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當時只道是尋常
當時只道是尋常
“我很喜歡!”
這四個字宛如魔咒,在陸學林腦海中盤旋,明知道徐東不是那個意思,卻怎麽也忘不掉,甩不開。
甚至連睡覺也不得安生,連夢裏徐東都在說這幾個字。
這次的夢與之前那幾次略有不同,畫面跳躍,不怎麽清晰。
只隐約能分辨出夢裏的他和徐東是在吵架,陸學林跟個旁觀者似的饒有趣味的看着他們,吵架的內容卻一個字都沒聽清。
兩人情緒激動,單純的吵架好像已經不能發洩兩人的怒火,徐東還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領,把他往自己身上帶。
就在陸學林以為要打起來的時候,徐東卻突然湊到了他耳邊,說了句:“我很喜歡!”
大夢初醒,陸學林揉着自己的太陽穴,腦子裏還回蕩着這句堪稱洗腦的話。
真是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一旁的徐東正好起床,看他一臉菜色,驚道:“哇,陸學林你咋啦?昨晚沒睡好,怎麽黑眼圈這麽重?”
陸學林冷冰冰道:“無事。”
可能是覺得自己的語氣不太好,他又補充道:“只是做了個噩夢罷了。”
徐東順嘴玩笑道:“什麽噩夢?莫不是夢見跟哪個小妖精打架去了?”
陸學林搖了搖頭,不想再提。
打架是有的,只是徐東這副模樣跟小妖精稱不上半點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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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次他都對這種夢避之不及,将它視為洪水猛獸,醒來還會對徐東各種遷怒。
這次估摸着也是習慣了,心知這種事情和徐東沒有半點關系,也能和他心平氣和交談。
徐東只是随便問問,他現在最關心的還是雞蛋的事,一大早就在琢磨。
“也不知李建安什麽時候能把雞蛋賠給我們。”
陸學林換掉睡覺穿的T恤:“應該就這兩天。”
就算李建安想賴賬,盧志強為了息事寧人,堵住悠悠衆口,也會盡快把事情落實。
如陸學林所料,盧志強為了不影響到自己選點長的事,很痛快地幫着李建安賠了雞蛋。
雖有盧志強幫忙,李建安的日子還是不好過。
每天幹活累得要死,還要被那群老知青關在屋裏批判,要求他寫檢讨書,跟熬鷹似的,寫不出來就不讓他睡覺。
他幹活本就不行,睡眠不足,更是嚴重影響質量,村裏人都對他很有意見。
偷雞不成蝕把米,雞蛋一個沒撈着,反倒遭了這麽大的罪,李建安這會兒真是把腸子都悔斷了。
雞蛋的事他有點懷疑陸學林,本來還想當着幾個知青的面鬧一場,被盧志強攔了下來。
盧志強将他臭罵一頓,說他做事不長腦子。
偷蛋的事都已經板上釘釘了,現在他說什麽知青點的人都不會相信,再去鬧,就是火上澆油,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這讓他心裏更加痛恨徐東他們幾個,總想着以後有機會能扳回一城。
意外得了這麽多雞蛋,徐東倒是一下成了大戶人家。
加上李建安偷的四個,他們一共就有二十四個,一人能分八個
林硯池本來是不想要這麽多的,不過徐東和他之間一直都是互相照應着,徐東拿他當親兄弟,又認死理,經陸學林同意後,三人就平分了。
終于喝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蛋花湯,徐東心裏別提多滿足了。
喝完後,順手抹了一把嘴唇:“真香,真幸福!”
陸學林和林硯池吃東西都比較斯文,他喝完的時候,兩人都還剩了大半碗。
林硯池見他意猶未盡,又将蛋花湯分了小半碗給他。
徐東也沒客氣,笑嘻嘻地看了林硯池一眼,一口喝完。
陸學林看着兩人的互動,捧着碗輕輕抿了一下,撇他一眼:“這就幸福了?”
徐東反問:“不然呢,這樣的條件下能吃到這麽美味的東西還不叫幸福嗎?”
