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傅棠的卑微
第23章 第 23 章 傅棠的卑微
“季将軍, 南邊已經搜查過了,沒有任何蹤跡,是否需要繼續排查?”
季知逸放下手中地圖, 環顧四周道:“留一部分人手繼續搜查, 加大對三棘口至望城嶺這一片區域的搜查力度。”
“是!”
南府軍的将士領命繼續搜查, 林越看着荒蕪的山嶺懊悔道:“怪我, 本以為這一帶治安尚可,當是沒什麽危險, 于是過分自信, 将她托給了軍中将士,讓這些歹人有了可趁之機!”
“哥,這不怪騷......林大哥, 是我的錯。”唇色尚且泛白的季雲姝, 從一旁石頭上起身, 行到季知逸身側低頭道, “如果不是我貪嘴,嫂嫂也不會陷入險境,是我的錯......”
林越帶着季雲姝尋了醫後, 心中還是放心不下江瀾音這邊,只等季雲姝情況好轉, 便趕緊策馬趕了回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隊伍停留處一片狼藉,江瀾音已經不見了蹤影。
季知逸看向身側因為虛弱而面色微黃的季雲姝,擡手為她攏緊了披風揉了揉發頂道:“是我疏忽沒有規劃好, 讓你們受了驚。但是,日後出門在外,切記時刻警惕, 莫要再像此次,着了有心人的道。”
“着道?”
季雲姝驚愕地看向季知逸,林越也瞬時厲了神色:“什麽意思?”
季知逸思忖了片刻問道:“雲姝是中了蘭莎果的毒?”
“是,它落在樹下,我将它當作了紅果。”想起自己的過錯,季雲姝沮喪道,“我還差點拿給嫂嫂一起吃了,幸虧林大哥提醒了我。”
“也不怪雲姝認錯,蘭莎果一向長于嶺南郡,常人又怎會想到它竟會在這荒郊野嶺處生長而出?”
林越開口替季雲姝辯解,随後一怔,擰眉看向季知逸道:“你是覺得這蘭莎果的出現有問題?但是蘭莎果喜濕熱,常長于矮丘之處,南江郡雖不似嶺南郡那邊多雨悶熱,但此處地勢低陷,又位于嶺前,氣候環境倒是有幾分嶺南郡的樣子。”
“你說得不無道理。”季知逸指了指地圖上,季雲姝拾到蘭莎果的地方道,“氣候适宜,蘭莎果長于此處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若是如此,漫山遍嶺又怎會只此一株?”
林越和季雲姝聞言一愣,季知逸神色漸厲道:“趙深已經一路查看,至今也只發現那一株蘭莎果樹。而且,它的根土濕潤蓬松......”
“是有人故意新植于此!”林越的臉色倏然變得難看。
季雲姝難得出門,一路上對各種事物都新奇不已。路上休息之時也沒少捉鳥摘花,采摘野菌野果。他見她玩得興起,倒也沒阻攔過。
若真如季知逸所說,那株蘭莎果樹是新植于此,這便說明他們早早便被賊人盯住,而他竟然一路都不曾察覺!
林越握了拳神情難堪,随後俯身拱手,向季知逸歉意道:“這次是我大意,害得雲姝與弟妹落此險境,有愧囑托。待人尋回後,我定登門自罰,引此為戒!”
季知逸擡手止了林越的賠禮,垂了眉眼搖頭道:“是我自己的問題。”
季知逸沉着面色望向不遠處延綿不斷的密林道:“林越,讓南府軍的人再細細搜查一遍這裏往密林去的路,若遇到水源之地仔細勘察,看看有沒有什麽可疑蹤跡。”
“嗯,已經按着你先前的吩咐加派了一支隊伍過去。”林越偏頭看向往蘇揚城去的方向道,“這裏離下一個城鎮還有二三十裏,真的不用再多派點人手再往那邊去看一看麽?說不準她順利逃脫,沿着路去尋我與雲姝了。”
季知逸果斷搖頭道:“前路不熟,貿然前進的風險更高。而且那些劫匪是追她而走,理所當然,會認為她一直在往前而逃,而忽視回程之路。”
林越愁着臉長喟一聲道:“你說得也有道理,關鍵是慌亂之下,弟妹能不能想到這麽多?”
“她會。”季知逸堅定道,“只要她沒有落入劫匪手中,她一定會這樣躲避。”
因為這是她曾經教他的逃生方式。
“劫匪的身份有眉目了麽?”
