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怎麽長這麽高?
第0006章 怎麽長這麽高?
第二天郁從言起得很早,洗漱的時候多花了些時間。下巴上的蚊子包已經消了,昨天噴了花露水,也沒再有新的,他便拿出導游給的止癢膏來,又上了一點。
開門時,導游還是和前一天一樣,等在他門口,一見他開門就笑着說:“郁老師,我來叫你吃早餐。”
說是叫,可郁從言在裏面洗漱十分鐘,也沒聽見有人喊他,不如說等。
郁從言有些無奈,但也沒有再提醒,也許這是導游的服務原則。
秦璐的腳傷好得很快,今天已經能下地走了,只是還是要萬分小心,大概是怕自己添麻煩,秦璐一直說可以繼續他們的行程,來都來了不能因為一點腿傷玩得不開心,于是吃過飯之後,幾個人便收拾東西去布依山寨。
布依山寨不算遠,從春溪壩村開車過去,不到十五分鐘,他們去的時候已經挺早,結果到了地方,人居然已經很多。
大概因為來看熱鬧的都是本地人,他們也沒遇到停車困難,在寨子門前停好車後,幾個人便下車往裏走。
山寨雖然不是景區,但明顯開發過,進去之後先有一個牌坊似的大門,上面雕了一些布依族式樣的元素,正中間挂着四個竹編的簸箕,寫着“布依山寨”四個字。
郁從言在門口多看了一會兒,導游就過來了,問他:“郁老師對民俗感興趣嗎?”
郁從言還沒說話,唐适就搶了先:“他是搞建築設計的,去哪都先看人家當地的建築,職業病。”
導游看了看郁從言,郁從言朝唐适肩膀上搭了一下,沒說話,默認了這個說法。
導游眯眼看了看眼前的建築,突然說:“建築我不太了解。”
郁從言說沒事,他也不需要講解。
但導游大概覺得這算他的失職,進入山寨後注意力一直在建築上,郁從言注意到了,上前兩步和他并肩,說:“我真的不需要講解。”
導游笑了笑,“先學習學習,也許下次就需要了。”
Advertisement
進入山寨後首先看到的是一個挺大的廣場,四周圍了一圈木質結構的亭子,此時廣場上已經有了不少人,中間擺了一個舞臺,塑料幕布上寫着“布依山寨六月六山歌會”。
有個穿布依服飾的女人在拿着話筒主持,廣場上已經圍了一圈人,很多都穿着少數民族服飾,但更多的是看熱鬧的人,慢慢地,周圍甚至聚集了幾個擺攤的小販。
除了導游這個本地人之外,幾個人都沒見過這陣仗,何楠楠和秦璐拿着相機在拍,發現旁邊有人租民族服飾之後立馬跑了過去問價格,唐适看了看郁從言,郁從言識相地說:“我們逛逛,待會兒廣場門口集合吧。”
唐适朝他眨了眨眼,比了個大拇指後,一溜煙跟上去了。
過了一會兒,中央的舞臺開始放音樂,全是少數民族特色的歌曲,但音箱很劣質,離得太近聽得耳朵疼。
郁從言本來對這裏的建築挺感興趣,但在廣場上什麽都看不到,他轉身想問導游哪能走到建築群裏去,卻發現導游沒跟上來,在他幾步之外的地方,和一個中年婦女說話。
郁從言走到幾步之外的位置,聽到導游問那女人:“他和誰一起來的?”
那女人說:“我上哪兒知道,反正就是看到他來了,你要是找到他,記得讓他把上回輸的錢還給我,都賴賬多久了!”
