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五 帶着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蠱惑……
第45章 四十五 帶着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蠱惑……
禦書房內地龍燒得足, 室溫很高,南溪身上的狐裘披風被摘了下來,只是雙腿上的毯子祈戰不準他拿下, 湯婆子也擱在雙·腿.間給他暖着雙腿和手心。
祈戰蹙着眉, 語氣冷硬的數落:“病好全了嗎就到處亂跑。”
“在寝宮待着無聊。”
南溪擡了擡眼眸,卷翹而濃密的睫羽輕顫,一雙琉璃般透亮的雙眸定定的看着祈戰:“陛下不歡迎我來?”
他平靜的語氣裏藏着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撒嬌之意, 祈戰便是惱怒他不把自己身體當一回事都氣不起來了。
他動了動嘴皮:“怎麽會呢?”
“那就好, 我還以為……”南溪垂眸, 欲言又止,十指交握蜷縮, 顯得十分不安。
祈戰眸光一閃,反思自己方才的語氣是不是太差了。
“寶來, 你就是這樣伺候主子的?八皇子胡鬧, 你也由着他?”
祈戰舍不得呵責南溪,還不能拿下人來開刀嗎?他直接将矛頭和火氣指向寶來。
寶來與陳留站在邊上低頭含胸不敢吭聲,聽到祈戰的呵斥後, 先反應過來陳留立馬悄悄用手肘蛄蛹了寶來一下。
寶來跪了下去,沒為自己辯解一句,顫顫巍巍道:“奴才罪該萬死,還請陛下責罰。”
祈戰道:“你确實有罪, 不過刑罰就免了, 罰俸三個月。”
南溪正要開口為寶來辯解,祈戰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直言道:“失職就是失職,你若是敢為他求情,孤便加倍了罰。”
南溪只好閉上了嘴。
寶來蔫巴巴的被陳留帶着出了禦書房, 房內只剩南溪與祈戰二人。
“怎麽想着今日練字?”
“許久未練手生了,若是哪日陛下突然抽查,我怕不能通過陛下的考核。”
祈戰一手撩起衣袖擺子,一手撚着墨條為他磨墨,南溪給出的理由正當,但也很爛。
祈戰興味的勾唇挑眉:“孤怎麽不知八皇子也會有一天怕考核不及格了。”
南溪道:“當學生的,總是會想着能得到先生的誇獎肯定的。”
“是嗎?”
祈戰抿唇哼笑一聲,眉梢微揚,顯然心情非常的好。
南溪眉眼低垂嘴角微不可查察的上揚。他擡手執筆沾墨,沉心靜氣,一筆一劃的落在宣紙上。
“寫的什麽?”
祈戰磨好了墨,擱下墨條用手絹擦了擦手,而後繞到南溪身後單手撐着桌案,俯身低頭時未束起的發絲滑落,與南溪只用一根青色絲帶随意紮起搭在肩上的青絲交纏。
灼熱的呼吸拂到耳尖,南溪手一抖筆尖上的墨差點滴到宣紙上。
他無聲的嘆了一聲:“只是臨摹抄寫了東坡居士的定風波。”
“字寫得不好看,不及東坡居士百分之一的風骨。”
“哦?孤瞧瞧。”
祈戰說着更伏低了腰身,下颚幾乎都要抵到他肩膀上了。
南溪心尖發顫,捏着筆杆的手指微微發麻,無意識的蜷縮摩挲着筆身。他挺着腰身,眼神飄忽,看不清祈戰臉上的神情。
他看着祈戰伸手壓着他剛抄錄出的詩詞,沉聲念道:“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明明只是在念一句詩句,但南溪卻有種心魂被灼燒了的錯覺。
祈戰轉頭側目,與南溪的距離極近,稍稍往前傾嘴唇便能貼到南溪的臉頰上。
他笑道:“詩好,字也好。”
“字體如弱柳扶風,卻處處鋒芒畢現。八皇子進步神速,想必往日裏下了不少功夫。”
祈戰毫不吝啬的誇贊着,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南溪臉頰上。南溪咬着下唇,心髒不受控制的跳快了幾拍。
他假裝若無其事:“平日無事,也只能練字解悶了。”
“八皇子這話聽着怎麽似乎話裏有話?”
祈戰起身,右手擡起抖了抖衣袖,緩步走到書案前方,似笑非笑的道:“八皇子是怪孤拘着你,不讓你出宮游玩了?”
“孤不是準備上元節帶你出宮去散心了嗎?八皇子嫌晚了?”
南溪抿唇:“沒有,陛下多慮了,我并無此意。”
他今日确實是存了試探祈戰之意不假,但說那句話時真沒有這個意思,也不知道祈戰怎麽就能從短短一句話之中延伸想象出這些來。
“如此看來,是孤多慮了。”
祈戰以為他确實是在宮中呆得煩悶,溫聲哄道:“明日就是上元節了,八皇子且耐心等上一夜,明日孤便帶你出宮。”
南溪聞言道了一聲好,眼底隐約透露一絲期待 。
祈戰将他抱起放到了一旁的軟榻上,南溪不解的看着他:“陛下?”
