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是不是暈車了?
第0015章 是不是暈車了?
從陳德明在學校裏大鬧一場,陳耘背着書包回家,到今天,前後不過兩個月。
這兩個月裏,陳耘無數次覺得人生無望,也無數次想過徹底放棄,但當他跟着郁從言下到山底,看到村委會門口挂着的大挂鐘時,他才意識到,從郁從言和唐适帶着一堆人來到這裏,到他們離開,才不過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解決了他兩個月的困厄。
那群人如烏鴉一般來,叼走一塊長在陳耘心上的腐肉,又如烏鴉一般飛走了。
四輛黑色的轎車,側邊貼着政府的标志,順着蜿蜒的路排成一串往遠處而去,直到最後一輛車尾消失在路口,陳耘才收回目光。
郁從言和唐适都站在路口,車開走的那一瞬,他們的注意就不再在車上了,唐适靠在路邊,郁從言在和他低聲說着什麽,兩個人都挺輕松,不時也笑笑,等到陳耘從遠走的轎車上收回神來,郁從言已經不在近旁,唐适站在路邊,喊他:“陳耘,過來。”
陳耘看着他,也看見他背後,緩緩駛來的轎車,車窗降下,露出郁從言的臉來。
唐适大聲問他:“怎麽樣?”
郁從言笑着說:“能開。”
陳耘這才認出來,這輛車他其實是見過的,村長的兒子去了外地讀大學,畢業後在城裏當了公務員,掙了錢後第一件事就是給當村長的老爹買了個代步工具,陳耘在村口見過很多次,但一次都沒有坐過。
此時郁從言坐在那輛車裏,叫他:“陳耘,上來!”
陳耘沒有動作。
唐适先過去打開了車門,坐在了副駕駛,系好安全帶才發現陳耘沒有跟上來,這時郁從言朝陳耘說:“上來,帶你去買書。”
陳耘于是慢慢爬上了車。
車裏有很重的皮革味道,陳耘聞到了,似乎還有一種奇怪的香味,他不知道,卻聽見唐适說:“這什麽香薰,也太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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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後排的位置,從側後方看見郁從言搭在方向盤的手,袖口利落地挽了起來,露出少年人細瘦卻勁量的小臂。
郁從言說:“忍忍吧,不是那麽沖的還壓不住這個味道。”
唐适問他:“能行嗎?”
郁從言說:“能行。”
車輛發動,陳耘兩條腿規矩地并着,緊貼着車門,一動不動,感受到整個車廂在驅動下開始緩慢往前滑動。
村裏有小車的人家實在不多,這是陳耘第一次坐小車。
他手足無措,像生怕碰壞了什麽就要逮着他賠一樣,一動不敢動,直到山路開出五裏路去,車忽然停了,他聽到郁從言舒了一口氣,說:“不行,我得歇會兒。”
唐适也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但還是笑着的,問他:“你駕照真考了嗎?”
郁從言說:“考了,在A市考的,剛拿三個月。”
唐适問:“A市考這個嗎?”
郁從言說:“不考。”
唐适沒忍住罵了髒話:“我操,從言,你可別開玩笑啊,咱們一起沒事,後面還有個小孩呢!”
他很緊張,郁從言卻看着很穩重,也就是剛才那個彎過得太驚險,他需要緩一緩而已。
好在農村路不好,車卻少,一路上都沒看見別的車,郁從言重新起步,再度開出去,已經過了最險的山區彎路,後面的路好走很多,便也平穩了很多,緩慢而平穩地行駛幾分鐘後,他們終于上了正兒八經的公路。
車身平穩,車裏氣氛便活躍了很多,唐适開始和陳耘聊起天來。
“诶,陳耘,你是讀初二了?”
陳耘一愣,片刻後“嗯”一聲。
唐适:“真看不出來,诶,你成績咋樣?”
陳耘下意識擡眼朝郁從言望去,郁從言在認真開車,看起來沒在聽他們說話,他答:“一般。”
沒想到話音才落,卻聽見郁從言說:“都是全區第一了,就不用謙虛了。”
唐适說:“這麽厲害呢,那咱們這豈不是拯救了一個高考狀元!”
陳耘一愣,這個詞離他太遙遠,他下意識想到的是否認,但唐适已經不管不顧地把他吹到了天上去,然後三五句,話題又扯遠了,和郁從言說:“诶,那個誰,是保送了吧,還是出國了?”
郁從言面無表情地說:“不知道。”
唐适側臉來看郁從言的表情,郁從言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他立馬說:“不提了不提了。”
陳耘在後座聽得不明所以,只捕捉到兩個離他很遙遠的詞彙——出國,保送。
從公路開上國道,慢慢吞吞地一個小時後,他們終于按照不太精準的導航,開到了市裏。
望見逐漸顯現現代工業痕跡的高樓的時候,唐适只差沒哭出來,“我靠,有種荒野求生三十年突然回歸都市的感覺!”