對面說話的态度明顯不太好,導游卻沒計較,他好像又說了什麽,太吵郁從言沒聽清,然後郁從言看到他擡起頭來,似乎在找人。
郁從言走過去,問他怎麽了。
導游看到他明顯一愣,又往遠處看了一圈才定下來,而後朝他笑了笑,“沒事,遇到了一個鄰居,打個招呼。”
剛才那個架勢可不太像打招呼,不過郁從言沒問,只是跟着他繼續走。
廣場上人越來越多,剛剛還能看到唐适他們租衣服的攤子,後面就被人堵得看不見了。
過了一會兒,演出開始了。
流動的人流開始穩定下來,音箱也不再放音樂,主持人不太标準的普通話從音箱裏傳出來,沒有什麽廢話,很快就上了第一個節目,八音坐唱。
十來個穿着少數民族服裝的演奏者上臺,有些抱着郁從言不認識的民族樂器,有些卻兩手空空,等到音樂一起,泠泠的聲音傳出來,有些出乎郁從言的預料,他聽了一會兒,覺得挺不錯,轉頭一看,導游卻沒在欣賞節目。
和郁從言相比,導游還不算太高,兩人身高差不多齊平。但比起本地人,他的身高便有些鶴立雞群,此時他正借着身高優勢,一一掃過圍觀的群衆。
郁從言從剛才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問:“你在找什麽?”
導游一愣,回頭過來看見他,先習慣性笑了笑,才說:“我看看唐老師他們去哪了。”
郁從言故意把視線落在他臉上,但導游很快就轉過了眼去。
八音坐唱結束,下一個是山歌對唱,郁從言聽不懂歌詞,只能聽旋律,覺得還挺有意思的,轉身一看,導游依舊沒在看演出。
從剛才開始,這導游就有些心不在焉,郁從言有些奇怪,但沒問,直到上半段的演出結束開始上雜耍和觀衆互動,郁從言忽然從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熟悉是因為昨晚見過,但更是因為七年前見過。
陳德明沒換衣服,還是昨天晚上穿的那件,但昨天夜色太暗,郁從言沒認出來,今天大白青光,倒是怎麽都不會認錯了。
陳德明也看見了他,眼睛直直地看着郁從言,兩人視線對上後,他咧出一個笑來。
郁從言一頓,莫名覺得背脊發涼。
隔着十幾米的距離,兩人中間有人影攢動,陳德明的笑不達眼底,配上他一口黑牙,顯得猙獰而陰狠,郁從言避無可避,就這麽撞上他視線。
七年過去,陳德明更老了,臉上褶皺多了一些,臉皮耷拉一氣,沒了當年的神氣,但郁從言一眼就認出了他。
認出的下一秒,郁從言便下意識往他身邊尋去,卻發現他身邊空空如也,陳耘沒跟着他。
七年前和此人打交道的經歷還歷歷在目,郁從言後知後覺,實在不想和陳德明有什麽接觸,可裝沒看到已經來不及了,陳德明已經朝着他和導游的方向走了過來。
還隔着幾步,他朝郁從言的方向喊:“陳耘!”
郁從言一怔,瞬間頓住。
他回頭去看,周圍都是一群中年婦女,沒有人可以是“陳耘”。
可穿過人群的陳德明目标很明确,就是朝他們來的。
正在郁從言發愣時,手臂忽然被人扯了一下,周圍太吵,導游湊在他耳邊說話:“郁老師,唐老師們在那邊。”
郁從言忽然意識到什麽,沒跟着導游走,卻把視線落在了導游臉上。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他明明和這導游相處了兩天,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現在再看,卻覺得這五官面容分明哪裏都熟悉。
同樣二十多歲,同樣住在春溪壩村,這兩個條件還不足夠,但這導游第一次見他,就叫他郁老師。
七年前,陳耘也叫他郁老師。
人牆看似難穿,但人頭流動起來其實也不費時,眨眼間陳德明已經近到眼前,“陳耘”兩個字也清晰地落在耳邊,叫人一點聽錯的空間都沒有。
郁從言擡眼朝導游看去。
陳耘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卻不再和郁從言對視了,他轉過頭去,看着陳德明,嘴角有笑意,但眼底是冷的:“爸,你怎麽來了?”
