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的懷抱
第24章 第 24 章 他的懷抱
文有傅棠, 武有季知逸。一個清貴俊雅,一個淩厲冷峻。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江瀾音今天終于找到了他們的共同之處——話少。
自從她把話挑明了說後, 傅棠便一直沉默着, 也不知道究竟是高熱不适, 難受地說不出話, 還是被她直白下臉,氣得懶得理她。
江瀾音瞥了眼一旁靠着坑壁, 只偶爾低咳兩聲的傅棠, 想了想還是把擱在一旁的狐裘丢在了他的身上。
一直低垂着睫羽的傅棠,看着倏然搭在身上的狐裘,遲緩地擡眸看向對面的江瀾音, 單薄的眼皮燒得泛紅, 疲憊的眼裏綻出一絲微光。
江瀾音看明白了他眸中那點希冀, 頓了片刻梳理客氣道:“多謝傅相前來搭救。”
委婉的提示比直言更令人傷懷。傅棠苦笑低咳, 瞳眸中最後一絲期待也湮了去:“江姑娘不必客氣,本也就是在下沒處理好南鄉事務,才害得你落難于此。”
傅棠瞥了眼身上搭來的狐裘, 低啞着嗓子輕聲道:“所以......不必擔心因此而欠下情分。”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累。江瀾音笑了一下沒再多言,搓了搓手起身撩了點洞口處的草藤, 借着那點縫隙往外觀察着。
“大人出門時可有交代随從?”
“嗯, 他們遍尋不得,自是會帶人而來。”
江瀾音琢磨了一下路程遠近,估計林越差不多也收到了她遇襲的消息, 應當是帶了人在附近巡查。
她擡頭看了看天色,回頭看向稍微恢複了些體力的傅棠道:“大人是今夜與我一道而走,還是留在此處, 等我帶人回來?”
“自是一起。”
雖然不大想和傅棠同行,但是倆人同行,的确更加安全。
江瀾音點了點頭轉回身道:“那便等天色一沉,咱們就出發繼續回走。”
初春時節,夜幕依然早臨。江瀾音與傅棠摸黑而出,一路借着荒郊深草的掩護,快速地往三棘口方向而去。
“真是見了鬼了,就這麽大片地兒,那小娘們怎麽會就這麽憑空沒了?咱們這麽多人尋竟是一點影子都沒尋着!”
樹根下,三個劫匪提着刀在草叢中一邊撥攬一邊閑聊,說話的那人看向同伴懷疑道:“你們說,會不會是有人已經先一步尋到了她,然後私藏了起來?”
“也說不準!我看那張武總是一個人獨行,沒準他就已經得手了!”
兩個劫匪不禁在一起咒罵了兩句,旁邊那人不贊同道:“我覺得沒有,要是有人得手了,可不早就挾着那娘們去尋前頭那些官爺了?眼瞅着今日山上的官兵又多了,顯然他們也還沒尋着人。現在別說尋那小娘們了,再尋不着人,我得先逃命了!要是被官府抓着,那定然是死路一條!”
“說的也是,與其擱這耽誤,還不如趕緊逃!”
三個人閑聊着走遠,躲在草叢深處的傅棠,收回掩在江瀾音身前的手,手背抵唇硬是忍下了一陣悶咳。
傅棠撐膝起身,準備将同樣蹲于地面的江瀾音拉起,不料一陣目眩,險些摔在了地上,幸好蹲在下方的江瀾音反應迅速,及時撐住了他的身子。
緩過這一陣眩暈,傅棠搖晃着身子歉意道:“抱歉,險些出了聲響......”
江瀾音盯着那三人剛剛走來的方向,偏頭看向身側站立不穩的傅棠,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攙扶道:“他們剛剛說前面遇到了官府的人,可能是喬一和林越他們,你撐住,我們現在過去!”
官兵的搜查,讓劫匪們活動的範圍圈也縮減了不少,不過短短一裏路,她與傅棠便遇着了好些零散的劫匪。
白日裏偷聽了張武他們的對話,知道這群人都是些要去南鄉售賣獵物的山野獵戶,江瀾音想着如今他們各自行動,只要躲得好,即使正面交鋒,她與傅棠倆人也不見得落了下風,只要別遇着張武或者那夜的張守程便可。
然而天公總喜弄人,她剛想着莫要與張武相遇,一轉頭便與草叢裏鑽出的他對了個正着!
認出張武的那一瞬,江瀾音便覺腳底寒意頓生!
看清扶着傅棠的江瀾音,張武原本有些困頓的雙眸瞬間一厲,反應過來的傅棠提劍擋了張武襲來的刀鋒道:“先跑!”
明白張武的目标是自己,江瀾音毫不猶豫地轉頭狂奔,然而剛行幾步,龔海帶着三叔他們迎面而來。
前後逃路皆被堵,江瀾音握緊了發簪一步一步慢慢後退了回來。
傅棠的武藝,在一衆文士之中已是翹楚,但對上這些平日便是靠手上功夫吃飯的獵戶,便顯得有些招架不住。
江瀾音伸手扶住被蠻力撞得退步的傅棠,看着前後的劫匪,在他身側低聲道:“等會趁亂你和我反向跑,若是跑不動了,你便尋個安全處,等喬一他們來尋你。”
傅棠睜開迷蒙眩暈的雙眼,在看清張武如蛇蠍般的眼神後,立時滿面戾氣道:“你先走。”
張武提刀往前近了幾步,身後的龔海也緊跟着近了幾步。
江瀾音舉目四望,終于在枝桠上看到了一團黑影,她拉了拉傅棠的衣袖道:“北三那棵樹上有鳥窩,擊下來!”
