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 心也跟着亂了
第39章 三十九 心也跟着亂了
賢妃昏迷了幾日便醒了過來, 不知是因為傷了腦子,還是潛意識裏在逃避着什麽,過往的記憶全都忘了, 就連安陽侯世子都不記得了。
賢妃失憶這個結果, 算得上是件幸事。
祈戰對外宣稱賢妃已死,但實際上轉頭就把人送去了李延的府邸上,連帶着太醫院院使和另外兩名太醫也一起跟着去了。
自此, 世上再無賢妃, 只有李延的妹妹李娴, 安陽侯世子即将過門的妻子。
“賢妃好可憐啊。”
青栀談起時只覺得十分的唏噓,南溪卻說:“眼前這個結果, 于賢妃,于安陽侯世子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到底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賢妃本是能夠嫁給心愛之人的, 最後卻要為了家族為了她的父親入宮, 犧牲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後來父親意欲造反,第一個被舍棄的也是她。
她這一生确實是不值得的,但好在她有個足夠愛她的竹馬, 也不算壞得徹底。
南溪甚至有些羨慕她。
祈戰親自下了旨賜婚,賢妃與安陽侯世子的婚禮定在了五月二十八,這是欽天監算出來最快的一個吉日。
成婚當日十裏紅妝,祈戰帶着南溪一起去了李延的府上。
李娴穿着一身大紅的喜服, 臉上洋溢着幸福腼腆的笑容, 哪還有半點曾經拒人千裏之外的清冷淡漠?
南溪打心底為她高興,轉頭讓青栀将自己特意囑咐帶來的籠子提上前來。
“我聽聞李将軍說小姐很喜歡貍奴,便讓下人去抓了一只幼崽回來,”
他說着掀開籠子上蓋的黑布,籠內是一只漂亮的橘色長毛貓。貓崽怯生生的縮在籠子一角, 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琥珀色眼睛,奶聲奶氣的咪咪叫。
李娴果然很喜歡它,在南溪将貓崽遞給她時她下意識便伸手抱進了懷裏,手法娴熟的安撫逗弄。
小貓崽似乎找到了依靠,腦袋抵着她的掌心輕輕挨蹭,耳尖一抖一抖的。
李娴稀罕不已,朝南溪說了聲謝謝。
南溪道:“李小姐喜歡便好。”
此前小年糕抓傷了祈戰以後就突發惡疾死了,為此南溪還頗為惋惜。
他總覺得小年糕是因為自己才沒了,這次之所以送貓崽,也是有幾分小年糕的原因在。
就讓這貓崽代替小年糕陪着李娴吧。
南溪和祈戰沒在府上待太久,在李娴披上蓋頭上了喜轎之後便啓程回宮去了。
離開李延府邸的那段路上,馬車遠遠跟在喜轎的後方,南溪撩開窗簾看着,直到在街道的盡頭各自拐向了相反的方向才收回目光。
“愛妃一直看着那喜轎是因為羨慕嗎?”
“若是愛妃也想體驗一下坐上喜轎出嫁的感覺,那孤也不是不能……”
祈戰慵懶的半靠着車廂,神情若有所思,好像當真在考慮這事的可行性。
南溪被他這話吓得呼吸一頓,又羞又惱,下意識就抓起手邊不遠處的果盤裏的一只桃子堵住了他的嘴,強行打斷了他剩餘沒說的話。
做完以後他才回過神來,方才自己的舉動似乎是過于出格了。
他惴惴不安,但明面上卻依舊冷靜自持,好在祈戰被他這樣冒犯也沒生氣,反而意味深長的勾唇笑了笑,絲毫不嫌棄的就着沒削的果皮,将那桃子全吃了下去。
桃子新鮮清脆,咬開時咔嚓咔嚓的脆響,南溪後背發涼,總感覺祈戰在吃的不是桃子,而是他自己。
當天夜裏,祈戰果然借題發揮,像吃那桃子一般将他裏裏外外的吃了個遍。
南溪破天荒的沒能起早訓練雙腿,一覺睡到了午後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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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趙烨果然剛帶兵抵達西南,與他豢養的私兵一彙合便自立為王造了反。
當天早朝,祈戰将信使傳回密函的狠狠的摔到了地上,讓底下的百官一一傳閱看清楚了。
“孤自認待你們不薄,但你們一個個都是怎麽回報孤的?!”
“外界傳言孤殘暴不仁,可孤何曾濫殺過無辜?”
“孤所殺之人哪個不是死有餘辜?”
祈戰這一連串的質問擲地有聲,朝臣們紛紛跪下叩首,無人敢應答。
祈戰看他們那唯唯諾諾的模樣就來氣,了一甩衣袖冷哼了一聲,指着大臣們怒喝:“一群廢物!”
