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林丘不想管這些人,拉着何間就想離開。
站在主持身邊,沉默寡言,個子高挑的和尚上前一步擋住二人的去路。
“滾開!”林丘本就身體不适,這聲怒喝隐隐透出底氣不足。
何間扶住林丘,眼珠轉動。
這些佛修已經擋住所有可能離開的路徑,強行離開并非上策,他壓下怒火,扯起嘴角,好聲好氣地對無念說:“浮岚長老還在外面等我們,還是不耽誤時間了,以免長老等急了。”
浮岚道人聲名在外,修為高深,又是天下第一宗大衍宗的長老,南雁寺雖然名聲業不小,但說到底是一個只有佛修的宗門,人員結構太過單一,門內也沒有修為高過松生的大能。
按道理,何間擡出松生,他們就應該知難而退,誰知無念絲毫不畏懼,依舊是一副小笑眯眯的模樣,不慌不忙地說:“貧僧看這位小友身子似乎不大爽利,不如先留下來,門內有兼修醫術的弟子,不如讓他們看看。讓貴客以這樣一副虛弱的模樣離開南雁寺,并非是南雁寺的待客之道。”
林丘垂落身側,藏在衣袖中的手悄悄捏起一個法訣,嘗試給松生傳音,然而那道攜帶求助信息的靈力飛到半空中後突然消失,如溪流入海,頃刻間便沒了蹤跡。
林丘心下一沉。
難怪,若非有備而來,他們怎麽敢得罪松生。
林丘與何間并肩而立,一言不發,周圍是來者不善的佛修,無念不确定林丘身上有沒有什麽威力驚人的法器,也沒有立即開口,場面陷入詭異的沉默。
林丘想起自己之前在淼城殺掉的那只妖怪,當時自己修為尚淺,都能在幾乎毫發無損的情況下擊殺修為遠高于自己的妖物,若是真的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那他……
想到這裏,林丘陡然一驚,按照師尊的說法,自己被靈族拔除了求生欲後流放,那為何此時此刻還想着要活?
無念敏銳地察覺出林丘的臉色難看了些許,眯了眯眼睛,放緩了語氣:“二位,請随我來。”
何間低頭瞧見林丘的臉色愈發蒼白,扶着林丘的手臂不由得緊了緊,胸腔中仿佛有股岩漿四處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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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知此一去必然兇多吉少,屏住片刻呼吸,幾息後緩緩吐出,掀起眼簾,直直望着無念的彙聚精光的雙目,說:“我去就行了,他身體不适,浮岚長老會擔心的。”
林丘反手緊緊抓住何間的胳膊,雖然沒說話,但意思顯而易見。
場面再次陷入僵持狀态。
周圍的佛修靠得越來越近,人與人之間的縫隙也越來越小,他們被困在由人圍成的圈內。
周圍這麽多人,林丘卻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一切寂靜得可怕,他突然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在離自己遠去,明明距離是那樣近,卻又仿佛相隔萬裏。
徹骨寒意尚未來得及浸入林丘的身體,本能就先一步支配着林丘爆發出一道弧形刃,以極快的速度沖向面前衆人。
一直沉默不語的仁全嘴唇迅速蠕動幾下,經文凝聚成微小的金色文字,連成一線,旋轉着纏繞在靈氣刃上。無念穩如泰山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周圍的佛修見林丘動手,立刻上前一步擋在住持身前,手上捏起法印,金光凝練,蓄勢待發。
何間一把将劍抽出,擋在二人身前。
“動手。”
對戰一觸即發。
雙拳難敵四手,佛修刃數衆多,他們實在沒有辦法,不久後便被抓獲。林丘在對戰之時故意割傷自己的手心,上一次就是在受傷之後才現出本體,然而這一次林丘的身體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他數次催動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彌漫在南雁寺的藥水濃度越來越高,林丘耗盡靈力之後,不适感愈發嚴重。
“把他帶去後山。”
何間被仁全和另一位僧人帶走了。
林丘由無念親自帶到最大的主殿內。
藥水的濃度高到一個驚人的地步了,修為稍低一些的僧人無法長時間待在這種環境下,因此留下來看管林丘的,都是修為較高之人。
“嗬……嗬嗬……”
林丘狼狽至極地躺在一個蒲團上,額頭是密密麻麻的細汗,幾乎無法正常呼吸,喉嚨發出斷斷續續嘶啞的聲音,視野中是一片光怪陸離。
