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八 我這一生終究是不值得的
第38章 三十八 我這一生終究是不值得的
足足兩摞折子, 南溪批折子批得兩眼發直,再轉頭看慢條斯理的翻閱奏折的祈戰,他都要懷疑到底自己是皇帝, 還是祈戰才是晉國的皇帝。
批完所有折子正好趕上午膳, 南溪又被強壓着吃撐了。
眼看着祈戰又吩咐宮人給他盛了碗湯,南溪捂着漲得難受的胃連連搖頭:“吃不下了,真吃不下了。”
祈戰見此才肯作罷。
下午終于不必批折子了, 南溪還以為自己終于能回飛鸾殿了, 卻不曾想祈戰竟帶着他出了宮。
馬車搖搖晃晃離開了宮門, 慢吞吞的駛入官道。
京城城內人來人往,處處都是一副熱鬧的景象, 南溪猜測過祈戰是要帶他卻街市,卻不曾想馬車最後停到了将軍府門前。
“将軍府?”
南溪不知祈戰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麽藥, 他撩起窗簾, 好奇的端詳着牌匾上那幾個龍飛鳳舞鋒芒畢現的字。
“我們來這裏做什麽?”
以祈戰的身份想見誰那不是讓總管傳喚就成了?何須自己親自上門來?
“愛妃不如猜一猜?猜中了有賞。”
祈戰握着他另一只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把玩着,南溪用力抽了抽,沒能抽回來。
他抿了抿唇:“不猜。”
他總覺得祈戰在他面前挖了坑, 就等着他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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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戰聞言挑眉,頗有些失望。
兩人談話時,車夫已經下了馬車,将一塊拜帖和令牌遞給了門房, 門房一看那令就雙腿發軟, 朝着車廂的方向行了個跪拜大禮,而後才匆匆跑進了門去報信。
南溪以為來的是李延的府邸,卻在見從将軍府門後走了出來的身影竟是賢妃的父親趙烨。
“你……”
南溪雙眼微睜,剛開口說了一個字,突然又想到了什麽, 默默的閉上了嘴。
祈戰這突然上門的行為,算得上是直接挑釁趙烨,估計趙烨背地裏都要氣炸了,但明面上仍是不得不維持恭敬,親自出來迎接他。
趙烨一撩衣擺跪了下去,雙手交疊置于額前,伏身叩首行禮,朗聲道:“臣趙烨恭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祈戰抱着南溪下了馬車,車夫則将輪椅搬了下來。
他并未馬上叫趙烨起身,而是先将南溪放到了輪椅上,才回身朝趙烨擺手道:“起身吧。”
趙烨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擡頭時卻被隐藏得不見一絲端倪。
“不知陛下莅臨,臣有失遠迎,還望陛下降罪。”
他上前一步走到祈戰身後,說話時的語氣态度極為謹小慎微,叫人挑不出錯處來。
祈戰道:“不怪趙将軍,是孤不請自來,沒給趙将軍添麻煩吧?”
趙烨忙道:“陛下肯光臨寒舍,那是臣畢生的榮耀,臣自當感激不盡。”
“是嗎?”
祈戰笑意不達眼底,下颚微擡,睥睨審視的眼神像鋒利的尖刃将他披着的僞裝刺破,看穿他的內心。
趙烨心底發虛,不知他到底意欲何為。
“好了,孤今日來是有事相商。”
“趙将軍,前面帶路吧。”
祈戰給夠了趙烨壓力後便迤迤然收回目光,推着南溪的輪椅往将軍府內走去,車夫極有眼色的拿着兩塊板子先一步墊在門檻兩邊,方便輪椅進出。
趙烨越發覺得來者不善,他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實在猜不出祈戰到底想做什麽。
“趙将軍?”
進了門的祈戰見他久久沒跟上,回頭喊了一聲,趙烨連忙走上了前去,恭恭敬敬的站在祈戰身側,引他往府內走去。
廳堂內,侍女為三人沏了茶後就被遣退了出去。
南溪坐在祈戰身側,不得不與與趙烨面對面。
趙烨對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雖然表面上的功夫做得足,但眼底的鄙夷輕視卻是藏不住的。
他禮節性的對着趙烨颔首點了點頭,也不管趙烨是什麽反應,兀自端起茶杯低頭淺啜了一口。
“少吃些茶水,你體質太差,萬一出了差錯如何是好?再說茶水醒神,莫要到了夜裏睡不着了。”
祈戰在他喝完一杯以後就不讓他喝了,南溪福至心靈的懂了他的意思,眼尾餘光掃向對面的趙烨,果然見他臉色扭曲了一瞬。
他不由得心中腹诽,祈戰這番話語是真是羞辱人。
趙烨就算是恨毒了他,也斷不可能在自己府上下毒害他。
“陛下說的是。”
南溪附和着,手中的茶杯就擱了回去。
趙烨被兩人氣得胸口發疼,但他卻仍要笑臉相迎。他自嘲道:“府上存的茶葉都是去歲的舊茶,口感是差了些,讓陛下見笑了。”
祈戰大蛇随棍上,嗤笑一聲:“這茶确實是一股子陳舊味兒,回頭孤讓陳留送些今年的新茶來讓趙将軍嘗嘗,也好對比一下新茶舊茶的區別。”
陳留是大內總管的名字。
趙烨笑得勉強:“那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虛與委蛇的打着機鋒,南溪全程當局外人看戲,他能看出來明顯是祈戰更占上風。
茶水走了一回,祈戰總算提起了此次前來的目的。
“昨日孤的暗衛統領給孤送來了一封密函,孤對密函裏說的事情非常的在意。”
他說着話時眼神晦暗不明,一瞬不瞬的盯着趙烨。
祈戰意有所指,趙烨又如何聽不出來?他一個咯噔,緩緩提起了一口氣,心想難道是自己留的後手讓祈戰發現了?