他果然是陳耘!
郁從言覺得實在荒謬,荒謬到使他震驚得忽略了這對父子之間緊張的氣氛,在陳德明似笑非笑地說出“我怎麽不能來?我來和郁老師打個招呼”的時候,他還在緊緊看着導游。
他真的是陳耘?
其實答案已經昭然若揭,但郁從言還是很震驚。
郁老師,七年前陳耘也管他叫郁老師,他怎麽就沒有發覺呢?
陳耘早知道他是誰,又是什麽時候認出他的?
他想: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
但陳耘始終沒有看他。
陳德明也察覺了怪異的氣氛,卻是一副看好戲的姿态,“呀!陳耘也真是的,郁老師來了也不和我說,今天才見着,也沒備點好酒好菜什麽的招待一下,郁老師,今天可一定要到家裏去吃飯呀!”
眼前的情形并沒有給郁從言留時間多想,陳德明開口,他才反應過來,現在不适合對某人興師問罪。
他迅速切換了戒備狀态,身子無意識往陳耘面前擋。
“飯就不用了,陳先生。”他皮笑肉不笑地對陳德明說。
陳德明卻執意:“你好不容易來一趟,怎麽能不到家裏吃飯呢?我們家陳耘多虧了你才能讀書,他也想好好感謝你呀!郁老師給個機會!”
這回郁從言笑也不笑了,冷眼說不用。
陳德明卻不為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郁老師!你資助了我們家陳耘,是我們陳家的大恩人呀!這頓飯你是怎麽都要吃的!”
說完,還要伸手來拉郁從言。
在他手觸及郁從言衣袖的一瞬間,一只手從郁從言身後伸出,抓住了陳德明的手腕。
郁從言還沒反應過來,陳德明就叫了起來,陳耘将陳德明的手反擰了回去,他聲音壓得有些低,靠在陳德明耳邊輕聲說:“別碰他。”
郁從言一怔,連忙喊他:“陳耘,你幹嘛?”
陳德明誇張地大叫;“哎呀呀!疼死我了!你個畜牲!要把老子手擰斷嗎?”
陳德明這一聲嗓門極大,一瞬間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開始有人議論紛紛。
郁從言意識到了什麽,語氣強硬起來,喊陳耘:“放手!”
陳耘卻不為所動。
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乎什麽議論,他将陳德明的手壓死,附在他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說:“你要是敢碰他,我不介意和你同歸于盡。”
一開始陳德明的亂叫或許有演的成分,但後來是真疼了,郁從言已經看到他額頭下了冷汗,被陳耘擰着的手已經開始泛白。
怕真的出什麽事,郁從言只能動手去拉陳耘:“陳耘,你幹什麽,趕緊放了他。”
陳耘沒有立馬放手,而是轉過頭看了一眼郁從言。
郁從言蹙着眉,一副擔憂的樣子。
陳耘一頓,手上才慢慢卸了勁兒。
陳德明嗚哇一聲甩開手,趕緊活動自己的手臂,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清晰入耳,但陳耘沒在聽。
他視線一直落在郁從言身上。
郁從言還是蹙着眉,把他往身邊扯,一個勁兒往自己身後藏。
但被“保護”的陳耘卻眉一挑,看着郁從言拉他的手,不知為何,笑了。
他聽見郁從言朝陳德明說:“陳先生,今天實在不方便,改天再登門拜訪。”又朝人群說:“家務事,沒什麽新鮮的,散了吧。”
這麽一說,圍觀的人竟真的陸續散了。
人群散開,也露出了之前被隐沒在其中的唐适三人。
唐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他朝郁從言走來,眼睛卻緊盯着陳耘,朝郁從言擠眉弄眼。“他是陳耘?”
現在不方便說話,郁從言只“嗯”了一聲。
“嗯”完,果不其然看到唐适精彩紛呈的表情。
他瞪着個大眼看着陳耘,好半天才說:“怎麽長這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