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我本将心向明月
聽到他的呼喊,陸學林雖然沒有回頭,腳步卻停了下來。
徐東松了口氣,還沒來得及多說一句,陸學林卻加快步伐,毫無留戀的大步離去。
等徐東追上去的時候,他已經走得很遠很遠了。
徐東胃裏痙攣,渾身都在發抖,用力按着肚子,看着陸學林慢慢消失的身影,紅着眼眶,咬牙道:“他就這樣恨我嗎,連道別的機會都不願給我。”
林硯池不知他們兩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徐東這副模樣,讓他心裏也很難受。
張嘴想安慰,又怕徐東覺得他煩。
趙亭松也不知道是故意往徐東傷口上撒鹽,還是不懂委婉,說了句:“可能是他覺得煩,不想再見你了。”
這話像根刺深深紮在徐東心口,他無法描述自己聽到這話的心情,只覺得從心裏蔓延出的痛苦要将他整個人淹沒。
林硯池為了趙亭松冷落他,本來就讓他心生不滿,趙亭松還說這樣的話來刺激他,徐東吸了吸鼻子,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你一個傻子你懂什麽。”
趙亭松生氣道:“我不是傻子。”
“你就是傻子,傻子,傻子,傻子……”
要不是林硯池拉着,趙亭松真想動手揍他,瞪着眼睛,氣沖沖道:“你真讨厭,難怪陸學林不跟你玩。”
趙亭松可能真的不傻,一句話就戳中了徐東的痛腳,刺痛了他的心。
徐東頹然道:“我讨厭,你讨人喜歡,他們寧願跟你玩都不搭理我,我就是個萬人嫌,我熱臉貼你們冷屁股,我犯賤。”
他這話與其說是在回答趙亭松,倒不如說是專門說給林硯池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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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樣的……”林硯池想解釋,徐東卻朝他揮了揮手。
“我不想再聽你們說什麽了。”
徐東擡頭望着天空,憋住眼裏的淚,踉跄地回了知青點。
無力感席卷他的全身,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自己這樣失敗過。
家裏出了事,他沒有能力解決,認識了二十年多年的兄弟,他也留不住,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對他好的朋友,也被他氣走了。
徐東雙手掩面,忍不住又痛哭了一場。
天下所有的壞事都被他碰到,這操蛋的人生可真是讓人絕望。
可是正如黃老漢說的那般,人這輩子,除了生死,其他的經歷都是小事,不管意志如何消沉,心裏如何難受,徐東每天還是得準時準點起床幹活。
生病那幾天什麽都沒幹,攢的工分都比別人要少一些,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才能湊夠錢還給陸學林。
鬧得難看歸難看,欠別人的債可不能賴賬。
可能是他這段時間精氣神不太好,趙志遠倒是經常開解安慰他,時不時還會給他講幾個笑話。
以前徐東是最捧哏的那個人,總是跟他們嘻嘻哈哈的,可現在的他連笑都很少笑了。
每天除了幹活吃飯,就是睡覺,都不愛跟人說話了。
趙志遠覺得他情緒不太對,明知症結所在,卻無法成為那個治病的良醫。
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要想解決徐東的問題,恐怕還得林硯池和陸學林來。
陸學林是指望不上了,趙志遠只能寄希望在林硯池身上。
結果林硯池那邊沒什麽動靜,倒是先把趙亭松等來了。
這天趙亭松虎着個臉來到知青點,将躺在床上的徐東揪了起來:“你跟我出來。”
趙志遠以為他是來找徐東麻煩,連忙上前把人拉開,拉了半天,那人卻紋絲不動。
趙亭松長得人高馬大,又氣勢洶洶的,趙志遠那點勁都不夠他瞧的。
徐東心裏正煩着,一看到他就來氣,不服輸道:“志遠,你別管,他想打架我奉陪,難道我還怕他不成。”
長得比他壯又怎麽樣,他也不是吃素的,他就不信趙亭松在他身上能讨着好。
趙亭松一臉鄙夷地看着他:“誰說我要跟你打架,我們這打架可是要關禁閉的,明知故犯,我才沒那麽傻。”
哎喲,傻子還會說成語,可真稀罕。
“你趕緊跟我出去,我有話只能跟你說。”
遲疑片刻,徐東還是跟了上去。
趙志遠和許磊不放心的拉住他,徐東給了他們一個安撫的眼神:“沒事,你們不用擔心,他要是敢動手,我就去跟支書告狀,我就不信,有你們在支書還會包庇他。”
趙志遠道:“那行,有什麽事你就喊一聲。”
徐東點了點頭,跟着趙亭松一起出了宿舍。
去了一個遠離知青點,四周都不能藏人的地方,趙亭松才停了下來。
徐東不耐煩道:“你要跟我說什麽?”
趙亭松看了他一眼,擡手就給了他胸膛一拳。
徐東愣了半天,等反應過後,捂着自己的胸口大罵道:“你他X的居然真要跟我動手,還搞偷襲,真是卑鄙無恥,林硯池怎麽會跟你這種小人玩。”
趙亭松神色自若:“我這一拳就是替他打的。”
徐東怒道:“憑什麽?”
他又沒做什麽對不起林硯池的事情,林硯池憑什麽打他。
趙亭松直言:“憑我是他男人。”
“啥,你是他啥?”