趙烨的心有一瞬間亂了,但他到底是見慣了生死和風浪的人,還不至于因為一點危機感而亂了陣腳。
他很快就鎮定了下來,謹慎的問道:“不知是何事讓陛下煩憂?臣定當全力為陛下分憂。”
祈戰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他嘴角笑意加深,緩緩道:“暗衛統領傳信,西南莽村,黔溪鎮以及都靈郡均出現了流寇,粗略一算竟有兩三萬人,都快趕上一個軍營的人數了。”
“如此人數衆多的流寇,刀劍裝備皆精良,就猶如那眼中釘肉中刺,讓孤十分的在意。”
祈戰每說一句趙烨的心就更涼一分,他後背被冷汗浸濕,差點就失了态。
祈戰好似沒察覺他的異樣,繼續開口道:“趙将軍乃是我晉國的定國神針,相信這小小流寇,趙将軍能處理得很好。”
趙烨迅速起身單膝下跪,抱拳拱手高舉過頭頂,朗聲道:“臣願自請出兵,為陛下排憂解難。”
祈戰目的達成,心滿意足的帶着南溪離開了将軍府。
回程的路上,南溪心中有諸多猜測。如果只是單純的流寇何至于需要祈戰親自找趙烨出兵?這其中只怕另有隐情。
他漸漸有了個離譜的想法,但那未免過于驚世駭俗,他不敢随意下定論,于是拐彎抹角的問道:“那些流寇當真如此厲害,竟讓陛下也覺得棘手?”
祈戰好整以暇道:“愛妃這麽聰明,又怎會猜不出來那些流寇到底為何讓孤在意?”
南溪抿唇不語,他不入祈戰的圈套,哪怕已經猜到了答案,但依舊守口如瓶不肯從自己嘴裏說出來。
祈戰拿他沒辦法,無奈搖頭,妥協道:“你猜得不錯,那不是真流寇,而是趙烨養的私兵。”
雖然已經猜到了,但真從祈戰口中得到肯定答案以後,南溪仍舊覺得驚訝。
他問祈戰:“既然陛下都已經知道那是趙烨養的私兵,這般貿然上門,甚至打開天窗說亮話,難道不會打草驚蛇?”
而且祈戰還放任趙烨離開京城去剿匪,但凡趙烨生了謀反的心思,那豈不是縱虎歸山?
南溪不懂祈戰到底想做什麽。
祈戰眯起雙眼,眼尾微揚,低聲低喃道:“孤就怕他不反啊。”
“他不反,孤如何名正言順的殺了他呢?”
南溪眉心一跳,只覺得眼前這人心機深沉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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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烨第二日早朝便自請去西南剿匪,祈戰允了,命他帶上五萬将士即刻啓程,趙烨早朝都沒上完就去點兵出發了。
将士出征家眷都是要留在京中的,但趙烨臨走時求請祈戰準許,讓他将兩個兒子也一并帶走了,說是帶去磨煉心性,祈戰也一并允了。
自此,趙烨京中便只留了夫人與兩房妾室,以及被打入了冷宮的賢妃。
趙烨領兵出發時,一封家書從宮外傳入冷宮,賢妃打開家書只看了兩眼就失手将其撕成了兩半。
她顫抖着手将家書置于燭火上燒成了灰燼,做完這些後,她臉上劃下兩行清淚,自嘲的苦笑着:“我這一生,終究是不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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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溪做完今日的訓練累得氣喘籲籲,今日祈戰沒空陪他,靠着青栀和寶來将他扶回了輪椅上。
他的雙腿實在脹痛難忍,讓青栀将自己送回了寝宮。
他人剛躺下,祈戰便走了進來,自發的為他按揉着雙腿。
按照往常,祈戰是一定會打趣他,但今日卻異常的沉默。
南溪看他神情不對,隐約覺得可能是出了事了。
他問祈戰:“發生什麽事了?”
祈戰并未馬上作答,而是收了手上的力道,緩緩道:“冷宮剛剛走水了。”
南溪瞬間瞪圓了雙眼:“那賢妃呢?沒事吧?”
祈戰道:“倒是沒死,只不過……”
他話說一半卻不說了,南溪心急如焚:“到底如何了?”
“人沒死,但被救出來前,讓燒斷的房梁砸到了腦袋,能不能醒來尚是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