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
道是無情卻有情
徐爸徐媽正在氣頭上,陸學林要是經常來家裏找他只會火上澆油,分開前,徐東對陸學林道:“你要是有事找我或者有話跟我說,就讓硯池幫忙帶個信,我爸媽不會防備他的。”
“嗯,我知道。”陸學林想伸手摸摸他的臉頰,餘光裏卻瞧見徐爸跟他們保持着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一臉防備如臨大敵的監視着他們。
陸學林歇了其他心思,看着徐東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保重。”
兩人這一分開,下次見面不知是什麽時候,徐東雙眸靜靜落在陸學林臉龐,用眼睛一寸一寸描摹着他的模樣。
盡管心裏難受,徐東還是擠出了一抹笑容,他對陸學林說:“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要是新房住着太冷清,就先回家裏和你父母一起住。”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互相叮囑,心裏盼望着時間能過得慢一點,多給他們一些說話的機會。
可惜徐爸的耐心有限,瞧着二人那難分難舍的樣子,他終究看不過去,快步走上前來:“讓你們見一面都算我跟你媽格外開恩了,你倆別蹬鼻子上臉的,說完了嗎?說完就趕緊走。”
精神抖擻的徐爸比以往見面時滄桑了些,陸學林不後悔自己做的事,可想到徐爸徐媽因為這事所承擔的痛苦和負擔,他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愧疚的。
正想和徐爸道個歉,徐大勇擺了擺手道:“小陸啊,算叔求你了,以後別跟我們家東子聯系了,我們徐家小門小戶比不得你們家,這事要是被人暴露出來,東子就只有死路一條,你要是真……”什麽喜歡,愛啊這樣的詞他說不出來,兩個男人講這些,可真夠滑稽的,“總之,你要是真想他好,你就放過他,算我求求你了。”
徐爸擡手就要給他作揖鞠躬,陸學林往後退了一步,臉色一下就白了。
徐東心頭更是一震,一把将陸學林拉到自己身後,氣道:“爸,您這是在做什麽,非要這樣戳人心窩讓人痛苦嗎?”
連一向和善的徐爸都說出了這樣讓人無地自容的話,徐東不敢想象陸學林在徐媽那裏遭到了怎樣的對待。
他眼角發酸,伸手推了推了陸學林:“你走吧,把我剛對你說的話都記在心上,一個字都不能忘,知不知道?”
陸學林深知自己死皮賴臉的留下來,只會讓事态變得更嚴重,既然徐東說他能處理,那陸學林也願意相信他。
盡管徐爸對他态度不好,離開前,陸學林還是禮貌的和他說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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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勇把臉扭向一旁,直到陸學林走遠了,他才慢慢轉過頭。
他心裏是不忍的,可再不忍,有些事他們也得做。當孩子的不懂事,做父母的不能跟着不懂事。
活了這麽大歲數,他們什麽樣的事沒見過,哪能眼睜睜看着兩個孩子跳進火坑。
此時此刻,陸學林或許會覺得他和徐媽無情,等日子長了他就能理解他們的苦衷了。
走錯路不要緊,只要能迷途知返,就耽誤不了太大的事。
怕就怕明知走錯了路,兩人還要頭鐵的繼續往下走,這樣的話,他倆這輩子豈不是全毀了嗎?
一想到這些問題,徐爸就不得不硬起心腸,做這個棒打鴛鴦的惡人。
陸學林離開後,徐東和徐爸回了家。
見到他們徐媽便壓着嗓子問徐東:“怎麽樣,說清楚了嗎?這回是不是能徹底斷了?”
徐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在屋裏搜尋着。
想找的東西落進他的視線,徐東兩步跨上前,拿下了放在櫃子上的雞毛撣子,在徐媽不解的眼神中,跪在二老跟前。
徐媽捂着自己發悶的胸口,問他:“你這是什麽意思?”
徐東雙手拿着雞毛撣子,高高舉起遞到徐媽跟前:“兒子不孝,喜歡上了一個跟我同性的男人,我不知道要做什麽才能讓你們消氣,只能想到這個愚笨的法子。我雖不覺得自己有錯,可這事對你們來說實在是難以接受。爸媽,你們打我吧,不管是打得我皮開肉綻下不來床,還是打得我傷筋動骨給我留下病根,只要你們能消氣,我都不會有一句怨言。”
決口不提一句要跟陸學林斷了的話。
徐爸問他:“你就當真不願意跟他分開?”
徐東搖了搖頭,只說:“分不開!”
“好好好!”徐爸氣極,接過他手上的雞毛撣子,毫不留情地揮打在他身上,“我讓你不學好,讓你當變态,老子清清白白的活了一輩子,臨到頭了,你給我鬧出這麽大的笑話,你是嫌我跟你媽活太長了,想氣死我倆是不是?”