是藥水,藥水一直在抑制他的身體。
無念模糊的身影在林丘視野中放大,一股涼意落在林丘的唇瓣上,猝不及防之下,林丘吸入少許,随即陷入昏迷。
在确認林丘确實沒有絲毫意識之後,無念急切地說:“把他的五感封住,帶走。”
南雁寺後山。
這裏說是後山,其實是一片亂葬崗,何間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散亂堆積的屍骨,光是半埋半露在外面已經是數也數不清了,更別提泥土之下已經腐爛的屍體。
濃烈的臭味裹挾着濃烈的絕望,久久不願散去是怨靈只剩下難以聚集的稀薄靈體,無法對人造成任何傷害,拼盡全力發出的尖銳嘶喊最終只剩下哀哀怨怨的風中嗚咽。
不知是不是因為有足夠的屍體作為肥料,周圍的植株無一例外長得格外茂盛,樹冠郁郁蔥蔥,草叢豐茂。
三人靜靜地站在原地,何間站在最前面,看不見後面二人的舉動,随着突兀的撲通聲,那個不知名的僧人無力地摔倒在地,胸口是一把貫穿前胸後背的傷口。
何間看見倒在自己腳邊的身影,瞳孔一縮,陡然回頭,仁全胸口濺上了幾點血,表情平淡,沒有絲毫波動,從他在寺中擋住二人開始,何間就沒見他有什麽表情,像個人偶。
“你先回去吧。”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何間耳邊響起,冷若冰霜。
何間又驚又喜:“松長老!太好了,我這就回去。”
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可算是能放下了,他就說嘛,松長老怎麽會發現不了異樣,這下有救了。
他經過仁全身邊,歪頭瞥了他一眼,沒說話。他八成是松長老在南雁寺的內應,這人看起來在寺裏地位不低,修為也高,不知道二人之間做了什麽交易。
何間出去的時候還在猶豫自己應該走那條路,萬一被發現就麻煩了,抄小路走了最近的一條路,直接一撐手,從牆頭翻出去,中間一個人人也沒有,順利得很。
……
仁全不在,無念不放心別人,自己獨自帶着林丘進入佛像背後的密室。
門剛打開,迎面便是一線白光,無念的脖子出現一條細線,手指脫力,林丘向地面掉落,并沒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松生的懷中。
“撲通”一聲,無念的腦袋落在地上,滾出三米遠,所過之處留下一串血印。然而他并沒有立即死去,反而瞪大了雙眼口不擇言地怒罵。
“該死的,你壞了我的好事!只差一點,只要有了他,我就能長生不老,不需要修煉,不需要渡什麽雷劫,該死的該死該死!!!”
突然,他眼前的東西下移,他意識到有人拿起了自己的腦袋,他以為是松生,後知後覺地感到恐懼,一改前一秒瘋狂謾罵的模樣,驚恐地求饒起來:“別殺我,別殺我,求你了,求你了,我有很多財寶,上乘的法器,還有靈丹妙藥,你……”
“主持。”
無念卡殼了,他無法轉動視角,但他認出了這個聲音,是仁全,他最信任的部下,幫助自己辦了無數見不得光的事情的心腹。
為何,為何他會出現在這裏,為何他絲毫不慌張……
“交給你了。”
松生懶得看他們的恩怨,準備直接抱着林丘閃身離開。
“且慢。”仁全把無念的頭顱丢在地上,走到左邊靠牆的一個架子邊,取下第四層中間的一個瓷白色瓶子,“這是解藥,給他服下吧。”
松生接過解藥消失在原地。
在地上“咕嚕嚕”滾出數圈的無念終于不得不相信仁全就是那個背叛自己的人,仁全屈膝蹲下,撿起腦袋,真準備和她說幾句話,就發現他已經斷了呼吸,眼珠子瞪得幾乎要掉出眼眶,眼白爬滿紅血絲。
既然已經死了,那便沒什麽好說的。
仁全看看眼前随處可見研究器皿的密室,又看看倒地不起,身披昂貴袈裟的無頭屍體,雙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南雁寺大多數僧人不了解寺內的怪異,只有地位和修為較高的僧人才知道這些,無念一死,仁全就是寺那地位最高的僧人,理所當然地繼任為下一任主持。
消息瞞得很緊,對外只說是前任主持游歷四方才将主持之位傳給仁全。
但不是每個人都服仁全,也可能出于一些其他的考量,有個別人做出與前前任掌門一樣的選擇——還俗。
仁全對他們的決定沒有異議,是走是留都是他們自己的事。外面的百姓把這件事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不過也不是什麽大事,沒幾日就淡忘了。
按照約定,仁全将所有的研究資料整理好,其中大部分藥物銷毀,小部分跟着資料一起送到松生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