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荒野逃命
第22章 第 22 章 荒野逃命
“笨蛋玩意兒!一個小娘們都能跟丢!”
被扇的劫匪, 捂着臉委屈地低着頭,他看了眼面前氣得臉色難看的提刀壯漢,嘴角耷拉道:“姐夫, 這真的怪不了我, 我一路跟着馬蹄印走的, 我也不知道那小娘們何時從馬背上掉沒了......哎別打, 疼!”
張武看着自家蠢得無可救藥的傻舅子,收回巴掌指着他惱火道:“那是人家擺了你一道!她早就從馬背上下來了, 故意放了空馬, 讓你們這群傻子去追!”
龔海心裏委屈得很,跟着張武在深山老林裏蹲了好幾日,一身血肉不知喂飽了多少蚊蟲蛇蟻。好不容易蹲到了一只肥羊, 沒想到是捅了馬蜂窩!
誰能想到這麽一支不太打眼的隊伍, 竟然是官家人!
一想起搜找出來的南府軍令牌, 他的腿肚子就發軟, 他就是想混些銀子花花,可沒想把命也搭進去!
周圍的兄弟都沉默着,張武摸了摸後頸, 半晌後忍不住一聲氣嘆:“今天殺人的那個是老六的人?”
“是六哥新帶回來的那個張守程!”
張武擰着被汗水打亂的濃眉,看向剛才回話的兄弟道:“張守程......那小子什麽來路, 下手那麽狠!”
“這個我知道!”被張武訓了許久, 終于有一個自己知道的問題,龔海放下捂臉的手,跟上前解釋道, “六哥年前在山裏遇着了覓食的黑瞎子,就是張守程救了他!大雪封山,那個張守程也找不着路, 無家可歸,六哥見他可憐,便把人帶回去了!”
張武微愣道:“他就是那個一箭把那黑瞎子穿了心的外鄉人?”
“是他!”
張武思考了片刻問道:“那後來咱們找的那些兄弟,也是他負責教得拳腳功夫?”
龔海點了點頭嘿嘿笑道:“是他!姐夫,你別說,他那功夫教得可真不錯,今天他們和南府軍的官爺打起來都不輸,真厲害!”
張武斜目厲視,龔海的笑容立刻斂了臉,老老實實低了頭不敢再多話。
“是厲害,但捅了這麽大簍子,厲害有屁用!再厲害還能有官家的閘刀猛?”
一想到他們今天殺死了南府軍的官爺,張武心中就煩得慌。
“姐夫,咱們為什麽一定要找到那個小娘們啊,反正也沒人知道咱們是誰,現在直接溜了便是!”
“溜?往哪溜?做一輩子逃犯麽?”
看到人員傷亡時,張武也不是沒考慮過趁亂逃走,但是之前他們已經陸續打劫過兩三支商隊,想必現在官府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存在。
若只是劫了普通人,此處地處兩郡交界,周圍群山密林難以搜索,官家就算知道他們的存在,只要不鬧大,也不見得會費多大力,特意來圍剿他們。
但如今他們殺了南府軍的人,隊伍中又跑丢了一個小娘們,能由南府軍護送,想來那娘們兒的身份必然也不普通,劫了平頭百姓倒也罷了,劫了那些個嬌氣的貴人,又怎會輕易放過他們?
張武苦想了片刻煩躁道:“罷了,不說這些沒用的話了,那小娘們一個人又丢了馬,定然是走不遠的!既然她讓馬往西北走,她自己肯定是往東邊去了,算算腳程,應該就在這附近不遠處!都打起精神,仔細找找!”
“是!”
一群人當即四下分開繼續尋找,龔海湊到張武身前詢問道:“姐夫,你堅持找那小娘們做什麽啊!”
張武皺眉道:“做保命符!”
“她怎麽做保命符?那小娘們估計想剁了咱們還差不多!”
張武頓了片刻沒說話,看了龔海一眼,沉了臉色狠下心道:“那就讓她變成我們的人,到時候她自然就得保。”
“變成我們的人,怎麽變?”
龔海不明白張武的意思,張武沉默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具體你就不用操心了,姐夫自會處理妥當,若是運氣好,沒準咱們還能從此飛黃騰達。”
“行了,趕緊去找那個娘們,若是讓她先一步尋到官兵,咱們全得完蛋!”
龔海持了火把跟着人群繼續搜索着草蕩。張武眯了眼倏然看到地上被踩折的斷草根,蹲下身撚了撚草莖上的汁液,起身朝前追去。
深密的草蕩裏傳來輕微的窸窣聲,江瀾音貓着身看着張武追遠,瞥了眼另一邊還在往更遠處搜尋的劫匪,拎着裙擺踮起腳,尋着草縫慢慢向反方向摸去。
天色越來越暗,四周一點光亮也沒有。江瀾音回頭看了眼劫匪所在的方向,火把的光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撥弄草葉的動作逐漸加快,直到确定距離已經拉開後,她放下裙擺,再也不顧枝葉劃動的聲響,奔着來時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江瀾音半啓着唇急喘不已,一陣寒風灌入本就已經幹得火辣的嗓子眼,她忍不住撫上劇烈起伏的胸口,啞着嗓劇烈咳喘起來!