聽到季知逸的問話,林越面上的愁苦又多了幾分:“沒有。南鄉那邊因着疫情堵了個嚴實,我只得先派人去周邊兩個鄉縣打聽了情況,但這兩地的知縣均不知情。誰也不知道這群山匪何時出現,又是從何而來。”
見季知逸神色嚴峻,林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嘆道:“我已經重新派人帶了太尉府的令牌往南鄉那邊去了,也不知道那邊能不能給個情面,讓我們過了關卡打聽打聽情況。”
季知逸神疑道:“南鄉那邊的疫病年前不是說好轉了?”
南鄉自入秋以來,突然諸多百姓咳喘高熱,一開始只當是普通風寒,不曾想之後竟是連帶了周邊城鎮,一時之間醫館門外都擠滿了病患。
“什麽好轉,那南鄉的知府也是個膽肥的!”
一提起南鄉疫情,林越忍不住啐道:“瓊花宴在即,那狗官怕觸了上頭的黴頭,竟是謊報了情況!那疫病也是奇怪,用了許久的藥,勢頭不減反增,等上京那邊得到消息時,南鄉外的義莊,屍身已經堆到了門口,擺在那也是無人處理。”
林越煩躁地握緊腰側的佩劍道:“為了阻斷疫病,如今南鄉及周邊幾個鄉鎮全都落了封,與外隔絕。所以我這邊也一直見不到人,打探不到那群山匪的消息。”
季知逸低頭思索道:“既是如此,那群山匪如今也是入不得南鄉,那邊可以暫時放棄搜查。他們的身份不急,先找到人要緊。”
商讨之間,南鄉方向忽然奔來一群人馬,季知逸與林越警惕地握上劍柄,待看清為首之人後,林越詫異道:“喬一?”
季知逸仔細打量翻身下馬的青年,随後認出他,收了兵器道:“傅相身邊的人?”
“喬一見過季将軍、林将軍!”
林越看着突然帶人出現的喬一不解道:“喬侍衛為何會在此處?”
喬一倒是焦急地看了左右,俯身施禮道:“不知二位将軍可曾見到我家大人?”
“傅相?”林越随後反應過來道,“離京之時聽聞朝中要派欽差來南鄉協理事務,原來竟是傅相親自而來!”
明白林越他們定然是沒見到傅棠,喬一不禁有些急道:“那江姑娘呢?二位将軍可曾尋到江姑娘?前兩日江姑娘的随侍求救至南鄉,我家大人急忙便趕了過來,至今沒有音訊。方才路上又遇着了南府軍的人,不知兩位将軍,如今可有江姑娘的下落?”
“你說傅相去尋瀾音了?”
季知逸的眉頭倏然緊蹙,喬一俯身無奈道:“是,我家大人聽到求救後,便帶了一小隊人馬趕了過來。但是到了此處,他們又與大人走散,只得回城尋助。”
林越偏頭看向季知逸道:“你說有沒有可能,傅相遇到了那群劫匪?”
季知逸沉了眉頭思忖道:“不無可能。但是我倒是更傾向于,他與瀾音都尚未落到那群劫匪手中。”
“為何?”
季知逸看了眼雜亂的被劫之地,随後詢問道:“你說被劫之時,只有一人傷亡?”
林越點頭道:“嗯,顧偉被箭傷了肩肘,其他人都是些輕傷。唯獨那個馬夫,一路逃竄慌不擇路,被劫匪傷了要害從懸崖上墜了下去,怕是兇多吉少。”
“怎麽,有什麽問題麽?”
季知逸思考着搖頭道:“周邊的鄉縣不曾知曉他們,說明這些山匪是近來新起,不成氣候。若只是為了金錢劫掠,通常不會傷人性命,避免引起官府關注。”
“确實如此!”喬一将自己這邊知道的消息道出,“南鄉那邊疫情封城時,曾有兩支商隊來報,在望城嶺附近遭了劫,但是他們只是打劫了銀錢,不曾傷人性命。”
“而且那些人手上功夫一般,可惜他們都是些小商隊,随行護衛也只是會些簡單拳腳功夫,加上那些劫匪用了蒙汗藥,所以他們便不小心着了道。”
林越不禁氣道:“既然南鄉知道這邊有劫匪擾道,為何不派兵來剿滅,也不曾上報?”
喬一抿了唇不禁悶道:“南鄉知府的頭顱還在城牆上挂着,府衙裏堆了好幾摞公文沒處理。我家大人的疫病尚未痊愈,他也不是三頭六臂,一件件處理總得需要時間吧!這不,又遇到江姑娘出事,全耽擱了!”
