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
道是無情卻有情
晚上,徐爸和徐二姐回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頓團圓的飯。
徐東關心了徐爸的腿傷,知道他已經恢複得差不多後,總算放心了。
經過這事,徐爸跟那個包工頭算是徹底鬧掰了,建築隊那邊的工作他也沒法再幹,現在找了個搬運的活,每天就去城裏的各大商場轉悠,等人分配任務。
徐爸本事不大,勝在勤勞,徐媽的工作讓徐家二姐頂了,平時就去紡織廠買點次品布回來做東西,偶爾會悄悄拿去街上賣,以此補貼家用。
兩人收入微薄,不過節約一點,日子還是能過。
看着鬓角有了白發的父母,徐東拍着胸脯跟他們保證,自己一定會好好工作,争取早日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原本父母讓他在家多休息幾天,可徐東覺得工作不等人,返城的知青越來越多,城裏的工作崗位根本就不夠分配,未免夜長夢多,第二天他就讓徐爸帶着他去修車社報道。
以徐爸他們的能力,找的活頂多就是那種工廠內的小型修車社,每天有一兩個人修車都算頂天了。
來之前徐東就想好了,他先在修車社這邊幹着,要是工資不如人意,他再找找有沒有其他的工作。
到了修車社後,他才發現,這份工作跟他想的不太一樣。
徐爸帶着他去了一個名叫“東方紅車輛修配社”的門面房,這個修配社地理位置十分優越,周圍大都是一些政府單位,以及報社出版社。
這些單位裏的人幾乎是人手一輛自行車,修配社開在這裏,生意有多紅火,自然不必多說。
這樣的地方,一定會有好多人擠破腦袋都想進來,待遇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在這每天都能接觸到政府部門的人,換成腦子靈光會運作的,很快就能跟他們搭上線。
在這種地方要是能有個熟人,別的不說,至少以後辦事那些會方便很多。
父母有幾斤幾兩,徐東是知道的,他實在好奇,他們是怎麽找到這樣一份差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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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勇聽了跟他解釋道:“這是我一個朋友介紹的。”
徐東又問他:“哪個朋友?”
徐大勇随口說:“就建築隊的。”
徐東追問道:“誰啊,我認識嗎?”
徐大勇搖搖頭:“是你下鄉後我才認識的,前陣子我在家休養的時候,他來看我,知道我愁你回城的事情,就說幫我留意。本來我也沒放在心上,結果人家還真給我辦成了。”
徐東笑道:“沒想到你還認識這麽個有本事的朋友,找個時間咱們可真得好好謝謝他。”
徐大勇點了點頭:“可不是,看什麽時候有機會吧。”
父子倆說了會話,修車社的負責人就出來跟他們見面了。
想來徐爸之前就來過這裏,負責人一眼認出他,徐大勇給雙方做了介紹後,負責人給徐東說了一下他們這裏的薪資問題。
像徐東這樣的學徒工,工資每個月有30塊,另外每月還會給10塊的餐補,加起來就是每月40塊。
每個廠裏的工人工資都很透明,工人級別有學徒工一級工二級工等,級別越高,工資就越高。
徐東在鄉下掙一年的工分,到頭來都分不到這麽多錢。
如今一個月就能有40塊錢進賬,他心裏十分滿意。
雖然這個工資比起首都的其他工人要微薄很多,但對他們這樣的家庭來說,已經完全足夠了。
确認徐東今天就要開始工作後,負責人伸手招來一個年紀大約在四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
“這位是我們社裏的劉師傅,以後就由他來帶你。”
劉師傅身前拴了個沾了機油的圍裙,頭發也沒有好好打理,整個人看起來有些不修邊幅。
徐東并沒有因為這樣就輕視他,大廠裏的老師傅沒有一個等閑之輩,越是這種其貌不揚的人,手藝可能越精湛。
徐東禮貌地朝他問好并道:“以後就麻煩劉師傅您了,我要是哪做得不對,您該說就說,該罵就罵,我一定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劉師傅聞言笑了笑:“只要你願意學,我一定好好教。”
眼見徐東工作落實,徐大勇就先離開了。
修配社的生意很好,徐東剛來沒一會兒,就陸續來了好幾個修自行車的。
修配社裏一共有三位老師傅,學徒除了徐東,還有好幾個。
據說這些人在他們這裏學會之後,還會被分配到其他小型修配廠去。
其餘幾個學徒工比徐東先來這裏,一些簡單的問題,他們都能着手處理。
實在不會的才讓自己的師父來。
徐東家那條件,自然沒什麽機會接觸自行車,剛來的他,只能蹲在劉師傅跟前慢慢看慢慢學。
劉師傅這個人雖然話不多,人倒是實在,不管多容易的活都手把手教他。
徐東手巧,學得快,很快便能獨自處理緊鏈條,換輪胎,換把手這些問題,至于更難的,他還在持續摸索中。