陸學林搖頭,習慣性地挑他的刺:“你也就這點出息。”
徐東這張嘴也不是白長的:“我說大少爺,您高高在上慣了,不懂我們這些小市民生活的艱難。什麽時候您也能下凡來體驗一下咱這些老百姓的生活,感受一下人間疾苦,你就懂了。我要是像你這樣什麽都不缺,吃的、穿的都有人寄,那我還饞這點雞蛋做什麽?你可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陸學林說不過他,一時無話,正好撞見了林硯池在偷偷地笑,便找茬道:“你笑什麽?”
林硯池搖頭:“沒什麽,就覺得你們倆人挺好玩的。”
雖說現在一直都在強調人人平等,工農也能翻身做主人,可有些事情不是光喊口號就有用的。
一個高/幹子弟,一個工人之子,所處的位置從一開始就不匹配。
徐東不懂陸學林那與生俱來的高傲,陸學林也不懂他浸入皮囊的市井,在這種問題上,兩人的觀念必然會有沖擊和碰撞。
索性,現在他們也能直面這種差異,可以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好好交流,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平靜無波的日子裏,能聽到兩人鬥嘴,也是件難得的趣事。
……
很快,沈光明就因工作的調動去了公社。
雖說不能回城,但終于不用跟大家一樣在土裏刨食。
若說他走了之後,最高興的人是誰,那必然就是李建安了,大概是覺得沈光明走後,盧志強這個點長就穩當了。到時候讓他放放水,自己的日子怎麽着也比現在好過一些。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半路殺出來個跟盧志強競争的趙志遠。
這個趙志遠是老知青,有很多的支持者,對盧志強有很大的威脅。
盧志強一點沒将趙志遠放在眼裏,因為沈光明悄悄透露過,村裏的幹部都比較中意自己,這就讓他有些盲目的自信。
而自信過頭的人注定會栽一個大跟頭。
他怎麽也沒想到這段時間忙裏忙外,使用各種手段收買人心,最後竟然是白忙活一場。
當趙保國宣布新任點長是趙志遠時,盧志強嘔得差點當場倒下。
那個趙志遠一看就頭腦簡單,他何德何能可以當點長?
偏偏人是村裏幹部和知青一起選的,盧志強不好發作,只能咬牙恭喜。
徐東笑得嘴都要歪了,盧志強以為當選點長是板上釘釘的事,平日在宿舍和他那一夥的幾個人都高調得不行。
這回好了,丢了這麽大個面子,他們應該會夾着尾巴做人了。
不過他顯然是低估這夥人的無恥程度,像盧志強李建安這樣的人,是從來不會反省自己的。
沒有選上點長,他們只會覺得有人在背後使手段搞鬼,是村幹部沒眼光。
還會安慰自己,就這樣一個破點長,當不上就當不上,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一個個在宿舍裏放些酸屁,徐東實在聽不下去,幫着趙志遠說了兩句話,沒想到卻引火燒身,讓李建安把矛頭轉移到了他和林硯池身上。
林硯池這段時間和支書那兒子趙亭松走得很近。
趙亭松脾氣古怪,智商又如七歲小兒,連他們村裏人都不願和他有什麽來往。
林硯池這個新來的知青,和他不知怎麽熟了起來。林硯池看着老實,卻是一肚子花花腸子,指不定在背後做了些什麽,擠掉了盧志強點長的位置。
李建安忒不要臉,以為自己抓到了林硯池的把柄,借題發揮道:“你和趙亭松那傻子整天形影不離,指不定在背後幹了些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點長這事是不是你使了什麽手段?”
林硯池冷笑着回嘴:“你和盧知青關系好得如膠似漆,我們也沒說你們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啊?”
徐東聽得一頭霧水,林硯池和趙亭松這段時間走得近,他是知道的。
雖然有時也會因為林硯池跟着趙亭松一起幹活,而忽略了他這個好兄弟而心生不滿,但他也沒怎麽往心裏去。
他不也整天陸學林一塊聊天幹活嗎,這又不是什麽稀罕事。
再說,又不是小夥子和大姑娘,兩個大男人一起還能幹什麽勾當?
心裏這樣想的,嘴上自然也跟着說着說了出來。
陸學林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一直沒插手他們的争吵,直到聽到徐東傻不愣登的開口問了一句:“兩個大男人能幹什麽勾當?”