徐媽的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流,她撲上去抱住徐東,哭泣道:“兒啊,你認個錯,只要你認錯,我就讓你爸不打你了。”
既沒有錯,那又讓他如何認呢?
三月份的天氣還有些冷,徐東沉默着推開徐媽,脫掉了自己厚重的棉襖。
既然要讓父母消氣,何必做那些假把式,只要能讓父母心裏的苦發洩出來,他受點傷又何妨。
徐爸從來沒見過這樣主動讨打的傻子,雞毛撣子在空中揮了半天,最終被他狠狠扔到了地上。
“知道我跟你媽下不去手,所以故意用這種方法來威脅我們是不是?我們還真就不吃你這一套,我告訴你,陸學林和我們你只能選一個,要是你真想跟他好,打從今兒起,你就從這家裏滾出去,我跟你媽就當沒生過你這不孝子。你要是願意跟他斷了,我們就當這事沒發生過,咱們一家繼續安安分分過日子。”
徐東低垂着眉,斬釘截鐵道:“不行,你們和他我都得要。”
徐爸差點被他氣笑:“什麽都想要,咋不美死你呢?”
“你們要是同意,我還真挺美的。”
徐爸聽他這話就來氣:“你覺得很光榮是不是?”
徐東穿上自己的棉襖,坦言:“我不覺得光榮,也不覺得羞恥,這不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是你們把它看得太嚴重了。”
“什麽平常,我跟你媽活了這麽大歲數,從來沒見過兩個男人相愛的事,舉報信都被人寫到家裏來了,這還不嚴重嗎?”徐爸頓了頓,忽然道:“我問你,那信裏寫的是真的嗎,你跟陸學林真在大街上……”後面的字徐爸說不出口,這也太羞人了。
說起這個徐東也有點赧然,都過這麽久了,他爸才來問,可真夠後知後覺的。
徐東解釋道:“大街上那麽多人,我倆哪有那麽大的膽子……”
徐爸徐媽心頭一松,又聽他道:“我倆找了個沒人的小巷子,要我說寫信的人才變态呢,人家親嘴他都要看。看就看吧,還寫舉報信,可真不是個好玩意。”
徐爸哆嗦着手指,怒罵道:“混賬東西。”
徐東點頭:“确實混賬!爸您不要生氣,陸學林已經去調查了,他又有本事又有手段,查出來保證讓那人沒有好果子吃,等我知道是誰幹的,我也得去踹他兩腳消消氣。”
徐爸一巴掌揮在他頭上:“我罵的是你,你倆簡直太不要臉了。”
徐媽也沒了剛才的心疼,咬着牙狠心道:“就該讓警察來把你們抓到精神病院去,改改你們這毛病。”
徐東倒是不怕:“抓進精神病院算什麽,最好是把我倆抓去槍斃,這輩子我跟他只能做對苦命鴛鴦,不如投個好胎,下輩子重新在一塊。”
徐媽聽得直想升天:“兩個男人做什麽鴛鴦,你惡不惡心?你為了個男人要死要活,枉費我跟你爸養你這麽大,早知生了你這麽個讨債的,當初生你的時候,我就該直接把你扔進糞坑裏淹死。”
徐東跪得膝蓋疼,瞧父母沒有再動手打他的意思,勉強地站了起來。
生氣的人總是什麽話難聽撿着什麽說,徐媽的話他也不往心裏去。
“我不跟你們說了,總之陸學林沒主動提分手,我是不會跟他斷的。爸常教育我,男子漢大丈夫做事要有擔當,陸學林老是覺得我對他的感情不夠坦率堅定,這回我就得讓他知道,我比他想象中硬氣一百倍。”
徐爸徐媽什麽反應徐東不清楚,反正他先把自己說激動了。
徐爸被他這股不要臉的勁氣到,說:“老子就看你有多硬氣,從今以後,我班都不上就天天守着你,我看你能堅持多久。”
“随便你!”
徐爸是這家裏的頂梁柱,徐東就不信他能守自己一輩子。
短暫的分別雖讓人失落,卻也沒到難以忍受的地步。
在這段感情開始之前,徐東迷茫過,退縮過,也害怕過。跟陸學林心照不宣後,他仍是怯懦着不敢跟父母坦白,總是抱着能瞞一天算一天的心理。
意外剛發生的那兩天,他也慌亂無措過,可都到這一步了,要是再縮下去,跟烏龜又有什麽區別?