左相司徒瑾上前道:“陛下息怒,當務之急,還是先平亂叛軍要緊。”
祈戰深呼吸一口氣,捏着被氣疼的眉心道:“李延。”
李延上前屈膝半跪:“臣在。”
“孤命你即刻點兵前往西南平亂,所有反抗者,格殺無論!”
李延猶豫片刻,道:“陛下,那趙烨……”
祈戰眼神一凜:“抓住後,就地格殺。”
大臣們心中驚駭,不曾想他竟是連讓趙烨被生擒押送回京聽候發落的機會都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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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烨造反,其家眷全都是被趙烨舍棄掉的人,祈戰知道就算拿捏着她們也不會對趙烨造成什麽威脅,他幹脆就幫趙烨制造一個徹底鏟除這些礙腳石的機會。
李延将其家眷全都綁到了西南,吊于大軍前方威脅趙烨投降,趙烨足夠心狠,竟親自搭箭将她們全部射殺。
趙烨兩個兒子到底涉世未深,也不如他心狠,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母親被父親射殺,臉上均是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自此趙烨便徹底沒了弱點,一聲令下,叛軍與李延的大軍厮殺在一起。
李延年輕氣盛,十五歲便開始領兵打仗,自成名以來從無敗績,但趙烨也不是省油的燈。
兩軍交戰各有傷亡,最終以趙烨龜縮回都靈郡城內結束。
短時內趙烨都不會再主動出戰,李延帶兵退居十裏外安營紮寨,将都靈郡裏裏外外的圍困了起來,更是直接斷了都靈郡的糧草補給路線,顯然是打算将趙烨直接困死,再來個甕中捉鼈。
皇宮內,南溪已經能撐着雙杠緩慢的擡動一條腿,只是擡起的幅度不高,也不能往前邁開。
僅僅只是這種程度,對南溪而言卻已經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他咬着牙訓練了将近一個時辰,直到耗盡了所有力氣。
“累了就歇息,何必這般逞能?春雨大夫又沒有要求你必須連續訓練滿一個時辰。”
祈戰掐着他的腰将他從雙杠上提了下來,嘴上說着數落的話,眼底卻藏着幾分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心疼。
南溪趴在他肩膀上喘着粗氣,聞言反駁道:“我沒逞能,我心中有數。”
祈戰不置可否,卻一言不發的将他送到了軟榻上,吩咐青栀去打來熱水,而後将配好的藥包放入水中,仔細的折起褲腿将他的雙腿都放入桶中泡着。
祈戰從頭到尾親力親為,一點怨言都沒有,南溪不由得看着他出了神。
南溪不明白,祈戰到底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呢?
他可是晉國的皇帝,天下人的生殺予奪都在他一念之間,如此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卻心甘情願屈尊降貴為他洗腳。
“祈戰。”
南溪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而不是用尊稱。
祈戰擡眸不語,似乎在等他接着說下去。
南溪唇線抿直,他不知該不該将心底一直留存的疑惑問出口。總覺得一旦将那層脆弱的窗紙戳破,費盡心思維持的假象大約就再也回不去了。
祈戰大約也察覺到南溪想說的事很重要,他起身讓青栀和寶來将水桶撤了下去,又吩咐他們短時內不必進來,而後自己起身去鎖上了房門。
再回到南溪面前時,他拖過一張椅子坐到南溪面前,雙手十指交握,一臉正色道:“好了,現在沒有外人了,八皇子想跟孤說什麽?”
祈戰明顯是上了心也認了真,一副勢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南溪自知沒有了退路,他半斂眉眼眼神閃躲,在躊躇了許久後才開口問:“你為什麽……要治好我的腿?”
祁戰一愣,顯然沒想到他要問的只是這個。
他輕笑着,捏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轉了轉:“哪有那麽多為什麽,孤想要治,便治了。對你來說難道不是好事?”
這對南溪來說當然是好事,但南溪很清楚祈戰是個怎樣的人,他本性惡劣,陰暗又偏執,更是一個控制欲強到令人窒息的人。
正因為如此,南溪才會想不明白。
“那你就不怕我腿治好以後遠走高飛嗎?”
南溪說這話時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說的,哪知祁戰聽後卻說:“你又怎知我不是在賭?”
他并未說完後面的話,但兩人都心知肚明。
南溪覺得祈戰一定會輸,可祈戰卻覺得自己會贏,就像南溪了解他一樣,他也同樣了解南溪。
他們本質上是一樣的人。
他傾身擡手,撫上南溪的臉頰,指腹輕輕撚動,眼眸深邃如深淵,引人堕入。
他低聲呢喃:“這宮牆之中深冷孤寂,若終其一生都被折斷羽翼困在裏頭,未免也太可憐了。”
“孤可舍不得讓你一直被困在籠中。”
原本這些剖心置腹的話祁戰無需說明,可他就是攤開在了明面上讓南溪知道。
這是一個明謀,明晃晃的攻心計,但南溪卻悲哀的發現,他很吃祈戰這一套。
南溪瞳孔輕顫,心也跟着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