“傅相得了疫病?”
林越怔了片刻,随即瞪圓了眼,還未來得及細問,不遠處的樹梢上,趙深探頭急道:“将軍!西北處有情況!”
季知逸擡頭看向零散亂飛而來的禽鳥,當即揮手命令道:“急速前進!”
趙深從樹上躍下,帶着人馬跟着季知逸朝西北方疾奔而去。
林越按住急着想要跟上的季雲姝道:“你在這好好休息,喬一,麻煩你帶人在此照看一下!”
“啊?我?”喬一拒絕道,“不行,我還要跟去尋我家大人......”
“你放心!你家大人是尋季夫人才弄丢的,老季一定會好好把他帶回來的!不然欠了這份人情,可不得惡心死他!”
喬一:“......”
林越脫下自己的外袍,給季雲姝鋪了一塊暖和的地,他溫和地安撫了兩句,随後提了劍追着季知逸而去。
季雲姝倏然想起那日老頭嘴裏胡編的美嬌娘與情郎,抱着不适的腰腹思考了片刻,然後帶着敵意看向喬一道:“他說得對,我哥才不會給自己添堵。你就老老實實待在這,別去耽誤他還情!”
喬一:“......”
季雲姝盯着喬一不轉眼,喬一原地躊躇了片刻,随後收了劍和季雲姝等在了一處。
季家不想欠情,他們傅府還不想留恩呢!省得他家大人更昏頭腦!
*
在山裏尋了三日的張武,此時已經煩躁到了極點。
沒尋到那個逃跑的小娘們不說,就連張守程和那幫新招攬的兄弟都一同沒了影子!這讓他的心裏慌亂不已。
笨手笨腳的龔海又突然驚飛了一窩莺鳥,心情不好的張武抽手給了他一巴掌道:“蠢貨!你能不能動靜小點!生怕別人不知道咱們在這裏是麽!”
已經好幾日沒合眼的龔海,終于忍不住推了一把道:“張武!我已經忍你很久了!”
“龔海,你做什麽!”
張武怒視向龔海,龔海指着他氣急道:“你差不多就得了!鄉裏鄉親稱你一聲武哥,你還真把自己當老大了!你看看大家現在都成什麽樣了!”
“大家好好跟着你來南鄉,是為了賺些來年的家用,結果現在吃不飽穿不暖不說,還殺了官府的人!你讓我們怎麽回去面對家裏的妻兒!”
“龔海!你什麽意思,你是怪我麽?”張武當即憋紅了脖子憤怒道,“賺銀子,難道前幾年你們跟着我到南鄉沒賺到銀子?你忘了你那娶媳婦的本兒都是怎麽來得了?現在出了事,你就忘了先前,只知道埋怨我了,你以為我想這樣!”
張武氣得抽了刀想要劈龔海,一旁的人趕緊阻攔道:“武哥別氣!海兒,趕緊給你姐夫道個歉!武哥也不是有意如此,誰能想到南鄉突發了疫病,南鄉封城不讓進,這也不是他的意啊!”
“就是!要怪就怪那殺千刀的狗官,封了城斷了咱的財路!”
說話的倆人都是平日裏與張武處得好,好處拿得多的人。其他的鄉親倒是杵了刀在一旁冷眼旁觀。
一時之間沒有旁人應和,張武回頭看向衆人不可置信道:“你們也要當那白眼狼,同他這般想我?”
“張武,先前你提出将咱們獵來的東西賣到南鄉,帶着大家狠賺了一筆,這确實不錯,大家心裏很感激。如今南鄉疫情,耽擱了賣貨,咱們一個銅子兒都沒收,這是天意,也不怪你。”
一旁圍觀的鄉親裏走出一個年紀稍大點的長者道:“後來你提議我們在此蹲候解封,賣些皮草之類的,賺點是點兒,也沒問題。可你卻起了歹心,帶着大夥在此劫小商隊,還招攬外人,這便是你起了貪念。”
張武盯着老者看了片刻,随即嗤笑道:“三叔,我知你不屑如此,可你如今都跟到這了,現在說這些正義的話,是不是太虛假了?”
張武攤開手,指着周圍人揚眉道:“是我逼大家來的麽?跟來的人誰沒起貪念?現在出簍子了,你們就開始把錯推給我了?呸!想得美!”
“大家先前誰不是單純的獵戶?但是現在你們都動了刀子,分了劫來的贓銀,那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若是出了事,誰都別想往外摘!”
