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郁老師,騙你的
第0005章 郁老師,騙你的
布依山寨就是唐适旅游攻略裏的下一站。
據導游所說,政府早有打算要把布依山寨開發成為景區,但當地人不同意,不過這兩年随着四岐山的開發,很多游客都會慕名到布依山寨來,漸漸地,那邊也慢慢有了客流。
“明天那邊有六月六的山歌節,你們去正好能趕上。”導游說。
“山歌節?”何楠楠問:“那是什麽?”
秦璐似乎有些了解,“好像是布依族的小年。”
導游說:“差不多,會有一些民俗表演。”
衆人一聽,都挺感興趣,于是對明天的行程期待便高了許多。
上山容易下山難,一行人從觀景平臺往回走的時候,還能看見高懸的太陽,但走到半山腰,天就暗下來了,導游不得不提醒,“山間夜裏氣溫下降很快,我們得加快速度。”
上山時的歡樂全然不見了,幾個人都認真跟着導游的步子走,天色已經有些昏暗,山路又不好走,唐适本來想打燈,卻被導游攔住了,“山裏面可能有野生動物,打燈就是活靶子。”
他這句話成功把幾個人弄得緊張了起來,于是腳步更快,眼見着已經快要見到步道了,衆人都松了口氣,沒想到秦璐卻在這時崴了腳。
秦璐和唐适是走在後面斷後的,郁從言和導游在前面開路,聽見動靜的一瞬間,導游立馬往後走到秦璐面前,蹲下去檢查她的腳踝。
秦璐疼得嘴唇都有些白,導游眉頭也蹙得很緊,好在只是崴腳,沒什麽大礙,導游問她:“能走嗎?”
秦璐咬着牙點頭:“能,就是有點沒力氣了,能歇會兒嗎?”
意識到天已經快黑了,休息太不現實,秦璐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果不其然,導游直接拒絕了,“現在休息,我們就都下不了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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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從自己的背包裏取了一個水壺出來,又拿了幾塊壓縮餅幹給衆人分了,“吃點東西,我們馬上就到步道了。”
衆人對于導游這個操作有些震驚,唐适大喊:“你居然背了多餘的水和食物!那剛剛我渴得像個哈巴狗算什麽!”
導游沒說話,把東西分完了,又把瓶蓋當杯子,給每個人都倒了一杯水,居然還是熱的。
郁從言也有些震驚了,導游把水遞給他時,他問:“你有水,剛剛怎麽不拿出來?”
導游說:“這是我的。”
郁從言一頓,随後明白了什麽,不再問了,只朝他道謝,卻聽見導游笑出了聲來。
郁從言不明所以,導游看着他笑得更開,直到笑到郁從言蹙起眉頭,他才說:“郁老師,騙你的。”
“這是救命的水,要是讓大家提前知道,就撐不到真要救命的時候了。”
郁從言一怔,明白過來以後,不由得朝導游看了一眼,導游朝他一笑,說:“郁老師被我吓到了嗎?”
吓到倒不至于,但聽到他這麽說的時候,的确有些多想,但人都有私心,這也無可厚非,他笑了笑,說:“沒,心眼沒那麽小。”
郁從言不知道自己在短短一天的相處中,居然對這個導游有了信任。
吃完了餅幹和水,導游說他來背秦璐,唐适卻不同意。
秦璐也有些害羞,導游卻不容置疑:“我體力好,熟悉山路,你們背的話,受傷的可能就不止一個人了。”
唐适努着嘴想說話,但他也明白自己真的背不了,只好把秦璐放在導游背上。
“村裏有衛生室,下山之後我送你們過去,買點藥先擦一擦。”導游背人穩穩當當,手只放在秦璐小腿,一點不逾矩,倒叫唐适放心了許多。
到了步道之後,路就走得快了,到山腳以後,黑沉沉的天幕已經完全壓下來,幾個人狀态都不太好,導游把秦璐放在後排,交待唐适托着她的小腿,然後換到駕駛位和郁從言說:“郁老師,可能會開得有點快。”
郁從言擺手:“不用管我。”
一腳油門到了村裏,幾個人着急忙慌地下車,唐适扶着秦璐進去,衛生室的醫生一見幾個人人高馬大地進來,吓了一跳:“這是怎麽了?”