喉嚨間滿是腥辣,她難受地回頭看了一眼,氣還未喘勻,卻又不敢耽擱,努力生津吞咽了兩口,緩了緩幹燥火辣的喉嚨,又大邁着步伐,快速往前奔去!
不能被他們抓到!
剛剛張武的話,她縮在草叢裏聽得一清二楚。
那個張武顯然是已經起了害人之心,倘若落在他的手上,她定然是讨不到什麽好下場!
夜晚的山林寒涼透體,臉側被疾風刮得生疼。肺腑間又因為劇烈的運動而火辣抽痛,她的眼前一陣陣模糊眩暈,全靠着強烈的求生欲望支撐。
腳下突然一陣虛軟,江瀾音軟着腿摔在了地面,她顧不得被擦得疼痛的手心與膝蓋,努力睜開的雙眼裏,全是旋轉的草葉幻影。
不行,跑不動了......
江瀾音看了看左右,踉跄着鑽進了一旁的蘆葦蕩中。
淺灘中的水淹上小腿,刺骨寒意瞬間漫上四肢。她凍得上下唇一直哆嗦,但還是拖着沉重冰麻的腿,一路淌到了蘆葦深處。
鴉鳥因江瀾音的動靜低鳴而飛,她抱着臂膀裹緊了唯一可以禦寒的狐裘,矮身蹲了下去。
遠處的草蕩倏然鳥雀飛散,江瀾音望着那群劫匪尋去的方向,一直緊繃的心情終于微微放松了些許。
那群劫匪大概還沒發現她又使了一次障眼法,如今她已經和他們拉開了距離,等緩過這陣無力,她就繼續往今日被劫的地方歸往。
劫匪追着她一路而來,自然是想不起回頭再次搜尋。而且她在那裏消失,林越他們一定會優先在附近搜尋,說不準她可以在半路就遇到救兵。就算沒有遇到林越,至少來路她是認得的,她可以回到上一個城鎮,尋求城中官兵的幫助。
江瀾音快速地盤算着自己如今的情況,确定下來路線後,她動了動有些僵麻的身子,搖晃起身,準備繼續往回走。
沙沙——
江瀾音起身的動作倏然一頓。
沙沙——
不是她自己擦動枝葉的聲音!
江瀾音屏息慢蹲,輕輕轉動自己的瞳眸,開始尋找聲音的來源。
她緊張地環視四周,除了被風吹動的蘆葦,并無什麽奇怪異常。
豎耳細聽,剛才沙沙的摩擦聲又突然沒了動靜,她輕輕松了一口氣。
低頭撥弄了一下被河水打濕而皺成一團的裙擺,江瀾音準備起身。視線揚起的一瞬,餘光倏然瞥見水面上出現了一道銀月光影。
只怔了一瞬,她立刻蹲下身往左翻滾,刀鋒自頸側擦過,半縷烏發落于水面漂浮。
失手落空的男子偏頭看向摔進水中的江瀾音,手腕翻轉,橫了刀向着她慢慢靠近。
跌坐在淺灘的江瀾音顧不得淺灘上硌手生疼的利石,撐着自己的身子,慌張往後倒退。
他是早上一箭射傷侍衛長的那個劫匪!
江瀾音看着逐漸逼近的劫匪,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空白的腦海裏終于翻找出一些信息。
“張守程。”
江瀾音開口的一瞬,步步逼近的劫匪頓了一下。
确定判斷無誤,江瀾音穩住心緒繼續道:“是張武告訴我的。”
“張武?”張守程神情微愣,随後攏眉道,“他為何會與你說這些?”
江瀾音沒有急于回答問題,而是撐着地先站起了身,然後簡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這才擡眸看向他反問道:“你覺得他為何會告訴我?”
張守程低眉思索了片刻,重新提起刀對準江瀾音道:“不要耍花招。”
江瀾音睨了一眼他手上鋒利的刀,垂眸笑了一下道:“張武一人尋到,然後又放了我。他道出了你們的身份,我許他百兩黃金,送他與家人出關。”
“你與張武談判了?”
張守程的表情并無什麽變化,看向她的眼神滿是探究。
江瀾音眉頭一跳,但面上依舊四平八穩道:“是,如今的情況,殺了我也好,脅迫我也罷,結果都是你們讨不到好,所以他選擇了保自己。”
張守程點了點刀示意江瀾音繼續說,江瀾音看向他輕巧一笑道:“他把過錯都推到了你們身上,人是你殺的,事情也是你主謀的。他賣了你們,給自己與妻兒尋了出路。”
見張守程沒有任何神情變化,江瀾音心頭頓時一緊,她一邊用餘光繼續尋找出路,一邊嘗試動搖道:“你放過我,我把許諾給他的條件全部兌換于你。”
張守程往前逼近了一步,江瀾音看着遞近的刀尖道:“你不信我?或者你可以自己開條件。答應我肯定是比殺了我更合算。”
“張武雖然沒有多聰明,但也不至于這麽蠢。僅憑你一句承諾,他又如何會信?放了你無異于丢了他最大的籌碼,他沒這麽傻。”
張守程一點也不相信江瀾音的話,江瀾音卻倏然擡手握緊了自己的領口磕絆道:“那......那是我與他之間的約定,至于如何讓他安心,這是我的事。”
江瀾音紅了臉滿目羞憤,她偏頭低垂,背在身後的另一只手攥緊了泥沙。
她斜眸偷偷打量張守程的神色,只要等會他近身,她就糊了他的雙眼,趁機逃跑!