徐媽罵他昏了頭,徐東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清醒過。
從前的他無欲無求,知足常樂,現在唯一所求不過是和陸學林相守,他們既沒有作奸犯科,也沒有傷天害理,這世道憑什麽容不下他們?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他就是要告訴父母,他喜歡陸學林,這輩子都要跟他在一塊。
徐媽沒想到自己這大大咧咧的兒子有一天會這麽執拗,她被徐東氣得幾近昏厥,最後被徐爸半抱半扶着帶進了裏屋。
徐東心裏是愧疚的,家裏幾個孩子,父母從來沒有偏心過誰,他雖是犧牲最多的那個,可這一切都是他自願的。
如今為了個男人就将父母氣成這樣,他的确是不孝。
不過一碼歸一碼,心懷愧疚是因為他還有起碼的良知,懂得父母的不易,要他為了這點愧疚就跟陸學林斷了,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不為別的,就算只是為了陸學林,他也得勇敢一次。
他要告訴陸學林,他徐東言語雖輕,卻最重承諾,說出去的誓言就跟潑出去的水一般,永遠不會收回來。
他擔得起陸學林這份獨一無二的愛。
徐媽嘔着氣,到了飯點也未見她起床做飯,徐東知道這時候該自己表現表現,屁颠屁颠燒好爐子打算做飯。
晚些時候,徐西和徐蓉從圖書館回來,見徐東一個人忙裏忙外,徐蓉小聲道:“爸媽呢?”
徐東擡了擡下巴:“都擱屋裏躺着。”
徐蓉在走廊上幫着他剝蒜:“你跟小陸……”她想問,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辭,好像說什麽都不太對一樣。
徐東翻炒着鍋裏的菜,坦蕩道:“就是你想的那樣沒錯。”
徐爸徐媽每次都将徐蓉和徐西支出去,可家裏發生這麽大的事,他們又哪能什麽都不知道。
徐蓉溫聲細語:“這回爸媽可真被你氣得夠嗆。”
徐東道:“早晚都得氣一遭,不如趁他們現在身子骨還硬朗,給他們說個明白。”
徐蓉心裏升起無限憂愁,為父母,也為徐東,她問:“這事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你真的不能跟他分開嗎?”
徐東轉頭看了她一眼:“當初我跟爸媽都勸你跟劉百川分開,你不也咬着牙不松口嗎?”
徐蓉急道:“那不一樣!”
徐東說:“一樣的,咱們老徐家的人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除非是他先負了我,不然我決計不會先對不起他。”
徐蓉眼角泛起淚花:“這條路有多難走你不知道嗎?”
徐東怎麽不知道,可是有陸學林的陪伴,就算前路滿是荊棘,他也甘之如饴。
瞅他那表情,徐蓉就知道他勸不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就算是家人也無法強迫。
她妥協道:“爸媽那邊,我會幫你勸着點的。”
徐東總算露出個真心實意的笑容:“謝謝姐!”
徐西一直豎着耳朵聽哥哥姐姐的談話,瞧着氣氛融洽了些,他摸到徐東跟前,有些疑惑,又有點難為情道:“那以後再見小陸哥,我是該叫他嫂子呢,還是叫他姐夫呢?”
徐東擡起鍋鏟就要往他身上招呼:“叫你大爺!”
徐東頂着壓力和父母對抗的時候,陸學林也沒閑着,他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事情發生後他的心态還算平和。
等着徐東主動坦白不知要到猴年馬月,如今有人替他倆把這事在徐爸徐媽面前攤開,倒省了徐東自己開口。
但這并不代表他會感謝這人,使用這種下作的手段來傷害徐東他們一家,陸學林是不會輕易放過這人的。
稍稍找人查一查,他便鎖定了寫信的人是誰。
當初在知青點除了冷眼旁觀,他沒主動整治過盧志強,不想這人被關了兩年的勞教還是不思悔改,回了城就開始找事。
當初林硯池對他還是太溫和了,要陸學林說,這種人就得一次把他收拾夠,否則只會留下無窮無盡的禍端。
既然盧志強想把他和徐東置于死地,那他也絕不會手下留情。
找了林硯池商量一番後,兩人很快便針對盧志強的弱點制定了一個計劃。
盧志強最恨的人還是林硯池,徐東和陸學林跟姓盧的結仇或多或少都是因為他,林硯池心裏過意不去,他告訴陸學林:“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盡管說。”
陸學林也沒跟他客氣:“你幫我去徐東父母那再添把火。”
林硯池愣了愣問他:“添什麽火?”
陸學林往他那邊靠靠,小聲跟他說了兩句。
回城後,陸學林幫了林硯池不少忙,現在也該是他回報的時候了。
遲疑片刻,林硯池點頭應允。
陸學林不确定徐東能不能說服他的父母,他不能把壓力全給徐東一個人,就算不能見面,也得從側面幫幫徐東的忙,讓徐爸徐媽盡快接受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