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裏逢春

第16章 老師，夠了

第0016章 老師，夠了。

來的時候唐适查過，離陳耘家最近的書店只有群山市裏的一家愛心書屋，而且還不知道賣不賣教科書，郁從言說要是沒有教科書就去給陳耘買些教輔和課外書，兩個人都沒意見，把村長家的車安頓好後，就打了個出租車往書店去。

只是這些，陳耘都不知道。

他茫然而又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們，極度避免自己成為他們的麻煩，在郁從言問他先去書店行不行的時候，除了點頭還是點頭。

出租車停在一家書店門口，陳耘跟着下車，沉默着跟着他們進去，郁從言和唐适目标明确，直接去前臺問，幾分鐘後，售貨員就拿了一整套新的教科書和各科教輔過來，郁從言看過一遍，确認沒缺，又問陳耘：“要不要買點課外書？”

沒等陳耘回答，唐适就直接說：“來都來了，一起買了呗！”

售貨員是個很有經驗的小姑娘，一聽要買課外書，就連忙推銷：“我們有一整套四大名著，正适合這個年紀孩子看的，要不要一起拿一套？”

郁從言剛要說話，就被陳耘扯住了。

陳耘看着他，想了想，還是說：“課外書，不用買。”

再買就要花太多錢了。

“我們學校有圖書館，裏面有，老師也會借給我看。”

郁從言看了他兩秒，問：”真的不要？”

陳耘點點頭。

“行吧，”郁從言去付錢：“那就這些。”

買好了書，三個人出來，才發現書店對面是個電玩城。

郁從言對這些向來不感興趣，唐适卻對這裏的電玩城好奇，他問郁從言：“去不去？”

郁從言對唐适的幼稚有些無奈，看了看抱着新書低埋着頭的陳耘，問他：“你想去嗎？”

陳耘擡頭看他，意識到他在問自己後，又去看那個招牌，斟酌着說：“我都可以的。”

唐适說：“好不容易來一趟，去呗！”

郁從言看着陳耘，他還是低垂着頭，不做決定。

郁從言只好說：“那就去吧。”

結果走到對面的老舊商廈去，才發現電玩城在地下，沒有電梯，得走樓梯下去，樓梯間也極度昏暗。

唐适說：“這不會是不合規的那種吧？”

他知道有些地方會用電玩城來掩蓋一些灰色生意。

郁從言也皺了皺眉，但還是帶着陳耘往裏走了，因為陳耘的眼睛已經快看得發直了，卻還要裝作自己不感興趣的樣子。

好在電玩城是正規的，下了樓梯就能看見招牌，只是裏面的機子太舊，燈光晦暗，看起來像是要倒閉了。

不是周末，也沒到放假的時候，裏面一個人沒有，大概是為了省電，甚至機子都沒開，一個中年男人在門口的兌幣處趴着睡覺，郁從言走過去敲了敲前臺，男人沒醒，唐适一見，直接大聲喊：“老板！”

男人騰地一下爬起來，唐适沒忍住笑了出來，老板揉揉眼睛又伸伸懶腰，打着哈欠問：“玩什麽？”又說：“不好意思啊，沒人就睡着了。”

郁從言掃了一眼電玩城裏的設施，其實沒什麽東西，一排投籃機，幾臺抓娃娃機，還有兩臺推幣機和街機，別的就沒了。

郁從言說：“都開着吧。”

老板便去開電閘，又問他們兌多少錢的幣，這裏沒有自動兌幣機，郁從言從錢包裏拿了一張一百塊出來，問唐适：“夠嗎？”

唐适看了一眼稀疏的幾臺機子，“夠了吧。”

老板少見人一下兌這麽多幣的，笑呵呵地收了錢，人工給他們數了二百個幣出來，沉甸甸裝了一盒。

拿到幣，三個人走進去，唐适直奔街機而去，投了幣，看見像素感人的屏幕上屈指可數的幾個菜單，驚嘆一聲，“居然有拳皇！”

拳皇是雙人游戲，郁從言以前也玩過，但現在沒有坐到唐适旁邊的意思，唐适翻看了一遍游戲菜單，選好了，喊郁從言：“來！咱倆先開一局！”

郁從言不動，把陳耘往前推：“你去玩吧。”

陳耘一愣：“我……我嗎？”

郁從言的同齡人幾乎都玩過這個東西，在陳耘這個年紀應該最喜歡這些，郁從言沒有多想，讓他去椅子上坐着，陳耘被按下去又起來，支支吾吾的，終于說出來：“我……沒玩過。”

郁從言說：“沒事，很簡單，我教你。”

陳耘肩膀被郁從言按着，只好自己坐了下去。

唐适已經選好角色，是他最拿手的絕對零度，郁從言問陳耘想玩哪個，陳耘看着花花綠綠的人頭像，一時沒有說話。郁從言說：“随便選，找個合你眼緣的。”

陳耘便随便挑了一個，唐适一看：”我操，雷神，你真是随便選的？”

陳耘不明所以，唐适說：“這是你郁老師的本命英雄！”

陳耘又轉過去看郁從言，郁從言半附下身，教他幾個按鍵都是什麽，聽到唐适說本命英雄，他笑起來，笑得有些少見地張揚：“不算本命，但打他的絕對零度，肯定夠了。”