張守程盯着江瀾音皺眉看了片刻,随後猜測道:“他取了你的貼身之物做信物?”
江瀾音身形一僵,瑟縮了一下快速往後退了兩步。
眼見江瀾音神色懼怕,張守程的神情終于有了變化,他提刀慢慢靠近,視線一直在她的領口處游移,趁着他分神的時候,江瀾音将手中泥沙,對着他的面門揮了出去!
“唔!”
“在那邊!”
張守程遮得很快,但依舊被糊得眼睛難睜。張武帶着龔海他們趕來,看到江瀾音逃跑的背影,立刻提刀追了上去!
身後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江瀾音屏息前奔,一刻也不敢回頭看望。
再跑快一點!
江瀾音咬緊下唇努力睜圓了眼,她渾身顫栗,全憑本能在跑。
速度越來越慢,雙腿猶如陷入了泥潭,逐漸笨重如山。
終于她體力不支摔趴于地,身後傳來了劫匪們的哄笑。
淚水終于溢出眼眶滾了滿頰,她咬牙拔了發簪緊握于手,若是有人敢輕薄她,她便紮進對方的喉嚨,然後再自盡!
“啊!”
“什麽人!”
“廢物!”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痛呼和兵器落地聲,張武似乎在怒罵着什麽。
江瀾音恍惚地擡頭想要轉身查看情況,緊跟着就被人從地上拖拽而起,支撐着她往前跑道:“跟緊我,快走!”
前方拉拽她的身影瘦削高挑,月白的長袍後壓出了好幾道褶皺。厚實的紗布自發髻處垂落,将他的頭臉遮得嚴嚴實實,江瀾音看着他如水墨遠山的眉眼道:“傅棠?”
拉着她的手倏然又緊了幾分,利箭自身後疾馳而來,傅棠用力将她帶入懷中,揮刃擋開了飛箭。
“小心。”
面紗下傳來沙啞低悶的嗓音,雖不似過往那般清朗,江瀾音還是肯定認出道:“傅棠,你怎麽在這?”
傅棠提劍劃過地面,碎石激起彈射向身後,阻的劫匪們不得不停下步伐,遮擋頭面。
得了一息休喘,傅棠帶着江瀾音閃身躲進密林,行至一道枝葉隐匿的隐蔽斜坡後,他倏然将她擁入懷中裹緊道:“抱緊,別怕。”
江瀾音還未來得反應,下一刻天地倒懸,她被傅棠緊緊護在懷中,順着坡勢一路滾了下去!
耳鳴頭暈許久,肩背酸痛的江瀾音終于回過神,她看向墊在身下的傅棠,剛要問話便被他捂緊了嘴——
“明明見他們進了林子,怎麽可能沒人影!給我仔細搜!丢了那娘們,咱們都得沒命!”
張武帶着人在上方搜索了片刻,随後便往林子深處奔去。
人聲漸遠,四周又重新歸于寧靜。
傅棠掩在江瀾音口鼻處的手倏然一墜,江瀾音詫異地看向了他。
傅棠的眼眸有些迷離半阖,他斜躺于坡地,似乎沒什麽力氣。
江瀾音輕輕推了他一下,只見他反應微弱,怔了一下,她拍了拍他的臉輕喚道:“傅棠?”
傅棠低沉悶哼了一聲,江瀾音察覺出不對,想要掀開他的面紗查看情況。
手指剛剛搭上面紗,手腕便被傅棠猛然握緊,他提力将她推遠至一旁,搖晃着坐起身咳喘道:“別......別碰,沒事......”
強忍低咳,傅棠的雙目頓時布滿紅絲。
江瀾音猶豫着靠近,傅棠卻是後退道:“離我遠點,當心傳染......”
“傳染?傳染什麽.....傅棠,你怎麽了,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江瀾音皺眉望向微微搖晃的傅棠,下一瞬睜大了眼,匆忙接住了軟倒于地的他。
“傅棠?傅棠!你怎麽了!”
夜色昏沉,她也不知道傅棠是否在剛才滾落時傷了要害。
搭在他胸膛處的手倏然被握住,傅棠閉着眼虛弱道:“面紗......不能摘......你先走......去找......”
江瀾音只依稀聽到這幾個字,她低首貼近想要聽清楚,傅棠卻徹底暈了過去。
傳染?面紗不能摘?
江瀾音盯着傅棠緊閉的眉眼沒有任何思緒,被握着的手腕處滾燙灼熱。
她掙開手摸了摸傅棠的額首,觸手濕熱。
江瀾音緊了眉頭觀察着懷中的傅棠,摸到他頸側的虛汗後,心頭不禁微微一沉。
他好像病得很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