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
道是無情卻有情
徐東自是不肯,嚷道:“人家對我們這麽好,無緣無故就跟他斷了,那我豈不是成了沒良心的負心漢,我做不到。”
“曾經我也很感激他對咱們家的好,可我現在才知道,他做的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東窗事發後,陸學林的好在徐爸徐媽眼裏都成了另有圖謀,如果早知他有那樣的想法,從一開始,徐媽就不會讓徐東跟他來往。
讨好對象父母這事古來有之,徐東認為陸學林做的這一切算不得動機不純。
“他能有什麽目的,不就是想打動你們,好跟我在一塊,這有什麽錯?您之前不還說想把女兒嫁給他,既然您那麽喜歡他,為什麽就不能讓我跟他在一塊?”
“這能一樣嗎?”徐媽氣得想扇他的巴掌,“你不要在我面前裝傻充愣,我告訴你,不管你跟我說什麽我都不會聽的,以後陸學林要是再敢上咱們家來,我一定把他打出去。”
徐媽氣得胸腔不斷起伏,要不是徐爸在後面扶着,恐怕連站都站不穩。
徐爸已從震驚中回神,在這個事情上,他和徐媽的想法是一致的。
輕輕拍了拍徐媽的背,他道:“以後下午我不去搬貨了,到點就去接東子下班,堅決不允許他們倆私下再見面。”
徐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有她跟徐爸一起嚴防死守,她就不信分不開他們。
徐東聽完都驚呆了:“你們這樣跟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有什麽區別?”
徐媽氣道:“我們要真限制你的自由直接把你鎖在家裏好了,還讓你去上什麽班?幹出這麽不要臉的事情,我跟你爸沒打死你都算好的,你不要得寸進尺。”
盡管信被徐東燒了,那些內容卻深深印在徐媽的腦海,想起那些下流的詞彙,她心中便覺得痛苦無比。
太陽穴突突地跳着,好像缺氧似的胸悶腦脹,那口氣堵在嗓子眼裏怎麽也出不來。
徐東回來之前,徐媽生氣的跟徐爸說,就算不把他打死,也要打得他下不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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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這次一定要讓徐東長記性。
嘴上說得硬氣,可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徐媽又哪裏舍得下那麽重的手。
她氣徐東不學好,更氣寫信的人心腸壞,就算之前她心裏有點想法,可沒人捅到跟前,也能完全裝作不知道。
這下好了,她們不僅要接受兒子是個二椅子的事實,還得提心吊膽的提防徐東被人舉報。
徐東還想據理力争,徐媽又哭着說:“難道在你心裏,他比我們這一家人更重要嗎?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這事暴露出去,警察随時會上門把你抓走,讓你去勞教或者把你送進精神病院,那些地方是正常人能去的嗎?到時鬧得人盡皆知,你還要不要我們活?”
那十年裏,社會這麽動亂,她跟徐爸都沒受過別人的侮辱和敵視。就因為徐東喜歡上一個男人,他們就要受到無盡的辱罵和嘲笑,在親朋好友面前一輩子都擡不起頭。
他們老兩口半截身子都要入土,被人瞧不起也就算了,可徐蓉還沒出嫁,徐西才剛成年,徐東要是一意孤行,受到影響最大的就是他們倆。
還有老大徐芳,事情鬧大了,她在婆家又該如何自處?
想起這些,徐媽心中更覺痛苦,仰頭便往身後倒去。
徐爸手忙腳亂的把她扶進屋裏躺着,徐東看着這一幕,眼裏的光漸漸熄滅,對于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他完全束手無策。
天黑時,徐蓉帶着徐西回來,察覺到家裏的氣氛有些低迷,兩人都謹慎地沒有開口詢問。
徐爸徐媽是鐵了心要将他們分開,第二天徐爸便按時送徐東上下班。
小時候上學都沒這種待遇,工作了倒是體驗了一回父親接送的感覺,徐東心裏哭笑不得,對徐爸說:“人家平時都要上學,除了周末哪有空來找我,您還是省點力氣讓我自己去上班吧。”
徐爸說:“他什麽時候來找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讓你媽知道,我有在誠心解決問題。她心裏本來就不好受,我要是再不做點什麽讓她舒坦些,她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好起來。”
“敢情您都是做給我媽看的,瞧您這意思,您是不是不反對我跟陸學林的事?”