衛生室裏沒有病房,只有一個配藥間和一個帶沙發的小診室,唐适把秦璐放在衛生室的沙發上,怕她嫌髒,還拿自己的衣服墊着,醫生過來一看,當即說:“腳崴了,傷到骨頭沒有?”
唐适:“不知道,能拍個片嗎?”
醫生有些無語:“我們這裏哪裏能拍片的嘛?我看看!”說着她就要上手去捏秦璐的腳踝,秦璐下意識一縮,唐适便擋在前面。
醫生更無語了,“我要看一看才知道傷沒傷到骨頭。”
“沒有,”導游說:“你給她拿一個噴霧和繃帶就行。”
醫生瞥了導游一眼:“确定只要噴霧,噴霧好得可慢嘞!”
唐适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确定沒傷到骨頭嗎?”
導游表現得很冷靜,像有經驗的:“我看過了,沒有傷到。”
醫生擡起秦璐的腳看:“就算沒傷到骨頭,你這個也算扭得嚴重的了,要不要再給你開點止痛藥和藥膏,對骨頭好的。”
唐适正要答應,就聽見導游說:“只要噴霧。”
他是笑着說的,醫生的眼神卻不如剛才友善了,她狠狠地剜了導游一眼。
郁從言見證了全部,覺得有些奇怪,但他沒問。
等醫生去配藥了,唐适和何楠楠在屋裏陪着秦璐擦藥,郁從言和導游都出來了,他才說:“為什麽堅持只要一個噴霧?”
導游說:“醫院買藥我沒提成。”
沒想到是這個理由,郁從言有些不知道該接什麽話,但仔細想想似乎也合理。他笑了笑,“這樣。”
這時,導游又笑了。
“郁老師,你好容易相信別人。”
郁從言一頓,導游說:“你們又沒報團,我也不是公司的導游,買什麽我都沒提成的。”
“小地方的衛生室開藥沒輕重,藥方也不規範,看見你們是外地人會故意給你們拿一些貴的藥,沒什麽副作用,但也沒什麽必要。”
郁從言有些意外,頓了幾秒才笑了,“那還得謝謝你。”
導游:“我說了不客氣的,郁老師。”
兩個人站在衛生室的屋檐下,裏面傳來唐适和秦璐低聲交談的聲音。
郁從言看着對面亮着燈的農家樂發呆,導游也插兜站着沒說話,安靜了一會兒,郁從言問他:“明天我們幾點出發?”
話音落地,卻沒聽到回答,郁從言有些疑惑,轉頭去看,卻發現導游盯着對面路邊的某一點,表情不是很好看。
郁從言也順着視線望去,看到對面路邊站着一個弓着身子的中年人。
天色暗,郁從言看不太清楚,只能依稀辨認那男人似乎穿着黑青色的布衣,頭發亂糟糟的,眼角上方打了一個藥包,站在路對面,眼睛緊緊看着衛生室的方向,讓人不寒而栗。
郁從言警惕心起,想到一些社會案件,想叫導游先進去,卻聽見導游說:“郁老師,你先進去,我去個廁所。”
郁從言一頓,看着他,導游卻朝他一笑:“沒事,我是本地人,認得路。”
郁從言猶豫了幾秒,怕自己多想,還是沒開口。
陳德明來得很不是時候,但陳耘知道他是故意的。
和郁從言一起從衛生室出來時,陳德明還不在,是聊了一會兒他才從一個昏暗的小巷子裏走出來的,那個小巷子不通往任何一個地方,這證明,陳德明是在守株待兔。
但故意與否對陳耘而言沒有區別,出現了就是出現了。他徑直朝着陳德明走去,陳德明見他走過來,眼睛卻往後面瞟,等反應過來人已經到了跟前,他驟然大罵:“你個瘋狗!差點戳瞎你老子的眼睛。”
陳耘餘光掃了一眼身後的郁從言,見人已經進去了,他才開口,語氣很平靜,甚至是含着笑的:“我以為你得幾天不敢見我,是我低估你了。”
陳德明似乎是故意要叫什麽人聽到,聲音很大:“小兔崽子!把我眼睛戳成這樣,拿錢來!”