陳耘坐在後排,偶爾瞟眼去看着窗外,但很快就會轉回來,只是眼睛一直跟着窗外的景色跑。
他看到路邊的标語:群山市。
陌生帶來的無所适從吞沒了他,他松了松一路上并緊的雙腿,假裝自然地動一動已經有些發麻的肌肉,然後又往窗邊挪一點,嘗試正大光明地去看窗外的景色。如果可以的話,其實他還想吹一吹窗邊的風,因為胸口實在有些悶。
但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把窗戶玻璃放下來,只好按捺住自己的想法,于此同時,他開始覺得,他一定是産生了幻覺,頭好些有些暈,胃的存在感也一下強了起來。
他以為這些都是無所适從的結果,所以暗自忽略了,直到車在一個路邊停下,猛地一下,他感受到有東西通過食道翻湧而上,幾乎就要頂上嗓子眼,他好不容易給忍下去了,看了看前排的兩個人,最終還是沒有叫人。
燈轉綠,車輛又重新出發,陳耘終于确認,他大概是要吐了。
怎麽辦?
他看着車上的座椅,看見前排的兩個人,無措地想:還能堅持嗎?
下一秒,他就哇地一下吐了出來。
“我操!”唐适吓了一跳,連忙從前面伸過身子來看他:“怎麽了?”
郁從言開始減速,随後停在了一個路邊,問:“是不是暈車了?”
陳耘有些迷糊,但更多的是窘迫。
他的耳朵迅速燒燙起來,開始想:要賠多少錢啊?
但他還沒來得及想清楚,郁從言就下了車,繞過車頭走了過來,然後他就看到郁從言近在咫尺的臉,問他:“還想吐嗎?”
陳耘搖搖頭,又點點頭。
随後他感覺到自己的胳膊被抓住了,郁從言将他半提半扶地從車裏撈出來,走到路邊去,讓他扶在一根電線杆邊,然後輕拍着他的背,說:“吐吧。”
陳耘來不及多想,喉嚨裏又是一陣辛辣酸苦,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又附身吐了起來。
唐适慢後一步,問郁從言:“我去買瓶水?”
郁從言點頭:“去吧,再買包紙。”
陳耘一直低着頭吐,眼淚鼻涕混着流,他很少有這麽狼狽的時候,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要死了。
他想起來小時候有一次被逼着喝香灰水的經歷,也是這樣,吐了個天翻地覆,像把胃翻出來揉了一遍,又重新塞回去。
但這回比那次好受些,他吐完之後,開始感受到清醒。
清醒了,于是也不敢擡頭了。
郁從言的手還搭在他的背上輕輕拍着,可他鼻涕眼淚流了一臉,嘴裏全是嘔吐物的味道,實在是……很丢臉。
唐适買了水過來,郁從言擰開瓶蓋遞過來,陳耘愣了一瞬,才接過,喝了一大口,正準備吞,又聽見郁從言含着笑的聲音,“別吞,先漱漱口。”
他一愣,又吐了出來。
郁從言又說:“多漱幾次。”
直到一瓶礦泉水見底,陳耘覺得自己的口腔裏再沒有異物的味道了,郁從言才遞過一包紙來,讓他擦去臉上的淚痕和鼻涕。
陳耘一直低着頭,等到所有的都處理幹淨,他才擡起眼來,聽見郁從言問他:“怎麽樣?好受點了嗎?”
陳耘愣愣地點點頭。
郁從言這才把他漱口的水瓶丢在垃圾桶裏,又拿了一瓶水過來,遞給他,說:“看來我技術還是不行,第一回開車上路,居然把你給開吐了。”
陳耘不知道說什麽,乖乖接過水去喝掉,并沒有意識到郁從言和他開了一個玩笑。
等他喝完,郁從言才問他:“你以前暈車嗎?”
陳耘愣了愣,怯聲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郁從言像是有些不理解,但很快,他又說:“沒事。”
陳耘擡眼看着他。
郁從言說:“今天之後你就知道自己暈車了,以後坐車讓開車的人開慢點,要是還嚴重,要吃藥。”
陳耘不說話,郁從言又揉了揉他的頭,問他:“聽到了嗎?”
陳耘這才點頭,過了一會兒,怯怯地問他:“車,怎麽辦?”
郁從言有些不解,陳耘補充說:“我吐上面了。”
郁從言明白了:“沒事兒,讓唐适查一查附近有沒有洗車店,拖去洗了就行。”
陳耘立馬擔憂起來:“洗車……嗎?”
郁從言不太在意地“嗯”一聲,垂頭去看手機,陳耘又低下頭去。
洗車,得花多少啊?
“花不了多少。”
陳耘一愣,擡眼看見郁從言正看着他,表情溫和,他說:“沒事,不用你出錢。”
陳耘愣愣的看着他,郁從言把手機收了,說:“就是現在我們得攔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