徐爸擡手敲了敲徐東的後腦勺:“想得還挺美的,老子還等着你跟老徐家傳宗接代呢,你跟個男人攪和在一起算怎麽回事。我跟你媽站在同一戰線,你別想從內部策反我。”
天塌下來,徐爸都是一副樂觀心态,跟他說話比跟徐媽說話要輕松些,徐東直言:“傳宗接代不還有我弟嗎,非指望我做什麽,我又不能生。”
徐爸擡手又給了他一下:“說的什麽玩意,哎喲,昨天就該讓你媽打死你。”
徐東抽氣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嘀咕道:“您這心腸可真夠硬的,真是白瞎了陸學林送您的收錄機。”
“收錄機又不是免死金牌,何況這玩意以後我也用不着了。你媽說了,要把他買的東西全都還給他。”
徐爸覺得有些可惜,但也只是有點。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不同意兩人在一塊,他們就不該拿人這些東西。
徐東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東西還完就能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嗎?
在他還沒有明确自己的心意之前,都不願意和陸學林絕交,兩人都在一塊了,他又如何能聽從父母的意願和他斷絕來往。
打死徐東,他都做不到。
此時的父母正在氣頭上,徐東也不想跟他們白費口舌,等過段時間大家都心平氣和了,他一定要和父母好好聊聊。
本來都答應了陸學林會盡快搬過去,如今卻出了這樣的意外。
沒在新房見到他人,周末陸學林肯定會來家裏找他,徐媽對他意見很大,說不定還得給他臉色瞧。
徐東害怕徐媽說出一些傷害陸學林自尊的話,心裏十分着急。
他想找個機會偷偷跟陸學林見一面,可上下班都被徐爸監視着,完全寸步難行。
上班中途想請假溜出去,還沒走到公交站臺就被徐爸抓住了。
“我這幾天不幹活,就守着你,你也別白費功夫了。”
徐東沒了脾氣,哀求道:“爸,你就讓我跟他見一面吧,好歹讓我把話跟他說清楚。”
“該說的你媽都會跟他說,我們絕對不會允許你倆私下見面。”
他們都是年輕過的人,哪能不知徐東的心思。讓他跟陸學林見面,他倆一定會想辦法跟家裏對抗。
分開的話徐東說不出口,那就讓他們兩個老家夥來,無論如何都得把這股歪風給抑制住。
父母這般堅決的态度,讓徐東着急得上火,試圖讓徐蓉和徐西幫他遞個信,也被徐媽提前預料。
兩個人被父母警告,沒誰敢偷偷幫他。
早知父母是這樣的脾氣徐東才不敢跟他們坦白,本來想着溫水煮青蛙,等日子久了,再慢慢把他和陸學林的事透露給他們。
現在突然被人捅出來,又沒辦法跟陸學林商量,徐東真不知要怎麽才好。
到了周末,遲遲沒等到徐東搬家的陸學林果然來了徐家。
家裏只有徐媽一個人在,陸學林好奇道:“阿姨,徐東呢?他今天不是休假嗎,怎麽不在家?”
每次都對他笑臉相迎的徐媽這回沒了好臉色,她将陸學林請進家裏,關了門後,直接了當地說:“小陸,以後你別來我們家了,從今天開始,東子不會再跟你見面了。”
陸學林嘴角的笑意落了下去,眉頭皺起,看着徐媽道:“您這是什麽意思?”
徐媽怕自己心軟,沒去看他,硬着心腸說:“你跟東子的事我們都知道了,有些話我跟東子已經說過了,當着你的面我再說一回,我跟你叔都不同意你們在一塊,并且堅決反對你們繼續接觸。”
陸學林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打得措手不及。他下意識以為是徐東說的,搞不懂平時在這事上都膽小如鼠的人,怎麽突然就有了這麽大的膽量。
可就算要坦白,好歹也該跟他商量商量。
他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勁,開口詢問:“是徐東告訴你們的嗎?”
“誰告訴我們的不重要。”好不容易才将那封信裏的內容忘記,徐媽不願再提,她将提前準備好的紙箱子放到陸學林身邊:“這些都是你給我們家裏買的東西,我全都收拾出來了,等會兒走的時候你記得帶上。”
東西還完,她又從兜裏摸出了一沓捆好的錢:“要不是你,我們也沒法從劉家那裏要到這麽多錢,這五百塊就當是我們家對你的感激和補償。”
見陸學林遲遲沒有接過,徐媽又說:“你要是嫌少,我過幾天就把那五百塊也給你。”
這一幕對陸學林來說實在過于荒誕,失語片刻,他苦笑道:“您這是在幹什麽?拿錢侮辱我的人格嗎?”
徐媽知道他是個很驕傲的人,連連搖頭道:“我并不是那個意思……你做這些都是為了徐東,既然你倆不能在一塊,這些東西理所應當該還給你。”
陸學林打斷她的話:“我倆互相喜歡,為什麽不能在一塊?”