陳耘盯着陳德明,表情是笑的,眼底卻毫無笑意:“我記得我警告過你,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陳德明一頓,“不是沒讓他看見嗎?你這麽緊張做什麽?”他斜着眼看陳耘,故意挑釁的神色。
陳耘的眼神瞬間變得幽暗,視線緊緊鎖着陳德明。等到陳德明感覺心裏發毛的時候,他卻突然笑了,餘光往身後掃了一眼,看到某個背影。
他突然很果決地從褲兜裏摸了錢出來,數了幾張遞給陳德明,頭是低着的,光看動作稱得上乖順,可說的卻是:“要錢?好啊,給你。”
陳德明接過錢來,還有些沒回神——陳耘給錢從來沒有這麽痛快過。
陳耘借着遞錢的姿勢逼近了些,兩個人湊得更近,陳德明正想退,就聽見陳耘說:“拿錢消災,你最好識相點,我暫時還不想鬧出人命。”
陳德明一愣,明白了陳耘的意思,但他卻笑了。
他将錢仔細數過一遍揣進兜裏,冷笑着說:“跟你老子鬥,你還嫩了點!只是沒想到你這麽在意那個小白臉,放心,老子還等着你從他身上騙點錢給我養老呢。”
郁從言沒走遠,裏面還在擦藥,病房小,他便沒進去擠,本來也沒起好奇之心,但那邊的聲音實在有些大,他聽了一耳朵,就怎麽也走不開了。
老子問兒子要錢花不是什麽稀罕事,但稀罕的是要錢的态度,開口就要死要活的,又是瘋狗又是兔崽子的罵,這樣的父母難免不讓人窒息。
不知全貌不予置評,郁從言也知道自己揣測了大半,可饒是誰看見了原本陽光開朗的導游低眉順眼挨罵遞錢的樣子,估計都難不産生恻隐之心。
于是導游進來時,他不免多看了他兩眼。
導游對上他眼神,朝他一笑:“郁老師,怎麽了?”
郁從言怎麽都覺得這笑容像是逞強強裝的,嘴角還有幾分化不開的苦澀,但他又不知道說什麽。
他沒有立場安慰,只能說沒事。
秦璐的腿傷不算嚴重,擦了藥簡單消腫之後就可以回去修養了,只是因為這個插曲,加上爬山太累,晚上自然沒有別的活動了,連飯都是在住的地方吃的,大家都打算早早回房休息。
臨分別時,郁從言叫住了導游。
他當時想着來看陳耘,但來得比較匆忙,什麽都沒帶,現在才想起來,其實應該給陳耘買點禮物再去的,他想問問導游哪裏有商場,但更多或許是他的私心,因為想到他家裏有一個暴戾的父親,也許和他聊聊天,多待一會兒,熬到人睡了,晚上就不再挨罵了。
郁從言和導游說自己想給資助對象買一個筆記本電腦作為禮物,沒想到導游反應卻很奇怪。
他說:“郁老師,你對資助對象這麽好?”
郁從言:“很多年沒見了,反正來都來了。”
導游說:“你幫了他,應該是他對你感恩才對,哪有你給他帶禮物的道理?”
“我資助他不是為了讓他感恩的,”郁從言說:“只是當時看他可憐,希望他過得好一點而已,不求他感恩,禮物也是,想給就給了。”
導游皺了皺眉:“你資助他多少錢?”
“不知道,沒算過。”郁從言說得很随意。
導游頓了一瞬,說:“連續資助這麽多年,應該也不少了。”
郁從言從來沒算過這筆賬,也不在乎錢是多少,他只是想給就給了,買禮物也是,但導游顯然不理解。
“郁老師,你資助他,從來沒有希望回報嗎?”
“沒必要,”郁從言說:“有回報就不叫慈善了。”
“那期望呢?對他就沒有什麽期待?”
聞言,郁從言想了想,過了幾秒才說:“非要說的話,希望他品性善良吧,至少別花錢養個禍害。”
他說這句話時是含着笑的,有些散漫,并不認真。導游聽完,卻重複了一遍“品性善良”四個字,不知道品味出了什麽,過了幾秒,他才說:“要求其實不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