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
道是無情卻有情
把門鎖上徐東心裏還覺得不踏實,幹脆就用身體堵着門。
三兩下撕開信封,迫不及待想瞧一瞧陸學林在信裏寫了什麽。
展開信那瞬間卻愣了愣。信封裏一封信都沒有裝,四張紙上全是陸學林給徐東畫的速寫。
人雖不在跟前,陸學林照舊把他的神色畫得惟妙惟肖,那一嗔一笑,一颦一怒全都躍然紙上,也不知道在腦子裏想了多少回才能把人畫得這麽細致。
徐東抱着速寫翻來覆去地瞧,心髒像是被泡在熱水裏,暖乎又濕潤。
陸學林曾說他不畫人,可現在他卻為徐東做了很多畫。
寥寥幾筆,不知傾注了他多少感情。
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什麽底線,什麽原則,好像通通都被抛到了腦後。
徐東眼前浮現出陸學林專注畫畫的模樣,情不自禁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眼眶卻紅了。
這二十多天他在父母面前硬扛着,沒露出一點怯來,将沒心沒肺的做派貫徹到底。深夜時卻也難免會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過去種種像電影般在他腦海中閃爍,與陸學林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都那麽讓他難以忘懷。
也曾問過自己鬧到這一步到底值不值得,這下心裏才有了肯定的答案。
從這幾張速寫裏徐東看出了陸學林對自己的情義,他心安了也滿足了,從窗邊的書桌上找出了紙和筆,打算給陸學林也回一封信。
千言萬語在心中彙聚,可真要寫出來時,徐東又不好意思下筆。
而且他也擔心這信會落到別人手裏,成為懸在他倆頭上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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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陸學林什麽都不寫,也是有這樣的顧慮。
想了想,徐東也學着陸學林畫了一幅畫,他雖然不如陸學林畫得那樣專業,可他自認為畫裏的感情比陸學林所表達的還要飽滿充沛些。
怕陸學林看不懂,徐東靈機一動,在徐媽放雜貨的桶裏翻了翻,額外放了點東西在信封裏。
一切都準備好他才打開門,把信封遞給了仍在等待的林硯池。
接過時,林硯池覺得有些硌手,嘀咕道:“你這是在裏面放了什麽東西?”
人家小兩口之間的隐私,好奇歸好奇,林硯池也沒打破砂鍋問到底。
不等徐東說什麽,他又道:“我會親自交到陸學林手上的。”
徐爸徐媽坐在沙發上,就當啥也沒聽見,林硯池的話給了他們不小的沖擊,可憐的老兩口現在都還沒緩過來。
林硯池走的時候,徐媽客氣的留他吃飯,知道兩位長輩心裏正難受着,林硯池也沒過多打攪他們,說了下次再上門拜訪後,他就拿着信去找陸學林了。
天氣不錯,陽光正好,陸學林擺着畫架,拿着調色盤坐在院子裏畫畫。
他和徐東住的那間卧室很空,他打算自己畫幾幅油畫挂上去當裝飾。
林硯池立在他身旁看了一會兒,見他沒有主動搭腔,啧了一聲道:“你還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不管遇到什麽都不帶急的。”
陸學林盯着面前的畫架,看着紙上亂七八糟,擠在一塊的顏色,心道他要是不急的話,也不至于畫成這個水平。
“你要幹的事我都幹了,後續成不成就看天意了。喏,這是徐東讓我交給你的信,不知他在裏面放了什麽玩意,硌手得很,你自己慢慢看,我先回去了。”
林硯池是聰明人,關鍵時刻絕不讨人嫌,任務完成,他便腳底抹油開溜。
陸學林放下了手上的畫畫工具,等林硯池踏出院門,他才拆開了信封。
抽出紙張的一角,陸學林眉心蹙了蹙,等信件在他手上完全展開時,陸學林更是滿頭問號。
他搞不懂徐東這幅宛如三歲孩童畫的兒童畫想表達什麽,紙上又是星星,又是月亮,還有個看起來特別畸形的……姑且稱他為人吧,站在一個長方形旁邊,橫看豎看,陸學林都不知道他這是畫的什麽玩意。
抽象的畫先放到一旁,陸學林攤開手掌,把林硯池口中有些硌人的東西倒了出來,不一會兒,他的手心便出現了幾粒又紅又小的東西。
就這個小東西,讓陸學林一下就明白了徐東那幅畫要表達的意思。
宛如撥開了彌漫在大腦周圍的雲霧,陸學林低迷了素日的心情一下便好了起來。
嘴角忍不住向上翹起,沒想到徐東這個平日裏看起來傻不愣登的人,在這種時候還是挺聰明的。
心裏既是寬慰,又是惆悵,分開這麽久,徐爸徐媽也該松松口讓他倆見一面了吧?
林硯池那把火要是燒得還不夠,他可就要再使點其他手段了。
……
甭管遇到再大的事,只要天沒塌下來,日子就得照常過。
對徐東和陸學林的事,徐爸徐媽雖然沒表現出同意的意思,但徐爸也實在懶得繼續守他。
得了機會,徐東當然恨不得立馬就去學校找陸學林,可這兩天徐媽因為感冒一直頭疼,徐東不好在這時候刺激她,只能再緩幾天。
重新上班後,徐爸感覺生活又充實了不少,賺到錢,徐東的事都讓他沒那麽煩躁了。
下班回家的時候,徐爸遇到個熟人,本不想理,可那人的态度以及說話的內容實在讓他吃驚。
回了家,徐媽瞅他皺着眉,心事重重的模樣,問他:“你這是咋了,被人為難了嗎?”
徐爸說:“沒人為難我。”
他問徐媽:“你還記得周泰鴻嗎?”
