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我本将心向明月
見他醒來,趙志遠十分激動:“林知青可真是神了,說你今天醒你就今天醒。”
連續燒了幾天,徐東身體軟綿綿的沒什麽勁,神色怏怏道:“這幾天都是你在照顧我?”
趙志遠看了一眼陸學林,含糊地點點頭:“嗯。”
原來之前看到的都是他的錯覺。
徐東對趙志遠說了聲謝謝。
沒多久,林硯池就帶着趙亭松過來給他做檢查。
人年輕,身體又結實,除了有點虛弱外,沒什麽太大的問題,林硯池松了口氣,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他:“好端端的,你怎麽感冒得這樣厲害。”
徐東身體和心裏都很累,聽到他的詢問,并不想回答,搖了搖頭說:“沒事。”
也不知這兩個字哪裏刺激到了陸學林,聽到這話,他便轉過身來:“怎麽,這會兒知道要臉不好意思說了?只見過一次面就被那個女人勾得魂都沒了,要死要活的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你可真有出息。”
他什麽時候要死要活了,陸學林倒是會給他扣帽子。
徐東惱怒地瞪着他:“我為誰要死活關你什麽事?我跟她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用得着你在這裏放酸屁,嫉妒我你就直說。
這可真是個天大的笑話,陸學林譏諷道:“嫉妒你什麽,嫉妒你是個大傻X嗎?瞧人家長得漂亮就巴巴的貼上去,也不管人家心裏怎麽瞧不上你,非要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對你好的你視而不見,瞧不起你的,你把一顆心捧到人跟前,你賤不賤。”
林硯池聽得眉頭直皺,這倆人之前不還好好的,怎麽一陣子沒見又這樣針尖對麥芒的。
“學林,你這話說得太過分了。”
陸學林刻薄道:“真話總是讓人難以接受,可他不就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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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東不喜歡他,讨厭他,他都能理解,可他實在不能接受徐東為了一個瞧不上他,拿他當小醜的人這樣踐踏自己。
徐東胸腔上下劇烈起伏,被他這番話氣得雙眼通紅。
陸學林以前也沒少損過他,他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很少放在心上。
可是現在,他卻不能忍受陸學林再說這樣的話。
陸學林憑什麽這樣說他?難道陸學林以為他就真的很樂意腆着臉扮小醜讓人看他笑話?
他不知道別人在背後罵他癞/ha/蟆想吃天鵝肉嗎?
他做這些只是為了讓別人覺得他沒皮沒臉,很下賤嗎?
陸學林明知道原因,卻還是要說這樣的話來傷害他。
徐東胸口疼得厲害,吸了吸鼻子,學着陸學林嘲諷時的模樣冷笑道:“我賤不賤跟你有什麽關系,你不要覺得你很清高,很了不起。陸學林,實話告訴你,老子看不慣你很久了,仗着自己家世好,就在這裏充老大,整天看不上這個,瞧不起那個,張嘴就跟喝了幾斤毒藥一樣,說話能毒死個人。我救了你的命,你不感激我就算了,還整天對我呼來喝去,罵我蠢,罵我笨,還罵我賤,真是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林崗村裝不下你這尊大佛,你這麽能耐有本事,還賴在這幹什麽,故意向我們這些普通人展示你的優越感,想讓我們都來巴結你嗎?少做夢了,我最讨厭你這種裝逼的人。”
陸學林眸光沉沉看着他:“你就是這麽想我的?”
徐東避開他的目光,被子下的手緊緊掐着自己的大腿,繼續不留情面道:“不然呢,你以為你很讨人喜歡,在別人心裏的形象很高大嗎?我是看你有錢,有個好爹,所以才樂意捧着你,結果你沒自知之明,真把自己當盤菜了。跟你相處實在太累,我不想再順着你了,拜托你,滾遠一點好不好。”
原來他心裏是這樣想的,陸學林渾身的力氣都像被人抽幹了一樣,紅着眼自嘲一聲:“行,你可真行,原來不是你賤,是我賤。”
兩人話趕話,越說越傷人,林硯池不希望他們這樣,開口勸道:“都是朋友,別說這種氣話。”
等冷靜下來回想,得多尴尬啊。
徐東抹掉自己眼角的淚,又将炮火對準他:“朋友,你扪心自問還拿我當朋友嗎?你心裏除了趙亭松還有其他人嗎?咱倆認識二十多年,這二十多年裏,不管你有什麽事,不管是對是錯,我總是義無反顧的站你身邊,給你安慰支持,給你幫助,說是拿你當親兄弟都不為過。可是你呢,你是怎麽對我的,為什麽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永遠都不在,為什麽就不能把對別人的關心分一點給我,我拿你當最好的朋友,你拿我當隔壁的張三李四,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愧疚嗎?”