他這話說的太自然了,徐東腦子一下都沒轉過彎來。
趙亭松以為他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我說我是他男人。”
徐東急得想捂他的嘴:“你是個屁。”
這下他不僅覺得趙亭松是個傻子,還認為他是神經病,正常人怎麽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左右看了一圈,周圍都沒什麽人,徐東松了口氣,咬牙切齒地看着他道:“你腦子是不是真的有病,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嗎你就亂說,你再胡說八道,我真要扇你了。”
趙亭松當然知道是什麽意思,他好心和徐東解釋:“我沒有胡說八道,我們倆在處對象。”
徐東瞪着他:“兩個男人處什麽對象,你們瘋了吧。”
“兩個男人怎麽就不能處對象了?”終于能找個人炫耀,趙亭松得意道:“我跟他處得可好,他很喜歡我,我也很喜歡他。”
徐東還沒從這個晴天霹靂中回神,就差點被趙亭松酸掉牙。
“我管他喜不喜歡你……”
不對,林硯池是他發小,這事他還真得管管。
“你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明明他之前從來沒有這種傾向,怎麽碰到你,就走上歪路了,一定是你把他帶壞的。”
就趙亭松那點智商,能把人帶壞才怪,明知他沒那個能耐,徐東仍然把所有的錯都推到他身上。
趙亭松奇怪道:“什麽迷魂湯,我沒給他灌迷魂湯,他不愛喝湯。”
什麽叫對牛彈琴,這就是了。
徐東氣得想掐人中,也不知道趙亭松是真傻還是裝傻,于是他将話說得更直白了些。
“你不知道兩個男人在一起不正常嗎,萬一被人知道了,你倆會被抓起來批鬥,嚴重的還有可能坐牢,你們不怕嗎?”
趙亭松不贊同道:“我覺得我們倆挺正常的,只要互相喜歡,管他是男是女。我們很小心,不會被人發現的。”
徐東可沒他這麽樂觀,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說不定哪天兩人的關系就暴露了,到時候又該怎麽辦。
“互相喜歡又有什麽用,這個世道容不下你們,你爸媽也容不下你們。”想起支書那脾氣,徐東威脅道:“這事要是被他知道,他一定會打斷你的腿。”
“才不會。”趙亭松得意地瞧了他一眼,“我爸媽他們都知道這事,他們可喜歡硯池了,還讓我們倆好好過日子呢。”
這下徐東是徹底呆住了,難以置信低喃道:“怎麽可能,你爸媽知道了竟然不反對?你們倆都是男人,他們怎麽會同意呢?”
“我不信,你肯定是诓我呢。”
鄉下人最傳統,生了兒子就指望他們傳宗接代,兩個男人又不能生孩子,趙亭松的父母怎麽會同意。
世上哪有這麽開明的父母。
趙亭松像失了耐心:“你愛信不信,要不是硯池為你難過,我才不會跟你說這些。”
上回吵了架,兩人就沒碰過面,徐東覺得是林硯池對不起自己,拉不下臉面去找他,聽到趙亭松這麽說,他才忍不住問:“他……最近怎麽樣?”
“很不好,每天都唉聲嘆氣的,晚上睡覺都還要我哄,都是你害的。”趙亭松話裏充滿指責。
他這話信息量很大,徐東腦子一抽,問他:“你倆晚上睡一床?”
趙亭松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不然呢?”
徐東牙又開始酸了。
“他很在乎你,雖然我覺得你很讨厭,可我不想他傷心,你說話太傷人了。”
徐東有些心虛,轉而又怪他:“我們倆鬧成這樣是因為誰?我又不知道你們倆什麽關系,你們整天黏在一塊,你說我心裏能不難受嗎?”
“現在知道了,你去跟他道歉。”
他這語氣讓徐東不爽:“憑什麽我去道歉,我們這樣的關系,他還瞞着我,難道不是該他跟我道歉。”
好像是這麽個理,趙亭松道:“他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怕你不接受,讨厭他,你要是不開心,那我替他跟你道歉。”
“對不起!”
徐東沒想到他會這樣,很多話卡在喉嚨,最後只擺擺手道:“算了,也沒多大的事,找個時間我會跟他說清楚的。”
不過短時間內,他肯定不會去找林硯池。
就這一會兒,從趙亭松嘴裏知道了這麽多勁爆的消息,他得好好緩緩。
看他全須全尾的回了知青點,趙志遠和許磊都松了口氣,兩人好奇趙亭松找他幹什麽,徐東找了個理由把這事搪塞了過去。
晚上睡覺的時候,徐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着,就一個月的功夫,卻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
陸學林喜歡男人就算了,連認識多年的發小也跟個男人攪合在了一起,徐東真是搞不懂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難道這種事也會出現人傳人的現象嗎?
下一個會不會就輪到他?
他感覺自己也越來越不正常了。
旁邊的床鋪空落落的,早已沒有了任何人睡過的痕跡。
林硯池睡不着覺還有傻子哄,他睡不着,只能睜眼熬到天明。
也不知道陸學林是否已經平安到達了北城,以後他倆還能再見嗎?
應該還能再見的,他還欠着陸學林的錢,還有借口再找他。
徐東想,要是今年過年假期還是那麽長,他就回去一趟。
哪怕什麽都不說,見一面總是好的。
也許分開一陣,兩人的情緒都不會那麽爆炸,陸學林對他也不再有那種心思。
好好道個歉,說不定還能做朋友。
這樣安慰了自己一陣,徐東的胸口也沒那麽疼了。
他慢慢閉上眼,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
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