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漆黑的天空下,風穿過狹窄的通道,呼呼作響,樹被拉扯着搖晃,投射在牆面上的影子不停地擺動,正如趙玉京此刻的心境。
他背靠牆壁,躺在床上,身上随意地蓋着一條薄被,遮住精瘦有力的腰腹與大腿,緊緊合上的眼皮下,眼珠子無法抑制地轉動,下颚線由于咬緊了後槽牙而緊繃。
趙玉京與林丘告辭之後,腦海中便不斷浮現他扭着腰的模樣。
細的,靈活的,柔軟的……
他那時坐在床鋪上,趙玉京無可抑制地再次在腦海中勾勒林丘流暢柔軟的腰臀線條,随着左右扭動,擠壓出惑人心神的線條,飽滿而肉感十足。
如果……如果不是坐在床上……
趙玉京的身軀蜷縮起來,一些不可言說的大膽想法開始浮現在腦海中:如果是坐在自己身上呢?
更過分一點也沒關系,看在他對自己一片癡心的份兒上,他可以容忍。
他想起從前,他還在族中生活的時候,大家都不待見他,他便找了一個雜草叢生的偏僻角落裏盤着,幾乎沒人過去,他可以安享快樂平靜的短暫時光。
雜草淹沒了趙玉京,外面的人看不清草叢中的身影,他也看不清外面的情形。
後來有一天,一對年輕的伴侶跌跌撞撞地跑到距離他只有五六米的地方躺下,親密地接吻,雙手在對方身上輕柔地游走,迫切而焦躁。
他一動不動地躲在旁邊,不敢發出一絲聲響,直到他們離開,趙玉京才匆匆忙忙地逃離那個地方。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他回頭一看,藏身處左前方的草被壓倒一片,地上靜靜地躺着幾條細細的珠鏈子,沾着某些液體,光一照就泛出奇怪的色澤。
那時的他是怎麽做的呢?
他撿起那條珠鏈,洗幹淨,小心翼翼地揣在懷裏,找了一個當鋪想換些錢財。擔心被人發現,他特地跑到一個大路盡頭的當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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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玉京站在當鋪門口,側頭看向來路,心說:不能再遠了,就這裏吧。
再遠他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他緊緊地攥着當鋪老板給他的錢,倉促小跑着離開,一顆心因為喜悅而砰砰砰跳個不停。
往日趙玉京偶爾想起往事心中總是泛起微微的酸澀,今時今日再次想起來,那股一直萦繞在記憶之上的那層隐隐約約的陰霾散去,以天為被,地為席的愛侶那本就模糊的面孔幾度變換,最終定格在趙玉京和林丘的面孔上。
不只是誰身上帶着鏈子,亦或者二人都戴着,起伏間,清脆的碰撞聲不絕于耳。
涼意從冰涼的牆壁與皮肉相接處傳來,澆不滅他身上愈燒愈旺的火焰,趙玉京的動作快起來,那段記憶混亂起來,他幾乎分不清自己在哪裏,是那個依舊四處躲藏的可憐蟲,還是縱情歡愛之人。
他似乎是旁觀者,又似乎俯視着林丘。
是潮濕的。
記憶中的青天白日,被現實的月光覆蓋,随着窗外的風一起搖擺。
混亂的呼吸,終于在循環往複之下顯得格外悠長的回憶中結束,被子逐漸透出一片濕痕來。
情潮褪去,趙玉京喘着氣平複呼吸,從床上坐起來,随意地扯過被子在身上擦了幾下。
冷卻的丹爐重新燃起火焰,從天黑到天亮。
時間匆匆而過,林丘被松生管束在房間裏不得外出,等他能出去的時候,周家的事似乎已經處理地差不多了。
趙玉京也不見了蹤影,一如林丘當時不告而別。
林丘沒有在客棧裏找到周栾,便去了周家,守在大門兩邊的門丁得知了林丘的身份與來意,滿臉熱切地對他說:“公子稍等,我這就進去通報。”
說完,二人便百米沖刺跑進周府,也沒留個人下來看門沒過多久,林丘便看見其中一個門丁帶着跑得一位滿頭大汗的中年男子朝他這個方向過來。
中年男子氣都沒喘勻,便開始自我介紹:“在下是周府的管家,姓李,名瑞文,您叫我李管家就好,公子久等了,這就随我進去吧。”
“好,李管家。”
李管家一邊給林丘帶路,一邊不着痕跡地觀察林丘,早就聽少東家說這位小公子是浮岚道人的弟子,萬萬不能得罪,他來的路上打了無數腹稿,生怕說錯了話,如今一見,他似乎并非刁鑽刻薄之人,這讓他提了一路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栾少東家如今正在卧室休息。”二人繞過假山,“前面便是了,公子稍等。”
說完李管家便走上前去敲門,趁着這個時間,林丘迅速打量了一圈周圍的環境,興許是周栾久居大衍宗的緣故,這個院子雖然處處精致,打理得井井有條,但卻沒有多少人氣,院裏伺候的下人也不多。
“小丘進來吧,直接推開門就好。”
周栾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來,隔着門,顯得不太真切。
“來了。”
李管家十分有眼色地快步離開了。
林丘雙手放在門上,還沒來得及用力,兩扇門便突然往裏一陷,一只手從縫隙中伸出,林丘毫無防備地被拉入房間。
“啊!”
