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 第61章 我會自己走的
◇ 第61章 我會自己走的
郁從言覺得他很冷靜,冷靜得有些過頭了,他細心地擺着照片,每一張都拿出來仔細看過,除了床照,更多的是他和宋慎牽手逛街的場景,也有他和唐适擁抱的照片,甚至還有他和以前的朋友一起吃飯的照片,好像只要是他,就都拍下來了。
手機一直在響,郁從言卻恍若未聞,他一張一張拿出來,直到整個桌子被擺滿,他又把照片往沙發上放,直到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不再響,郁從言才終于擺完了。
一共586張。
客廳的沙發和桌子上全擺滿了,他坐在一米遠的地方,什麽動作都沒有。
一個半小時後,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音,然後是喘氣的呼吸聲,郁從言往門口看去。
陳耘站在門口沒動,過了幾秒,才沉默走進來。
郁從言沒說話,陳耘也沒說話,他走到客廳裏,一眼沒去看那些照片,只是緊緊看着郁從言。
然後,他在郁從言面前跪了下來,膝蓋敲得咚地一聲。
“從言哥……”
郁從言沒說話,陳耘擡頭看着他,想去拉他的手,手卻顫着,不敢動作。
在看清他的那一瞬,郁從言感覺到臉上有熱液在流,還沒反應過來,一滴眼淚就砸到地上去,陳耘反應過來什麽,立馬不跪了,站起來要去看郁從言,郁從言卻猛地推開了他。
“陳耘!!!”
郁從言這一聲喊得聲嘶力竭,陳耘一下愣在原地,再不敢去拉他。
郁從言哭了,他頭一次哭得這麽大聲,哭得話都講不清楚,他只完整地喊出了陳耘的名字,陳耘想上前去抱他,還沒有所動作郁從言就退開了,他朝他喊:“這算什麽?”
“我想着要好好愛你,好好疼你,你沒有安全感,我就天天陪着你,予取予求,我那些算什麽?!!”
“你到底……”
“從言哥……”陳耘艱澀地吐出聲音來,但他沒有哭,只是看着郁從言。
郁從言覺得自己要瘋了,他真的要瘋了!但他的思維卻好像一下子活躍起來了,他猛地站起來,去扯電視機下的機頂盒,陳耘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下意識追上去,結果還沒來得及,郁從言就将一個微型攝像頭甩在他身上。
陳耘頓時如墜冰窖。
還沒完,郁從言又去書房,浴室,卧室,把攝像頭全拆了下來,全部丢在陳耘面前,他完全是在暴力拆卸,手上劃破了口子也不管,拆完攝像頭,他猛然想起來什麽,又去衣櫃裏把那套淺白色的毛衣和牛仔褲也丢出來了。
到這一刻,陳耘已經無可辯駁。
他只是跪在地上,忍受着攝像頭砸在他身上,衣服丢在他身上,一語不發。
郁從言把這些全甩在他面前,然後自己也脫力了,他站在陳耘面前,突然伸手捧上了他的頭,陳耘仰起臉看他,緊緊咬着唇,眼底終于有了霧。
郁從言說:“我還以為我能治好你……”
這一刻,眼淚終于順着陳耘的眼角滾下來,他眼底沒有意外,仿佛早知道郁從言背着他和林丞聯系的事,只是像陳述事實一般,他說:“你治不好我。”
是的,郁從言想,他都在家裏安了攝像頭,他有什麽不知道?