她将手中金簪塞入傅棠手中,傅棠當即明了她的意思,果斷擲簪而出,窩中栖鳥頓時振翅鳴飛!
張武和龔海腳步驟停,緊跟着四周傳來了遠近不同的人聲:“那邊有動靜!過去看看!”
附近的劫匪聞聲而來,張武擰了眉狠厲道:“我看你們是嫌死得慢了!”
江瀾音重新拔了根簪子抵于頸間笑道:“人不到齊,那才真是嫌死得慢了。退下!”
龔海被江瀾音的舉動吓了一跳,當即後退了一步。張武眯了眼不快道:“你這是做什麽?”
四周散落的劫匪陸續齊聚,江瀾音忽略了張武的問話,揚聲直言道:“當然是拖延時間!”
張武惱火上前,其他人頓時跟上一步,但刀劍相向,防得更多的卻是四周之人,唯恐讓對方搶了先。
場面一時僵持,傅棠環顧四周,盯向身後最為膽小的龔海道:“等會我擊倒身後那人,我們從那處逃走。”
江瀾音看了看周圍人的站勢,微微點頭道:“好。”
張武與身側幾人互相敵視,傅棠慢慢調轉手上刀劍,趁衆人不備,劍刃旋出,三叔他們反應極快,躲閃至一旁,慢了半晌的龔海被割破了手臂,倒在地上一陣哀嚎!
傅棠拉了江瀾音朝散出的缺口逃奔,張武立即跟上,卻和三面收束前奔的劫匪擁在了一起。衆人彼此攔截争湧,互相擋着前路,于徑口處亂成一團!
“做什麽!人都跑了!”
張武已是氣紅了眼,終是不再顧及情面,反手劈刀砍傷了最近一人。追了兩步,眼見傅棠和江瀾音跑遠,他從身後抽出箭羽,對準江瀾音的後心射去!
察覺出身後勁風的傅棠,錯步将江瀾音護在了懷中,下一瞬橫飛的箭羽擦着耳鬓飛過,強勁的力度擊斷了直飛而來的箭支,狠狠釘入了一旁粗壯的枝幹中。
被攬在身下的江瀾音驚詫睜眸,馬蹄紛亂,一雙沾滿塵土的長靴停于眼前。
她擡頭上望,與那雙深邃星目倏然相對。季知逸收回低垂的視線,鋒利的眉眼緊盯前方,墨瞳輕眯,勾弦的指尖一松,箭羽疾馳,帶着透骨的力度紮穿了張武的掌心,衆人在他的慘叫中驚恐後退。
江瀾音仰望着神情冷峻的季知逸,許久不曾閉阖休憩的雙目,頓時湧起陣陣酸澀,連帶着鼻腔也堵滿了悶意。
後背倏然一沉,江瀾音回神後看,驟然卸勁的傅棠蒼白着唇強撐于地。
她撐起傅棠的身子,扶着他半跪于地,季知逸将弓箭抛至一旁,掐了傅棠的胳膊,強力将人扶拽了起來!
林越帶着南府軍的人,将山匪捆綁束縛,看到站立在一起的三人,一群人立在不遠處陷入了沉默。
季知逸承了傅棠的重量,他盯着尚且扶着傅棠胳臂的江瀾音,唇線繃得緊直。
正驚喜欲笑的江瀾音倏然一頓,看着季知逸墨色深沉的瞳眸,心下一片茫然。
季知逸捏着傅棠的手臂越來越緊,瞳眸輕動,視線落在了江瀾音扶在傅棠胳臂上的手。
江瀾音順目看去,然後斜睨着瞟了眼身後偷偷觀望的将士們。她輕轉瞳眸收回餘光,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指,抿了唇小步貼近到季知逸的胸前,捂着臉埋在他的身前嘤聲嗚咽道:“夫君,妾身好害怕......”
季知逸起伏的胸口一滞,冷硬的神情顯出些許茫然,随後疼惜上湧,擡起空餘的手臂無措地環在了懷中玲珑身影的肩頸處,軟了手骨輕輕在她腦後慢慢拍撫。
慢慢走來的林越從地上拾起江瀾音剛剛丢棄在地的金簪,看着剛才還冷靜奔逃,此時卻縮在自己兄弟懷中嬌軟啜泣的她,忍不住一聲嘶氣。
季知逸睨了林越一眼,将手中已是暈迷的傅棠丢于了他。
林越接過傅棠,空出手的季知逸一手撫頭,一手環腰,靜靜地安撫着懷中委屈嗚咽的江瀾音。
感覺出季知逸溫和的轉變,她睜眸瞥了眼身後圍觀的将士,輕輕漾出眼尾淚水,濕潤着雙眸擡頭,将手貼于他的頸側軟糯道:“夫君,我們回家吧。”
溫熱的頸脖貼着冰涼的柔荑,凸顯的喉頭驟然一滾,季知逸垂眸低沉道:“好。”
他瞥了眼傅棠身上裹挾的銀白狐裘,将自己的鬥篷罩于江瀾音的身上,斂了眸中潮湧,俯身将人抱了起來。
嗯?
倏然落盡堅實臂彎的江瀾音愣了一下,剛想拒絕的她,聽到不遠處将士們的抽氣聲後,念頭一轉,柔軟地勾了季知逸的頸脖,乖巧地縮在了他的臂彎中。
季知逸僵了一息,沉舒一氣後,抱着江瀾音穩穩往回而走。
江瀾音悄悄擡頭,越過他的肩頭看向後方眸光閃爍晶亮的衆人,心裏不禁一陣感嘆——
還是季知逸會啊,謠言止于舉止之中!
幹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