他實在沒忍住,“噗嗤”一下嘲諷地笑了出來。
這都不懂,可真是個蠢蛋。
他睜開眼,看見徐東一臉懵懂,不禁意味深長若有所指道:“兩個男人能幹的勾當那可多了去了。”
他說話的語氣有些暧昧,很容易就讓人産生聯想,就算不明白,通過他的語氣也能想入非非。
在場的除了徐東,基本都懂了。
盧志強沒當上點長,心裏就夠煩了,聽到陸學林這話,更是壓不住火。
怒氣上頭,也不管說話的人是誰,逮着就是一頓突突:“你他媽的少胡說八道!”
徐東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真牛啊都敢直接罵陸學林了,真是欠收拾,以為陸學林會慣着他呢?
果不其然,陸學林拉下臉,看着盧志強的眼神很不友善:“我不過是把你們說的話重複一遍,我說什麽了嗎?在我面前大呼小叫罵娘,你當你是誰?給你臉了是吧?”
盧志強這才意識到自己罵錯了人,選錯了出氣的對象。
本來這事跟陸學林沒什麽關系,他跟徐東和林硯池不和,沒必要把陸學林也扯進來,白白跟他交惡。
忍一時風平浪靜,現在的陸學林他還得罪不起,盧志強深吸了口氣,好半晌才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他既已服軟,陸學林也懶得和他多費口舌。
倒是徐東一副賤兮兮的樣:“下回說話注意點,有點眼色,別有事沒事觸咱們陸哥的黴頭,白惹陸哥不高興。”
盧志強那表情像是恨不得馬上過來撕了他。
陸學林也對着他翻了個白眼。
不用開口,徐東就知道他想表達什麽。
肯定是說他小人得志,狐假虎威呢。
嗨,沒辦法,誰叫陸學林的旗號這麽好用呢,尤其是面對李建安和盧志強的時候。
君子和小人當然是小人過得更舒坦了,必要時刻,當當小人也沒什麽不好的。
時間已經很晚了,很快大家就上床睡覺。
沒多久宿舍裏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鼾聲,以往徐東一上床,那瞌睡就跟什麽似的,都不用醞釀。
此刻卻翻來覆去睡不着,他這個人好奇心重,這麽半天了還是沒能理解剛才他們說的那句話。
一旦心裏裝了事,他就容易失眠睡不着,想了想,還是悄聲問林硯池:“剛才你們說的男人的勾當到底是什麽?”
林硯池:……
他覺得依照徐東這種大直男的性子,若是知道這話的深層含義,恐怕當即就得跳起來吵嚷。
保守起見,還是裝作不知道為妙。
沒聽到回答,徐東還以為他已經睡着了,也不好繼續打擾。
只好退而求其次,往陸學林那邊挪了挪,伸手在他被子上戳了戳。
沒動靜,徐東又往他那邊靠了靠,壓着聲道:“別裝了,你睡着了呼吸聲不是這樣的。”
“我就問你一個問題,問完就睡。”
陸學林真是不懂他哪來這麽重的好奇心,不去騷擾林硯池,反倒過來騷擾他,真以為他沒脾氣是吧。
正欲發作,徐東又扯了扯他的被子,壓着嗓子,小聲懇求道:“說一下嘛,就說一下。”
陸學林心道,他可能确實沒什麽脾氣。
煩不勝煩,一只手往徐東被子裏伸去。
宿舍裏黑黢黢的,手也不知道碰到了什麽地方,軟綿綿的,和陸學林想象中不太一樣。
他心中有些怪異,下意識捏了捏,稍稍用勁,便聽到徐東發出了一聲小小的驚呼,呼吸聲也變得十分明顯。
陸學林微愣,感受到徐東的顫抖後,他忽然忘了自己正在做什麽。
遲遲不見他把手收回,罵人的話即将脫口而出時,徐東忍耐着咬住自己的舌尖,把那只讨厭的手扒拉下來,含糊不清的小聲喊道:“陸學林!”
聲音雖小,陸學林卻能想象到他叫自己名字時那咬牙切齒的模樣。
他慢慢收回自己的手,低沉喑啞的嗓音在徐東耳邊響起:“這回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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