郁從言沒有再說話,眼淚斷了線似的掉,怎麽都止不住,他脫了力,也跪下來,就着抱着陳耘頭的姿勢,兩個人挨得很近,可沒有半分親密,郁從言覺得他離陳耘好遠,遠到這一刻他看不見陳耘的眼睛。
直到陳耘說:“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郁從言的手垂下去了,他再沒有任何力氣,幾乎要倒在地上,嗚咽的聲音止不住,他靠在陳耘的肩膀上,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去捶他:“為什麽……”
陳耘卻把他抱了起來,用自己的肩膀給他做支撐,他說:“別生氣,從言哥。”
聽到這句話,郁從言擡眼看他,像怪他居然還能說得出這種話來,但擡眼,居然對上陳耘的笑。
他說:“為我生氣不值得。”
郁從言一瞬間不知道說什麽了,任由他以公主抱的姿勢将自己抱起來,輕輕放在了床上。
真到了現在,陳耘反而很冷靜,甚至連眼淚也只掉了兩滴,聲音也沉穩,像個沒事人一樣。
等到郁從言躺在床上,他靠近了些,去哄他:“從言哥,別因為我生氣。”
他的聲音溫柔至極,郁從言最開始無動于衷,過了一會兒,卻猛然反應過來什麽,他連忙去抓陳耘的手,陳耘笑着說:“要趕我嗎?”
“我會自己走的。”
“陳耘!”郁從言拉住他,緊緊抓着,陳耘卻輕而易舉掰開了他的手,然後他垂下頭,郁從言以為他要親他,連忙湊上去,陳耘卻頓住了,然後改了注意,只在他額頭落下稍縱即逝的一吻,甚至都沒來得及感受就消失了,讓郁從言以為是錯覺。
陳耘說:“別為我生氣,我只會傷害你。”
然後他走了。
是真的走了,像一陣風,逃也似的走了,在郁從言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大門關上了,郁從言連忙爬起來追,他光着腳,踩在地板上跑出來,卻發現客廳空空蕩蕩,陳耘走得太快了。
客廳裏還全是照片,但因為剛剛的鬧劇,擺好的照片已經全亂了,郁從言站在客廳裏,突然掏出手機給陳耘打電話,電話還沒接通,他就開始說話:“陳耘我……”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錯了。”
郁從言恍惚了很久,直到機械女聲響了幾遍,自動挂斷。
在客廳裏站了很久,久到腳發麻了,他才有動作,可又不知道該幹什麽,于是他倒在了沙發裏,倒在了那堆相片上。
身上傳來的全是照片冰涼的溫度,數量太多,足夠包裹他,這一刻,郁從言恍惚覺得,這應該也算陳耘在擁抱他。
電話卡丢在郁從言家樓下的垃圾桶裏,陳耘坐在樓下綠化帶從後的木椅上,手在發抖,抖得他連煙都拿不住,煙灰落在褲子上,感受到痛感,他才反應過來,連忙把煙灰往下拍,可已經來不及了,褲子上已經有了一個焦黑的小洞。
這條褲子也是郁從言給他買的。
或者說,他身上沒有什麽不是郁從言給他買的。
身體在發抖,四肢百骸都在疼,但陳耘覺得自己從未這麽冷靜過,這種痛感反而讓他覺得熟悉和安全,他習慣性地用煙壓下去,手指扣着木椅的邊緣,因為使勁,手上的青筋都暴露出來。
過了一會兒,身體的躁動因子好像壓下去了,身上也換了一種疼,不再是從心髒泛起,而是從骨頭縫兒裏散發細細密密的痛感。
陳耘長長地抽了一口煙,吞了很久,才慢慢吐出來,然後他揚起來嘴角,因為他忽而意識到自己從未這麽幸福過。
但笑意還沒來得及擴大,他就弓腰吐了出來。
晚上沒吃飯,什麽都沒吐出來,胃裏全是酸水,吐了一通,胃被人揉碎,人也清醒了,他又抽了一口煙,然後開始笑出來。
是笑出聲的那種,這個時間點還不算晚,傍晚有人在小區裏遛狗,沒看見草叢裏坐着一個人,乍一聽見笑聲吓了一跳,轉過來看,才發現是個年輕小夥,穿得人模人樣的,但不知道為什麽,笑得瘆人。
那人說:“瘋子吧?”