祈戰道:“你想練字,如今字也練完了,是不是該休息了?”
南溪眉心微蹙:“可我剛睡醒。”
“你今日還病着,合該多休息休息。”
祈戰可不管他的抗議,壓着人非讓他躺下。
南溪身上蓋着毯子,一手抓着被角,直勾勾的看着他:“可我真的睡不着。”
“不想睡,那可要看書?”
祈戰啧了一聲,妥協了,從書架上随手抽了一本游記遞給南溪。
南溪看了一眼封面,是本三國志,他搖了搖頭:“三國志我此前已經讀完了,想看些各地的風土人情,邊域游族的記載也尚可。”
祈戰聞言眸光微閃:“八皇子怎的對這些生了興趣?”
他問着話時,目光卻在書架上搜尋,很快就找了兩本游牧民族的游記抵到了南溪手中。
南溪接過時解釋道:“只是關內的游記看得多了,想看看其他地方風土人情的拓展見識。”
“是嗎?”
祈戰不置可否,也不知信沒信他的說詞,但到底沒追問。
之後的時間裏,南溪半靠着軟榻翻看游記,而祈戰則繼續處理堆積的折子。
南溪翻看完了兩本游記,擡頭看向祈戰,後者臉色不太好,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心緊鎖,似乎沒察覺到自己的視線。
南溪想了想,覺得這個時候還是別打攪他比較好。
索性書櫃距離軟榻不算遠,就幾步路罷了。于是南溪掀開了蓋在雙腿上的薄被緩慢的擡腿下了榻,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書櫃前方,将看完的游記按着原來的位置放了回去。
在抽回手之前,眼角餘光又看到了那個被放在十分顯眼的書格裏的金絲楠木盒子。
他不知盒子裏裝的是什麽,祈戰用這般名貴的木料做盒子仔細的裝起,卻又放在顯眼又觸手可及的地方,也不知是重要還是不重要 。
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很好奇?那就拿下來打開看看。”
祈戰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後,順勢從後方貼着他後背,雙手呈保護的姿态環抱住他的腰身,避免他雙腿撐不住時會脫力倒下去。
南溪已經習慣祈戰不時的貼近,所以也沒有太大的反應,身體反而習以為常的往後靠到了祈戰胸膛上,像是找到了依靠,緊繃的雙腿也緩緩卸了力。
他語氣淡淡的問:“盒內的東西于陛下而言應當十分重要吧?我貿然打開,陛下不介意嗎?”
祈戰聞言忍俊不禁道:“裏面的東西對孤來說确實很重要,不過卻重要不過你。”
“八皇子想看,盡管打開便是。”
“上一回孤便讓八皇子看看,是八皇子自己不願。”
他一字一句,語氣很輕,帶着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蠱惑。
南溪知道裏面的東西不可能會是南寰想要得到的邊防圖,但他确實挺好奇的,于是便當真将那金絲楠木盒子拿了下來。
他并未馬上打開來看看,因為祈戰在他拿下盒子的同時,便直接将他打橫抱起,轉身又回到了軟榻上。
不過這回南溪不是一個人躺下的,而是祈戰讓他橫坐在自己大腿上,像保護也像圈禁,将他整個人困在雙臂和胸膛之間的狹小空間裏。
“打開看看吧,你應當不會失望的 。”
祈戰下巴抵着南溪的肩膀,語氣含笑。
南溪被他勾得好奇心更甚,木盒并未上鎖,指尖一挑,鎖扣便被打開了。
木盒被緩緩打開,南溪歪着腦袋,當看清盒子內放的是什麽東西後,眼底難得浮現幾分呆洩和茫然。
盒內裝的并不是什麽名貴的寶貝,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相反極為普通,是一沓極有年代感的泛黃紙張。
紙張上寫的,是一篇千字文,字體歪歪扭扭如牙牙學語的孩童,稚嫩又有點可愛。
南溪小心翼翼的拿起來一張張的翻看,越看越覺得眼熟。
南钰國皇宮之中筆墨紙硯不算稀有,但在冷宮裏卻十分珍貴。他幼時練字多數是用樹枝在地上練習,也就每月分發份例時,伏塵用錢銀賄賂了那太監才換得了幾張宣紙。
他用紙練字的機會很少,一年下來不過是數十張罷了,後來伏塵死後他再也沒練過字,而那些手稿也被他不知遺忘到了哪個角落。
他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可能,但又覺得不太可能。
他側目看向祈戰,眼神怪異:“這些是……”
他欲言又止,內心很亂。他不知道自己在期望什麽,是希望祈戰說不是,又或者說是。
他聽到祈戰理所當然的說:“跟你想的一樣,這些手稿都是你的。”
南溪:“…………”
所以祈戰果然是變态吧。正常人誰會拿走一個素未謀面的孩子的練字手稿,還寶貝似得藏這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