徐東心裏憋了太多的事情,索性就趁這個機會一次說個痛快,将心中所有的不滿都發洩了出來。
林硯池被他這番話刺得往後退了兩步,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這一年,他對徐東的關心确實少了很多。
原本以為徐東神經大條,不會察覺,卻低估了徐東在這些事情上的敏感程度。
趙亭松聽不得別人說林硯池的不好,撸起袖子就要跟徐東幹架,徐東看見他就煩,發瘋般拿枕頭扔他。
亂哄哄的勸誡和怒罵鑽進陸學林的耳朵,置身于這場混亂罵戰的他,覺得這一切又荒誕又可笑。
荒誕的是他,可笑的也是他。
徐東的态度已經很明顯了,他留在這,只會更加惹人厭惡。
說到底,本身就是他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徐東鬧出這麽多事,只能證明他對這種事情深惡痛絕,十分反感,他根本就沒有理由指責徐東。
這一切由他開始,也應該由他結束。
陸學林接住徐東不小心砸過來的枕頭,輕聲道:“好了,別吵了,剛才那些話不是我的本意,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明天就走,以後再也沒人會礙你的眼了。”
他将枕頭放回徐東的床上,轉身走到櫃子旁收拾自己的衣服。
徐東愣了愣,眼角有淚流出來,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什麽話也沒說,逃避般将自己藏進了被窩裏,連根頭發絲都沒露出來。
一通發洩,嘴倒是痛快了,心裏卻仍然難受得厲害。
周圍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散了,林硯池和趙亭松也走了,鬧騰騰的屋子一下就安靜了。
燒了三天,身體本來就沒什麽勁,鬧了一場,徐東更是覺得累,閉上眼睛,縮成一團,恨不得睡他個天昏地暗。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沒有鐘表,他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間,宿舍裏的人都睡得很沉,想來已經到了下半夜。
徐東全身的肌肉都疼得厲害,胃裏也空蕩蕩的反酸,身體的疼痛好像把心裏的痛苦都給淹沒了,明明白天還是那樣的激動委屈,這會兒除了胸口還有些悶,他好像也沒什麽感覺了。
明天所有的事情都将塵埃落定,只要陸學林離開了,一切的人和事都将回到原點。
他和陸學林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如果不是下鄉插隊,就算都在北城生活,兩人也不可能會認識。
至此,兩人橋歸橋,路歸路,除了債務,再無旁的關系。
這是徐東一直所求,可事情真按着他所想的那般發展時,他似乎也并沒有那麽開心。
人可真是矛盾的動物。
徐東睜大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眼淚跟決堤一樣不受控制落了下來。
生病的人可真是脆弱,除了小時候不聽話被徐爸揍時流過眼淚,他還從來沒有這麽哭過。
咬着嘴唇,不讓哭泣聲影響到別人,伸手狠狠地抹了一下眼淚遍布的臉,徐東在心裏将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
太沒出息,太丢臉了,一個大老爺們,怎麽能哭成這樣。
這樣的結果不是他所期待的嗎,有什麽好哭的。
互相傷害成這樣,怎麽可能再繼續做朋友。
接受現實吧,他跟陸學林的友情,只能到這了。
徐東就這樣睜着眼睛到了天明,聽到身旁的動靜時,他又立馬閉上了眼,裝作睡得很熟的模樣。
陸學林說到做到,說了今天要走,他就不會等到明天。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宿舍很快又恢複了安靜,聽到門外趙志遠他們和陸學林說話的聲音,徐東的靈魂仿佛也要跟着一起去告別,身體卻仍在床上一動不動。
等到外頭徹底沒了動靜,他才慢慢從床上爬起。
趙志遠一進門就看到他那副呆呆愣愣的模樣,嘆了嘆氣,自顧自道:“說實話,我至今都沒懂,你們倆怎麽突然就鬧得這麽難看,陸學林對我們确實不太熱絡,可他對你肯定是問心無愧的。說什麽忘恩負義這種話實在傷人,就你生病這幾天,白天晚上都是他在照顧,一個人熬紅了眼,也沒讓我們替他。知道你生病要吃得清淡一些,還專門給你熬了粥,怕你半夜起來餓,他用開水替你溫着,一晚上不知道換了多少回水,也不嫌煩。”
人心都是肉長的,就算趙志遠跟徐東關系更好,也忍不住替陸學林抱不平。
徐東聽得鼻頭一酸,陸學林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什麽好事他都做了,那張嘴卻不饒人。
徐東啞着嗓子開口:“他有給我留什麽話嗎?”
趙志遠搖了搖頭:“別說話了,聯系方式都沒給我們留一個,估計是打算重新開始,徹底把這裏的人和事都抛之腦後了。”
徐東很激動:“他怎麽這樣,我還沒還他錢呢。”
趙志遠聳聳肩:“人家什麽身份,回城了,還差你那點嗎,這回被你傷透了心,別說錢了,這輩子估計都不想見你了。”
說完,他在心裏給徐東道了個歉,他并非有意刺激徐東,都是陸學林讓他這麽說的。
聽到這話,徐東本就蒼白的臉更是沒了血色。
趙志遠有點不忍心,又道:“接他的車還沒來,他可能還要在村口等一會兒,你要去送送他嗎?”
要去送他嗎?
從此他們一個南一個北,這恐怕是他們倆最後一次見面了。
想到這個可能,徐東從床上爬了起來,連外套都沒穿就向村口跑去。
病後的身體實在太廢,跑了幾步,徐東的五髒六腑就被灌入的風狠狠擠壓着,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停下來緩了一陣,深吸了兩口氣後,他又繼續往前跑。
跑了一陣,終于快到村口,林硯池和趙亭松正在給陸學林送行,陸學林提着行李正要出發,徐東捂着翻湧的胃,大聲喊道:“陸學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