“你放屁!你就想把自己往外摘!”龔海突然暴起推搡道,“你當我不知道你追那嬌滴滴的娘們是為了什麽?你就是想睡了她,借此威脅脫身!運氣好,你還能做了哪家達官貴人的乘龍快婿!你那算盤子兒響上天,你真當我是傻子不成!”
龔海的話剛落音,周圍人頓時議論紛紛。當即有人急問道:“海兒,你說得是真的?”
“先前這畜生跟我說,我還沒明白,後來張守程猜出了他的意思,告訴了我!”龔海看着張武青白的臉色恨道,“你們看他這醜臉,怎麽,說中了?”
張武咬了牙憤憤道:“張守程那個連影兒都逃沒了的叛徒的話,你們也信?”
“你別廢話,你就說你追那娘們是為了什麽?她身上也就那點東西,還是個官家人。咱們殺了南府軍的人,這會你不帶着大家逃命,還一直勸大家追她是圖什麽?你說啊!”
張武被龔海問得吞吐,随後惱羞成怒道:“是又如何?你既然知道,又為什麽瞞着不說,現在見找不着那娘們兒了,你才說出來,你敢說你沒和我動一樣的心思?”
眼見這姻親倆人吵得不可開交,一旁的鄉親們終于明白過來:“好啊,你們倆倒是算計的明明白白!回頭你們占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人家含着怨也得保你們,那我們這些人怎麽辦?合着你們是把我們當苦力,然後完事推我們出去給官家祭刀!缺了大德啊!”
見自己的謀算敗露,張武索性撕了臉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好處你們又不是沒拿,你們也算不得什麽幹淨人!”
“行了,咱們在這吵也沒用!”有人提了刀陰着臉道,“既然現在只有找到那小娘們兒這一條活路,那就各憑本事,看誰能夠找到她!我上有老母,下有小兒,還不想在這沒了命!”
一群人也反應過來,随後紛紛提了兵器四下開始搜索。
龔海松開抓着張武的手,忿恨一聲轉身離開,張武整了整自己的衣領,也順着之前還未尋過的方向而去。
半晌後,角落處的粗壯樹幹後慢慢探出一道身影,江瀾音握着兩片芭蕉葉秀眉緊蹙。
她看了看衆人搜索的方向,悄悄往另一頭的河沿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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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棠猛然從昏睡中驚醒,按着心悸之處嗆咳不已。
他條件反射地擡手摸向自己的面紗,見它不曾摘下,微微松了一口氣。
他轉頭打量了一下自己身處的環境,粗壯盤結的樹根粘着結實的厚土凝于頭頂,四周土壤堆積,天然圍成了一個避風的深洞。
傅棠怔愣地看着這一方避難之所,一時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否真的遇到了江瀾音,他試探出聲道:“江姑娘?”
無人回應。
傅棠攏眉回憶,強撐着地面想要起身。身上遮蓋的狐裘滑落,他呆愣地看了片刻,匆忙起身焦急道:“江姑娘!”
“別喊!待會把人喊來了,咱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江瀾音捧着水急忙奔了過來,清水晃蕩,她趕緊穩住手,用手肘拱了拱站在洞外的傅棠道:“那些人還在附近搜查,趕緊進去!”
傅棠盯着江瀾音,順從地退回到洞穴中,江瀾音将葉中裹來的清水遞于他道:“沒有熱水,你湊合喝點吧。記得放嘴裏溫會再咽......算了,涼就涼吧,就你現在的狀态,降溫要緊。”
傅棠捧着水一直在打量江瀾音,忙着往洞口堆草遮掩的江瀾音回頭低斥道:“看什麽,喝啊!待會再暈了,我可扛不了你一起逃命!”
從未見過江瀾音橫眉厲色的一面,傅棠被訓得發懵,順從地就着葉子喝了兩口,一直熱燙的腸胃頓時清涼了不少。
“少喝點,解解幹渴就行。剩下的水,你自己撕塊布,給自己擦擦身降溫。”
傅棠看着江瀾音許久沒有動作,片刻後燒得遲緩的他,終于有了反應:“你先喝點吧。”
“不用,我去河邊打水時已經喝過了。”江瀾音将洞口掩藏好,轉回身走到傅棠對面坐好道,“你這病怎麽回事,你昏過去前說什麽傳染,面紗不能摘,什麽意思?”
見傅棠依舊沒什麽反應,江瀾音懷疑他是不是高熱燒傻了,探手準備試下溫度,傅棠卻倏然反應劇烈,仰身遠離道:“別靠近!”