陳耘不說話,還是在笑,那人連忙扯着自己的小狗走開了。
等到笑夠了,身體不再抖了,陳耘才站起來,慢慢往外走。
走到門口,門衛和他打招呼:“陳先生,這麽晚還出去啊?”
陳耘笑着“嗯”了一聲,把身上的一整包煙都丢給了他,雖然不算好煙,但門衛認得他,也笑呵呵地接着了,還說:“今天晚上還回嗎?我給你留門。”
陳耘說:“不用了。”
然後他就着日暮将近的冬色,走進寒風裏。
冬天黑得太早,才八點,已經看不清了,路燈亮起來,陳耘一邊走,一邊看着街景,像要把這個城市裝進眼睛裏去。
他和郁從言一起逛過的超市,郁從言喜歡喝的咖啡店,郁從言帶他買衣服的商場,還有這麽久了,郁從言都沒發現的,地鐵口對面根本不存在的網吧……
他一一路過。
淩晨三點十二分,陳耘終于離開了郁從言家的小區範圍,買了一張票,回寧城。
而郁從言,在冰冷的照片堆裏,睡了一夜。
第二天他是猛然驚醒的,騰地一下坐在沙發上,待看清自己身上散落的照片時,心又一瞬間疼起來,他呆滞了好幾分鐘,才慢慢下地,撿起昨天丢在地上的手機,想給陳耘打電話,才發現手機已經關機了。
他去找充電器插上,等待開機的瞬間,又想起來昨天晚上機械冰冷的女聲,于是開機之後,他又把手機放下了,沒有打開通話。
他沒有錯,是陳耘太過分了,明明犯錯的是他,可他卻先提出要走了,郁從言突然覺得很生氣,可他又沒地方發洩,只好又倒在床上。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他和陳耘的關系不對等,陳耘把他看得太高了,他以為自己拿捏了陳耘,可完全錯了,分明是陳耘拿捏了他。
以前要哭要鬧要發脾氣撒嬌的是他,現在要走的也是他。
他還什麽都沒說,陳耘就要走了。
郁從言現在才明白,原來他一直沒有主動權。
在床上待了很久,躺着又覺得昏沉,于是郁從言又睡了一覺,一直到下午天擦黑才醒,然後他把客廳的狼藉收拾了,才打電話給阿姨來做飯。
因為陳耘在,他已經很久沒有請過阿姨了,結果今天阿姨居然有班,來不了。
郁從言愣了一瞬,說沒事,然後挂了電話,又在客廳裏坐着。
他把客廳打掃幹淨了,照片收起來了,攝像頭也收起來了,什麽都沒丢,但屋裏已經看不出昨天狼藉的痕跡。
但他現在有點後悔,早知道阿姨來不了,就不收拾了。
晚飯他也沒吃,煮了一碗面,但難吃得無法下咽,他笑自己是由奢入儉難,吃慣了陳耘做的飯,自己在國外吃了幾年的面居然入不了口了。
他逼迫自己吃,可吃不了幾口,怕自己再吃要吐出來,還是忍不住,倒掉了。
然後他又開始睡覺。
從天沒黑,睡到第二天中午,Sandy的電話都沒能叫醒他,反而是被亮醒的,睜開眼才發現昨天忘記拉窗簾了,外面落了初雪。
他光着腳走到窗邊去,盯着紛飛的雪看了很久,直到Sandy的電話再次打來,郁從言說:“請個假。”
Sandy一愣,聽他聲音這麽啞,也沒懷疑,“感冒了?那你不早點說,好好休息啊!今天發年終獎,就沒你的了。”
Sandy是開玩笑的,郁從言卻“嗯”了一聲。
Sandy說:“哎喲,還真能沒你的!說吧,你自己給自己發多少?”
郁從言說:“你看着來吧。”
Sandy實在聽不來他那個公鴨嗓,只好催他去休息。“行吧行吧,多喝點熱水,叫你男朋友給你做點好的補補,叫你虛這樣!”
郁從言沒說話,Sandy很快挂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