聽到這個名字,徐媽哼道:“咋不記得,這不就是當初你幹活那個建築隊的包工頭嗎?他做了那樣的事,化成灰我都認識。要不是我天天去他家裏罵,咱們還不一定能拿到賠償款。”
徐爸苦笑道:“他們這樣的人狡兔三窟,要真鐵了心不理咱們,你就是罵得再難聽他也不會把錢拿出來。”
徐媽不理解他的話:“什麽意思?”
“這個人以前仗着自己跟上面有點關系,拿了不少項目,掙了不少錢,從來不把我們這些小工放在眼裏。可剛才他在路上碰到我,對我客客氣氣不說,還說什麽以前是他不對,讓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問我能不能賞臉跟他一起吃個飯,他要好好跟我賠個罪。”
“說這些,大白天的他撞鬼啦?”
“我也認為他撞鬼了,逼問了幾句才知道城裏有地方要重新規劃,好多人在競争,他想讓我在住建局領導那幫他說句好話,你說可不可笑。”
的确可笑,他們家要真認識什麽領導,當初就不會為了那點錢到處求人了。
可無緣無故這人怎麽會說這樣的話。
老兩口心底隐隐有了答案,又不能确定。
正巧徐東下班回來,徐媽把他扯到跟前,抖着聲問他:“你到底招惹了個什麽人?”
瞧父母臉色有些不太對,徐東問道:“出什麽事了?”
徐爸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聽完後徐東沉默半響,問他:“那筆賠償款你們具體是什麽時候收到的?”
徐媽說了個日期,徐東倒回去算了算,發現那段時間陸學林正好回城。
“還有你那工作,我工友告訴我,他也是受人囑托,真正介紹工作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陸學林就在修配廠附近的報社上班,他隔得近,裏面招不招人,他比誰都清楚。
到底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徐東搓了搓臉道:“那時候我跟他鬧了很大的矛盾,我都以為我倆會老死不相往來,沒想都鬧得那麽難看了,他還在背後為我做這些事情。”
徐爸徐媽不想欠陸學林太多人情,可到最後才發現,有些事情根本不是他們想不想的問題。
這麽久了都沒人說什麽,偏偏這時候,一個個都跳出來,傻子都能明白是怎麽回事。
徐媽點了點徐東的腦袋,心中感慨萬千:“人家有錢有權,心眼還多,你怎麽玩得過他。”
徐東悶不做聲,栽都栽進去了,他能怎麽辦。
要他說,他們家也別得了便宜還賣乖,甭管陸學林幹了啥,受益的都是他們,他可沒臉生氣。
在他還在為兩人絕交而傷神的時候,陸學林卻偷偷摸摸幫他解決了那麽多問題,徐東都快感動死了,還管他心眼多不多。
“之前我跟陸學林在外頭買了個房子,他一個人在那邊住,明天……明天我就搬過去跟他一塊住。”
他之前跟父母撒謊說房子是陸學林的,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攤開在了徐爸徐媽面前,也沒什麽好隐瞞的。
徐爸徐媽這才知道他倆早把後路想好了,就算徐東真被趕出去,也不會無家可歸。
罵也罵了,打也打了,難聽的話也不知道說過多少次,天天監視着,就差沒有把他關在家裏。
可關得住徐東的人,也關不住他心,當父母的越是反對,他們越要努力證明彼此的情深似海,仿佛他們的感情有多偉大一樣。
殊不知父母的為難,是他們這坎坷人生中最不值得一提的一關。
真以為父母不反對他們就能攜手共度一生嗎?男女親密關系尚且難以維持,何況是兩個不會有任何紐帶關聯的男人。
徐爸看着他說:“你可想好了,知道出了這道門你要面對些什麽嗎?萬一最後你倆勞燕分飛,青春歲月白白被對方拖累,你們真的不會後悔嗎?”
“今朝有酒今朝醉,就算真像您說的那樣,也沒什麽可後悔的。”
徐東當然也想跟陸學林長長久久,可人生這麽長,他才二十多歲,從青絲到白發,至少還要幾十年。
這幾十年裏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今天他和陸學林蜜裏調油,改明可能就會相看兩厭,互不理睬。
哪有什麽永遠呢?只要幸福過,甜蜜過,此生也算無憾了。
人這輩子總得吃點愛情的苦,真要是輸得一敗塗地,全當做了場噩夢。
還是那句話,只要陸學林不負他,他就決計不會先當那個背信棄義的人。
徐媽還想勸他:“咱們兩家條件懸殊太大,他要是後悔了,不知有多少條後路,你這輩子可就全完了。”
徐東笑了笑:“我不還有你們嗎?萬一以後我跟他真過不下去了,大不了就夾緊尾巴,灰溜溜的跑回來。甭管我住到哪,這裏永遠都是我的家,難不成你們還真打算不要我了?”
徐媽流着淚捶他:“不要你了,你滾吧。”
徐東抱了抱她:“不滾,以後每個周末記得做點好吃的,我要回來蹭飯。”
徐媽被他氣笑:“咋不饞死你。”
視線和身後的徐爸對上,老兩口不約而同地輕嘆一口氣。
事到如今,這事好像也由不得他們反對了,陸學林擺明了要“挾恩圖報”,徐東也一門心思要跟他好,這惡人要是再當下去,他們自己都覺得臊。
隔天正好是周五,下午些時候,徐東請了半天假,回家收拾行李。
除了幾件換洗的衣裳,他還帶走了那張被徐媽摔碎的合影。
新房裏空空蕩蕩,正好把這張合影擺放到卧室點綴。
和父母打了招呼,看了眼生活了快二十年的大院,徐東便義無反顧奔向屬于他和陸學林的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