江瀾音的動作一頓,片刻後輕笑一聲道:“是我多事。”随後收了手坐回原處,不再多話。
傅棠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引人誤會,盯向對面的江瀾音小心翼翼道:“不是......我并非有意躲閃,只是疫病剛愈,後續情況尚不明确,我怕傳染于你。”
“你感染了疫病?”江瀾音不禁蹙了眉頭。
前世南鄉疫病興起,最後也是傅棠前去處理。但她記得那次疫情,傅棠處理的十分漂亮,也因此得了陛下嘉獎,他便是借了那次功勞,向陛下求取了賜婚。
當時她并沒有聽到傅棠染病的消息,而且南鄉的疫情,在年前便已穩住。
她與季知逸成婚,是她自行改了命運。南鄉的情況如今也有了變,莫非今世與前塵全然不同?
傅棠低了頭緩聲道:“入城處理事務時,不慎染了疫病。”
江瀾音有些不解道:“危急之況,竟是讓傅相親自入城麽?”
“南鄉因為疫情禍亂四起,諸多事務自是需要人去處理。”
傅棠刻意省去了他強迫太醫署的太醫随他入城,進城又當衆斬了知府震懾群官安撫百姓這些事。
這些狠辣手段,他不想讓她聽到,更怕她因此而懼怕他。
江瀾音撐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城中有一群地方官在,傅棠還是親自入了城,想必也沒他說得那般簡單。
她擡眸看了看對面低垂着眉眼不願多言的傅棠,不禁心中輕嘆——
傅棠這個人,若是不談情感,倒也确實是個頂好的人。
思事全面周到,行事嚴謹果斷。胸有抱負,心系天下。建梁有他為相,百姓們的生活的确好過了許多,所以百姓常常贊頌他,将他與季知逸相提并論。
只是他比季知逸命好,有着傅家做支撐,陛下心裏再忌憚,也還得咬牙繼續仰仗他。
“你那夜只一聲便認出了我。”
江瀾音疑惑地看向突然沒頭沒腦冒出這句話的傅棠,片刻後明白過來道:“你說那天晚上?這有什麽奇怪,你都開口說話了,我還有什麽認不出的。”
傅棠卻目光灼灼道:“因病啞了嗓,但是你依舊立刻認出了我。”
江瀾音神情怔愣,随後抿了唇沒有說話。
聲音聽不出,還有面容。即使遮了面紗,還有眉眼。
而且,她認傅棠,只需一眼感覺即可。
畢竟是自己遠望了五年,又成婚三年的夫君。
傅棠的眸光明亮灼熱,感知到他的目光,半晌後江瀾音擡頭笑道:“傅相覺得這說明什麽?”
傅棠急急張了嘴,卻又過于緊張沒說出話。
江瀾音與他對視道:“因為我喜歡你,心中有你,所以只需一眼便能認出你,無論你是何态何貌。”
傅棠的腦海頓時熱意翻湧,怔望着江瀾音,連呼吸也一瞬凝滞。
江瀾音看着沉默的傅棠輕淺一笑道:“傅相是這麽認為的是麽?畢竟我曾經心悅于你。”
然而,傅棠剛要開口,江瀾音卻又斂了笑認真問道:“你知道我的心意,也說你同樣心悅于我,覺得我如今是在惱你沒有早些回應,這才懷着憤怨順着太後的意,嫁給了季知逸。那傅相說說,你為何不早些開口與我定親?”
聽到江瀾音的問話,傅棠倏然一僵。
江瀾音輕笑一聲繼續問道:“若我與傅相成婚,你可會與我白頭偕老,予我一生順遂安逸?”
傅棠望着江瀾音,原本期待的眸光一點一點暗了下來。
他的神情全然落入江瀾音的眼中,她看着他笑意明媚道:“這就是你非我良人的原因。”
傅棠本就蒼白的面色更顯灰沉,江瀾音溫聲含笑道:“季知逸敬我,重我,我是真心嫁于他,并非太後所迫。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良人。”
“傅相,前事為雲煙,還請莫要在意了。”
傅棠盯着江瀾音,一句話也未道出,只覺透體寒涼腦海嗡鳴。
半晌後他垂了眼眸,慶幸有着一道面紗,遮掩了他所有的狼狽與苦澀。
江瀾音說得沒錯,他确實非良人。
他連一句承諾都給不了她,他那點卑賤的喜歡,便注定只能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