修配社的生意比徐東想象中更好,剛去的那一個月,他一邊學藝,一邊打雜,忙得腳不沾地。
所有的疲憊和抱怨在領到工資的那一刻都消失不見,這樣日子比徐東想象中更有奔頭。。
10月份的時候,全國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件事過後,長達十年的文化革命終于結束,街上的人都沉浸在一片喜悅之中。
混亂的日子即将過去,以後再也不會發生在菜市場批鬥人的事情了。
這個社會對同性相戀的人仍然不寬容,但至少沒人能再随意給他們定罪毆打他們了。
想到這,徐東不禁為林硯池趙亭松他們感到高興。
還有陸學林……
提起這個名字,徐東就忍不住嘆氣。
周末有一天假期,徐東閑着沒事就會去街上逛一逛,看看能不能和陸學林偶遇。
這個方法實在愚笨,可他也想不出別的主意。
之前他去知青辦打聽過幾次,不知是不是陸學林故意交代,那邊的人愣是一點消息都不願意透露給他。
他們這個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這樣漫無目的地找下去,不知猴年馬月兩人才能遇到。
早知有這一天的,當初他就該問清陸學林的住所,那樣的話,他也不至于像個無頭蒼蠅一樣轉來轉去。
徐東心裏很煩,有時候也會想要不然就這樣放棄算了。
陸學林擺明了不想再跟他有什麽牽扯,他這樣眼巴巴的貼上去算什麽。
說出去的話又不能收回,兩人再見恐怕除了尴尬,再無其他,現在這樣不也挺好的嗎?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腦子裏又有另一道聲音搗亂,怎麽能放棄呢,他還欠陸學林錢呢,別的不說,好歹該把手表還給人家。
繼續找吧,萬一哪天運氣好就碰上了呢?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月,一天,修配社裏來了個修車的女職工,說她那車不知怎麽回事,蹬不動了,讓人趕緊給她檢查檢查。
徐東正好沒事,便接待了她。
根據她的描述将自行車檢查一遍,徐東發現蹬不動的原因是車子的腳蹬軸壞了。
學了這麽久,這些活他基本都能幹,說了價格,征得同意後,他就埋頭修了起來。
就在他修車的空檔,外頭又來了幾個人。
他忙着,另外的學徒便上前接待。
“同志,修車嗎?”
“我這車才買了不久,不知怎麽回事,騎起來感覺很不順手,你們能不能幫我看看。”
徐東背對着他們,聽到這話,心裏嗬了一聲,新車檢修可是大生意,檢修一次收費差不多就要1塊2。
那邊的學徒也正好報了價,修車的人聽了點點頭:“一塊二就一塊二吧,弄好了記得給我開張發票。”
附近單位上大多數人用的都是公車,花了錢要拿發票報銷的。
剛才這位女職工,也讓徐東開了發票。
徐東很快就将自行車的腳蹬軸換了,捏着車把手試了試,覺得沒問題後正想讓女同志看看,新車檢修那人又開了口:“學林,你要是着急,就先回報社吧。”
“沒事,我等你一起。”
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徐東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握着車把的手也變得用力,渾身僵硬着不知下一步要做些什麽。
女同志見他愣在原地,奇怪地叫了他一聲:“師傅,我的車修好了嗎?能不能騎走了。”
她聲音有些大,店裏其他修車的人都看了過來。
女同志的叫喊讓徐東從麻木的狀态中恢複了神智,他用着自己都快聽不清的含糊嗓音說:“修好了,您去那邊付錢開票就行。”
感覺到背後有一道深深注視着他的目光,徐東硬着頭皮轉過了身,擠出一個很假的笑容,對着陸學林揮了揮手道:“嗨,陸學林,好久不見。”
其實在尋找陸學林的這段時間裏,徐東腦子裏預演過很多次兩人再見的畫面。
畫面裏的他就算不如陸學林那樣高傲矜貴,氣質出塵,至少也能保證自己衣着幹淨,收拾得體體面面。
等到真的見面時,他發現陸學林跟他想象中的樣子差不多,十一月中旬天氣已經冷了,陸學林穿着一件黑色的長款毛呢大衣,脖子上戴着一條黑灰色的圍巾,款式新穎,一看就是在商場裏買的高檔貨。脫掉了老式的藍制服,回城後的他變得更加光鮮亮麗。
而徐東,不僅不體面,整個人看起來都髒兮兮的。
衣服是工作時穿的,又爛又舊,上面還沾了不少洗不掉的髒東西,手上也全是機油,別說陸學林,他自己都覺得寒碜。
老天真是故意戲弄他,怎麽偏偏就這時候跟陸學林碰上了。
陸學林看着他,微微點頭說:“好久不見。”
他望着徐東的目光十分平靜,眸光就像是深冬時的落雪,冰冰冷冷的,沒什麽溫度,臉上也帶着淡淡的疏離。
以他們倆現在的關系,似乎連簡單的寒暄都顯得太熱絡。
那些想說又說不出的話在這一刻慢慢沉寂,徐東心想,人家都這種态度,他還是不要繼續讨人嫌了。
陸學林身旁新車檢修的人眼神在兩人身上轉來轉去,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他:“認識的人?”
陸學林轉過頭去,想了想說:“之前一起下鄉插隊的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