徐媽擡頭望向他,情緒失控道:“你們兩個男人談什麽喜歡,你去大街上瞧瞧,誰家好兒郎不喜歡女人?你知道兩個男人在一塊叫什麽嗎?那叫變态!我們家徐東以前從來沒有這方面的傾向……總之,除非我死,不然我堅決不會允許你們倆在一塊。”
她話裏有話,陸學林一下就聽出了徐媽對他的埋怨。
徐東以前沒有這方面的傾向,都是遇到他才開始變态的,是他把徐東帶壞了。
陸學林曾天真的以為自己對徐爸徐媽百般讨好能夠打動他們的心,可跟對同性戀的偏見比起來,他做的一切是那樣的微不足道。
如果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母親,他說什麽也要好好跟她辯上一辯。
可這是徐東的母親,在她面前,陸學林說話的語氣稍重一些,都顯得那樣不合時宜。
盡管覺得她對自己過于無情,陸學林心裏也無法對她生出絲毫的埋怨,站在徐媽的角度,她也不過是一個擔心兒子未來沒有好下場的可憐母親罷了。
這樣的結果他不是沒有想到,陸學林并不太在意徐媽他們的态度。
下定決心和徐東在一起之前,他就做好了不被徐東家人祝福的準備,只要徐東願意和他在一塊,他相信徐東的父母總有一天會接受這個現實。
可是徐東真的能堅定的和他一起走下去嗎?
不被父母接受的愛情太難長久了,男女都如此,何況是兩個男人。
陸學林迫切的想知道徐東對于這件事情的想法。
他放緩語氣對徐媽說:“您的态度我知道了,能先讓我跟徐東見一面嗎?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分開,我跟他都會抱憾終身的。”
陸學林沒有像徐媽想象中那樣歇斯底裏和她争論,他這樣淡然的态度使得徐媽認為他與徐東的感情并沒有那麽深厚。
蒼白的嘴唇翕動半天,卻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
陸學林不得不把自身的姿态放得更低:“算我求您了,阿姨。”
過去種種終究不能輕易在徐媽心中抹去,曾幾何時,陸學林在她眼裏是那樣一個優秀又能幹的孩子,徐媽終究不能對他完全狠下心來。
好一會兒,她才道:“我讓他爸帶他去廣場那邊了。”
得了答案,陸學林對着她深深的鞠了一躬,說了聲謝謝後,大步跑了出去。
徐媽看着他的背影,捏了捏手上的錢,輕輕嘆了口氣。
陸學林剛跑到巷子口,就和迎面跑來的徐東撞上了。
徐東氣喘籲籲,額角還帶了層薄汗,一看就是着急忙慌跑回來的。
他抓着陸學林的手臂,大口大口呼吸了一陣才急切道:“怎麽樣,我媽沒有為難你吧?”
陸學林搖了搖頭,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汗:“沒有,你怎麽回來了?”
徐東和他解釋道:“我知道你要過來,求了我爸老半天,他心軟放我回來的。”
見陸學林神色并沒有太難看,徐東這才放下心來。
巷子裏容易遇到熟人,兩人往前走了一段路後,陸學林又開口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突然就跟你爸媽坦白了?”
徐東氣道:“哪裏是我主動說的,是有人跟他們寫信檢舉了咱倆。原來上次我沒眼花,真的有人在監視我們。”
徐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和陸學林講了一遍,包括信裏那些污言穢語他都一字不差的說了出來。
他爸媽這麽生氣,寫信的人“功不可沒”,徐東可不得在陸學林跟前告狀。
陸學林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出,又懊惱又生氣。
見他臉色難看,徐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寫信的人就是個定時炸彈,有他在,咱倆別想好過,你一定得想辦法把他揪出來。”
陸學林冷冷道:“我不會放過他的。”
認識他跟徐東又跟他倆有仇的人簡直屈指可數,稍稍調查一番就能确定是誰。
陸爸那邊安安靜靜的,就證明那人不敢鬧到他跟前,想來這事暫時還不會大肆宣揚出去。
陸學林心下稍安,想起徐媽那番話,他又試探道:“你父母非常反對我們倆交往,這事我們又該怎麽辦呢?”
徐東知道陸學林的憂慮,這時候他要做的就是向陸學林表明自己的立場和決心:“你先去把外面的事情處理幹淨,我爸媽那邊交給我來處理。你放心,無論他們說什麽,我都不會跟你分開,這輩子我就是死也要跟你死在一塊。”
得了他的保證,陸學林總算露出點笑容:“這可是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