陳耘愣愣地看着他，按鍵介紹左耳進右耳出，等到游戲開始，他的雷神被唐适按着揍掉半管血，眼看着即将危險，郁從言看不下去，忍不住抓着他的手按在按鍵上操作。

手被握着，他感受到郁從言的溫度，為了看清屏幕，郁從言幾乎是從後面完全擁住他的背，但其實沒貼着，只是兩只手伸到前面來幫他操作，陳耘感覺到自己的腦子在嗡嗡響，不知道在響什麽，直到一分多鐘後，郁從言贏下這一回合，體溫離開，他才反應過來，是剛剛離得太近了。

從媽媽和姐姐離開之後，從來沒有人離他這麽近過，近到他可以聞到郁從言衣服的味道，聽到他呼吸的聲音。

他擡起眼來看郁從言，郁從言在看着屏幕笑，唐适在控訴他不是幫陳耘，而是替陳耘，郁從言笑着說：“就說贏沒贏吧。”

然後很快，第二輪開始。

這回，郁從言站在了陳耘背後，沒有再像剛才那樣幫他，而是讓他自由發揮，有了第一回合的打底，他不怕陳耘輸，但陳耘腦子亂亂的，完全是在胡亂操作，被唐适打得很慘，最終完敗，他有些挫敗地看向郁從言，想起身讓他，郁從言卻又把他按下去了。他說：“沒事，你打，我幫你。”

陳耘卻堅持站了起來，郁從言沒辦法，只好坐了下去，毫無懸念地贏了唐适這一局。

唐适有些挫敗，想拉着郁從言再來一局，郁從言卻說不了，問陳耘要不要玩別的，陳耘看過一圈，還是說：“我都可以的。”

這些項目對于郁從言和唐适來說，實在算不上娛樂，玩街機也就是找點回憶，兩個人逛了一圈，一起投了兩輪投籃機就再找不到玩的，拿着兩百個幣卻花不出去，最終唐适說：“推幣去吧。”

郁從言點頭說行。

推幣機其實帶點賭博性質，唐适到了機子前才想起來，他問郁從言：“這能讓小孩玩吧？”

郁從言看了看陳耘，覺得應該沒事，讓陳耘去投第一個幣。

陳耘看着推幣機上的規則介紹，拿了幣，卻又放了回來：“我運氣不好。”

郁從言笑着說：“輸了也沒事，你唐老師有錢。”

唐适說：“對，還是輸完了還想玩，我再充一百不就完了。”

陳耘一聽，更不願投，唐适便先拿了幾個幣打樣，連着十來個幣下去，一個沒推出來，他有些挫敗：“不至于吧！”

郁從言讓陳耘去推，有了唐适“珠玉在前”，他好像膽子大了些，拿了一個幣，小心翼翼地放進去，結果就是這個幣，投中了中間的鈴铛，推幣機裏一下嘩啦啦下來十來個幣，再一推，連着下了好多。

游戲幣碰撞的聲音很大，像故意暗示着錢或發財，聽得陳耘有些懵。

唐适更挫敗了：“我操！你運氣也太好了吧！”

郁從言去幣槽裏把贏的幣全取出來，舉給陳耘看：“不錯，贏了十個。”

陳耘看着那十個游戲幣，仍舊有些懵。

陳德明每次打牌輸的時候，都會說他就是個黴頭，不止自己運氣差，也會把別人運氣帶差的。

但是他居然……贏了嗎？

郁從言讓他再投一個，唐适在一旁緊緊看着，陳耘試探着，又丢進去一個，這次倒是沒有投到鈴铛裏，但落在空白處，推動了堆疊着的幣，又掉了幾個幣。唐适比他更興奮：“我操，又有！”

郁從言彎腰把贏的幣拿出來，這次是五個。

郁從言沒想到他運氣這麽好，看他笑得開心，便讓他多推幾個，陳耘膽子大了些，這回連着丢了三個下去，有一個沒出幣，其他兩個都下了，加起來有十來個。

到這會兒，郁從言和唐适都是真的有些驚訝了。

推幣機其實是個陷阱游戲，幾乎沒有人能在裏面有賺頭，利用的就是每次都差一點點賭徒心理，但他們都沒想到陳耘運氣會這麽好。

陳耘整個人都有些發飄，在郁從言和唐适的鼓勵下，一個一個把幣投進去，聽見游戲幣嘩啦呼啦掉下來的聲音，恍惚間，他覺得自己在進行賭博，和陳德明一樣，他好像體會到了某種原始的快樂，他看着框裏越來越多的幣，又一個一個往下投，直到框裏的運氣已經裝不下，他感覺自己的大腦興奮起來，某種不可抑制的刺激逐漸升騰起來，直到他又一次投中鈴铛，投幣機嘩啦啦下了好多個幣，他猛地轉過身來，朝着郁從言和唐适興奮地說：“我不是黴頭！”

“黴頭什麽黴頭，你簡直是福寶！”唐适說，“都贏夠本了。”

可陳耘還是懵懵的，又重複了一遍：“我不是黴頭！”

郁從言說：“你再贏下去，人家估計要關門了。”

陳耘突然笑起來，郁從言怕他上瘾，想叫他別玩了，還沒開口，陳耘卻已經率先收手，他好像只是為了證明什麽，得到答案後就不再往裏投幣了，他規規矩矩地站着，和郁從言說：“老師，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