這套房子比他自己買的小公寓大太多了,床很空,落地窗也更寬,窗外不是俯瞰城市煙火,而是岑路微靜心打理的小花園。
夜裏的雪下得更大,他能清楚地聽到雪壓在花園裏桂花樹上的聲音。
他感覺自己和桂花樹一樣,也被雪壓斷了。
從寧城到江城,每天有367趟列車,最便宜的火車只要64塊,高鐵二等座80塊,飛機票223塊,不用三百塊錢,最快四十分鐘,就能見到郁從言。
這是陳耘在選擇這座城市時就算好的賬,但現在他坐在紅眼航班上,突然覺得,他還是對郁從言狠不下心。
他問郁從言索要過很多次,不會離開他的答案。
但真正到這時候,他才發現,他可能還是瘋得不夠徹底,對郁從言,他還是做不到。
不忍心把他關起來,也不忍心叫他因為自己,一步步深陷泥淖。
在監控裏看到郁從言拿着那個盒子時,他的第一反應是慌,他給郁從言打電話,親眼看到郁從言拿出手機來,看了屏幕,卻沒接,然後他的心往下沉,從那一刻,身上就開始疼了。
他立馬買了機票過去,想着不管他說什麽,全都承認,反正他有的是手段讓郁從言留在他身邊,就算郁從言讨厭他恨他也沒事,只要在他身邊就好了,郁從言喜歡看他撒嬌,喜歡他裝乖,沒事的,他可以裝,可以裝一輩子。
但是那四十分鐘讓他痛不欲生的航班,又讓他痛得冷靜了。
他突然想到有一天,郁從言喝了酒,晚上十二點多才回家,他接到人的時候已經昏醉不醒了,他幫他把身子擦幹淨,抱他上床,摟着他滿足地入睡,卻在半夜被郁從言弄醒,他睜開眼,發現郁從言在摸他的頭,摸完了頭還不夠,又去抓他的手,反複摸他的手指,摸完之後,把他的手往自己懷裏藏,好像這樣就可以确認他跑不掉,一直在。
陳耘那時候只為郁從言的喜歡開心,他覺得可以再多一些,郁從言對他越沒有安全感,他就越有安全感,他知道自己折磨了郁從言,可是沒辦法,他放不掉,誰叫郁從言也喜歡他?
在飛機上的四十分鐘,他痛不欲生,四肢百骸都像針紮,陳耘本來應該思考如果才能讓郁從言不要離開他的對策,但他閉上眼,腦海裏浮現的卻只有郁從言摟着他手的畫面。
那一刻,他忽然心疼了。
像十幾年前,沒有選擇在昏黑的黎明裏求秦玉霞留下的那種心疼。
所以這一回,他也不要求郁從言留下了。
讨厭他吧,最好恨他,恨他入骨,一只訴狀把他告上法庭,送他去做牢,讓他徹底死得徹底一點。
可郁從言說,他想治好他。
他和林丞的小動作逃不過陳耘的眼睛,但陳耘并不在意,只要郁從言高興,他可以去看那個所謂的心理醫生,一次兩次無數次,多少次都行,但郁從言從頭到尾都不再和他提起。
他等了兩天,郁從言都沒說,他以為郁從言放棄了,但半夜打開他的手機,卻發現他在和林丞用微信聯系。
那時候陳耘是生氣的。
他想:我就這麽不值得你信任?我都答應你了去治?你還要怎樣?
但後來他發現事情變得不一樣。
郁從言和林丞在微信上聊得不多,每天只有幾句,郁從言發陳耘每天做什麽給林丞,林丞第二天回複他,給他一些建議。
林丞建議郁從言順着他。
郁從言順着他了嗎?
很順,幾乎乖得讓人想要發瘋,在車上,在床上,在每一次陳耘頻臨失控的時候,郁從言會摸着他的頭,朦胧着眼睛問他,用濕漉漉地聲音問他:“哪裏不高興?”