他幾步踉跄跌到床邊,周栾緩緩将口中的煙吐到林丘臉上,林丘猝不及防地嗆了一口,偏過頭咳嗽幾聲。
周栾側躺在貴妃榻上,脫了外套懶懶散散地斜倚着,頭發也不像往常那樣工工整整地梳起來,而是随意披散在背上,右手食指和中指夾着一只精致的琺琅煙鬥,色彩斑斓絢麗。
林丘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大師兄,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愣了半天,憋出來一句:“大師兄原來也會抽煙嗎?”
周栾輕笑:“每天要做那麽多事,總要有些愛好放松放松吧,要試試嗎?這是特質的藥草,對身體也好。”
林丘有些意動,他還沒抽過煙呢,滿肚子好奇心的少年人總是樂意嘗試各種各樣東西,但他還沒忘記二人之前的不愉快。
說起來,林丘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件事,實在是一個巧合接一個巧合,一個意外連着一個意外,造成了那樣令人窘迫的局面。
林丘擡眼瞄周栾,正好和他看了個對眼兒,渾身一抖,立刻低下頭去,心裏覺得不大好,又擡起來,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對周栾說:“大師兄,我這次來是想問問城中妖物之事。”
“城中壓根沒有什麽妖物作祟,都是人為的,為了斂財,視人命如草芥。”
周栾沒有瞞着他的意思,直截了當地講述了一遍事情的經過,其實也不複雜,就是一些商人為了斂財,奴役妖族并将鍋甩到妖族頭上的故事。
聽完事情的經過,林丘覺得倒也在情理之中,淼城本就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富庶之地,來這裏的商人在周圍環境的影響下對財寶誕生出超乎尋常的熱情與欲望也并不令人意外。
“小丘只關心旁人的事,不關心關心大師兄嗎?”
周栾見林丘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妖物之事上,便用煙鬥将林丘的臉別過來,語氣真假難辨地問:“小丘來找我,松長老不會生氣嗎?”
“這話是什麽意思?”林丘假裝沒有聽懂他的言外之意,只說,“師尊才不是那等小氣之人。”
周栾意外地挑眉,不知想到了什麽,随即點點頭:“也對。”
松長老那樣的修為地位樣貌,怎麽會有人願意離開呢,即便是願意,松長老也不會允許吧。
他沒有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而是開始說起來一些往事,他問林丘:“你好不好奇為什麽周天有兩位少東家?”
林丘點點頭。
“周氏只會選拔出每一代最優秀的弟子作為少東家,這其中的競争是十分殘酷的。若是出身嫡系,資源地位生來便高出一等,越是旁支,競争上的可能性越是小。
成為繼承人的結果便是掌控周氏的全部産業,在淼城成為有頭有臉的人物,一輩子榮華富貴,財物寶貝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在淼城,當地稱得上‘土皇帝’三個字。
我出生旁支,是與周氏關系幾乎斷絕的旁支,說得簡單點,就是窮親戚。”
說到這裏,周栾沒忍住笑了一下,他是真心覺得有些好笑,也不知當初是哪裏來的自信,初生牛犢不怕虎地去參加選拔,自己懵懵懂懂地做了一些準備,稀裏糊塗地過去了。
“家裏其實不算真正的貧苦人家,但當時就是想出人頭地,想闖出個名堂,後來,幾經波折,我真的成為那一代最優秀的人。他們又覺得我的血脈實在太過稀薄,幾乎與周家沒有什麽關系,就想将我過繼到一位嫡系名下,讓我的身份更正統一些。
我不願意,也不明白,當初明明說好的,選最優秀的人,怎麽就臨時變卦。那些老古董才不管這些,又把排名第二的人列為少東家的備選。”
周栾主動說起了這段聽起來不太愉快的往事,但林丘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他并不覺得憤怒,屈辱,或是表現出其他類似的負面情緒,平靜地像在說旁人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