他乖得簡直讓人想把他操爛,讓人想知道他到底能順到什麽地步。
可郁從言每次安慰過他後,那種空洞迷茫的眼神,又會讓陳耘恍惚。
郁從言無疑是個驕傲的人,他家境優裕,才華出衆,事業有成,外貌出色,他大概從沒有在任何人面前誠惶誠恐過,可是郁從言會半夜夢醒,去抱他,摸着他的頭,好像确認他還在,也會在喝醉之後,叫他乖一點。
郁從言明明喜歡乖的,知道了他所有的惡劣,卻還是會湊上來親他。
打開郁從言家門的那一瞬,陳耘承認,他後悔了。
後悔一開始騙他,更後悔三年前開學的那一天,他背着書包提前出發,來到江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
最後悔的是更早之前,最早之前,在郁從言在他手上寫下自己的地址時,他允許自己像思念媽媽那樣思念他。
四十分鐘的航班很快落地,空姐開始過來提醒收起小桌板,陳耘長長吐了一口氣,聽到空姐在提醒地面氣溫,說道:“外面有小雪,注意保暖。”
竟然……下雪了嗎?
陳耘有些愣,很快跟着空姐往外走,到了外面,他才發現,真的下雪了。
但很小,幾乎看不出來,他又打開天氣預報看,寧城寫着微量降雪,但江城是中雪。
他忽然笑了,收起手機往外走,在心裏說:從言哥,下雪了。
初雪的寓意很好,希望這場雪能讓你不那麽生氣。
但很快他又自己否認了自己,憑什麽?
五點,天還沒亮,出租屋的門打開,陳耘進屋,打開燈卻一愣。
陳慧坐在沙發上。
她不知坐了多久,看到陳耘,視線微滞,像機器人一樣轉過來,陳耘抖了抖身上的雪,沒說話,走進去,陳慧也沒說話,沉默着回房了。
陳耘去浴室洗了澡,出來時,看見陳慧的房間燈卻亮着,他去敲了敲門,陳慧自然不會應,但他留足了給陳慧準備的時間,過了兩分鐘,才推開門。
陳慧在床上坐着。
陳耘走過去床頭,檢查她的藥,還好,都吃了。
然後他又開始檢查陳慧的手臂,傷口結痂了,長肉的時候會癢,陳耘拿保鮮膜給她封着,膜已經被她撓破了,但還沒撓到傷口上去。
陳耘又把保鮮膜拆了,重新給她裹了一層,陳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突然說:“你去找他了。”
陳耘頓了一瞬,才“嗯”一聲。
陳慧又說:“這是你第一次去找他連夜回來。”
陳耘還是“嗯”一聲,不說話。
陳慧看着他,像勢必要問出什麽,她緊緊逼近:“你們吵架了。”
陳耘冷眼看着她。
過了兩秒,他說:“我們分手了。”
陳慧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陳耘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就開始情緒失控了,她随手抓起保鮮膜滾筒就往陳耘身上扔,陳耘不明所以,也避不及,被她一下砸在太陽穴上,但他沒退,反而吼:“陳慧,別發瘋。”
陳慧說:“那你發什麽瘋?”
陳耘一愣,心髒那種窒息感又上來了,他冷眼看着陳慧,把她的手臂甩開了,他說:“我沒發瘋。”
陳慧也冷眼看着他,兩兄妹對峙了幾秒,陳耘率先挪開眼神,他出去了,幾乎是把門砸關上,然後他開始在客廳砸東西。
郁從言不知道,他早和陳慧一樣了。
陳慧在一牆之隔的地方聽着客廳乒呤乓啷的聲音,忽然覺得心安了,于是躺到床上去,把被子掖好,安心地睡了。
陳耘卻在客廳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洗了個臉,就收拾去公司。
他在公司沒什麽具體的事要幹,說是建築設計崗,但到現在連繪圖軟件都沒讓他碰,他的工作只是複印,遞材料,做圖表,或者倒茶。
陳耘很有耐心,這種工作也能做得很好,公司裏的人都挺喜歡他,但今天的陳耘卻有些不一樣。
他不再對每個人都笑嘻嘻的,叫他幹什麽都很慢,一直到下班,領導過來問他:“小陳最近有事?”
陳耘冷着臉搖頭:“沒有。”
領導意有所指:“實習雖然幹的都是最基礎的事情,但也正是要從這些事情學起,你才能學到真功夫……”
“我知道了,謝謝領導。”領導還沒說完,陳耘就起身:“我先下班了。”
領導一愣,但國企也不崇尚加班,只好讓他去了,暗暗記他一筆。
陳耘下了班,輕車熟路地去超市買了杯子碗筷才回去。
回到家,陳慧在卧室,陳耘沒說話,開始做飯。
做好之後,敲門,陳慧出來,兩兄妹沉默地吃完飯,陳耘洗碗,然後去檢查陳慧的藥,守着她睡覺。
等她睡着,陳耘才從她房間裏出來,在客廳裏抽煙。
【作者有話說】
稍後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