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當時只道是尋常
當時只道是尋常
陸學林的眼神讓徐東有些不安,難不成是剛才的水蛭沒除幹淨,又從肉裏鑽出來了?
他被自己腦補的畫面吓得頭皮發麻,下意識掃了一眼自己的腿。
很好,除了還有幾個不大不小的紅點,腿上面幹幹淨淨的,別說蟲了,連根毛都沒有。
這下徐東就很不解了,他道:“喂,陸學林,我腿上什麽東西都沒有,你這樣盯着做什麽?”
陸學林恍然驚醒,似被火燙般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沒什麽!”
他語氣冷冷的,聽着又像是不高興了。
徐東剛得了他的幫助,這會兒對他的容忍度比往常高一些,知道他是陰晴不定的少爺脾氣,也沒跟他計較。
一上午徐東沒喝一口水,嗓子都幹得快冒煙了,跟陸學林說了半天話,更是難受。
他把手伸到石壁上,作為泉水的容器盛滿水後,咕咚咕咚喝了好一陣才舒服了些。
等嗓子裏那股幹燥被壓下去,他又湊到陸學林跟前坐下,看樣子是打算和他閑話家常。
可惜陸學林并不是一個适合拉家常的人,看到他那冷淡的面容,徐東一下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忍不住嘀咕道:“你說你這個人,別人又不欠你什麽,幹嘛總是拉着一張臉?我跟你說,你脾氣這麽古怪,一點都不讨人喜歡,以後對象都不好找。”
陸學林反唇相譏:“你以為你很讨人喜歡?”
徐東不服争辯:“我耿直仗義,又樂于助人,幹活從不打馬虎眼,平時也不開女知青玩笑,怎麽不讨人喜歡了?你去知青點打聽打聽,他們哪個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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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實話,徐東這個人優點和缺點一樣顯眼,平日裏大家雖然愛埋汰他,但心裏對他的評價都還不錯。
日光透過層層樹葉打在臉上,有些刺眼,陸學林眼睛眯了眯,擡手擋了擋,道:“這還用打聽,平日李建安和盧志強在背後怎麽說你的,你難道不知道?”
李建安和盧志強也是今年下鄉插隊的知青,和他們住一個宿舍。
那李建安平日慣愛偷雞摸狗占人便宜,動不動還說些葷話來羞女知青,被人罵得狗血淋頭,仍是屢教不改,致力成為知青點的老鼠屎,在徐東心中,他的惡心程度,簡直跟剛才那幾條蟲子不相上下。
盧志強比他稍好一些,這人好面子,甭管心裏有再多龌龊都不會表現出來,加上平日裏他又比較有風度,知青點的人對他倒是沒多大意見。
只是徐東和林硯池跟他不太對付。
因為盧志強暗戀的那個女知青喜歡徐東的發小林硯池,同住一屋檐下的幾人,免不了會發生龃龉。
徐東為了替林硯池打抱不平,平時沒少和這兩人發生摩擦,聽到陸學林這麽說,他道:“他倆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就沒把他們當人看。”
陸學林未置一詞,徐東又道:“好端端的你說他們做什麽,不會他倆平時陸哥長陸哥短的叫了你幾聲,你就把他們當好人了吧?他們那是拍你馬屁,要是你被他們三言兩語的谄媚就拿下了,那我可就真瞧不起你了。”
陸學林自然是沒把李建安和盧志強放眼裏的,但徐東這樣的他也不喜歡。
咋咋呼呼的,只要搭理他一次,這人就沒完沒了頂十句,誰受得了。
還瞧不上他,可真把自己當回事。
他不接茬,徐東一個人也說得起勁。
“說起來,你平時在宿舍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整天就抱着你那畫本鬼畫桃符的,怎麽知道他們倆和我有矛盾?平時也不見你給我什麽好臉,沒看出來啊,原來你私底下這麽關注我。”
狗屁,什麽時候關注他了。
陸學林真想讓徐東蹲在水邊照照鏡子,就他那大嗓門,整天在寝室跟那兩個東西吵吵嚷嚷,他又不是瞎了聾了,怎麽會不知道。
忍了又忍,看到徐東臉上那股得意陸學林心裏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順手就往他臉上澆了捧水,罵道:“滾一邊去。”
徐東也不是吃素的,被陸學林襲擊後以牙還牙,十分迅速的捧着水潑了回去。
分不清到底是被水還是被汗打濕,陸學林的衣裳濕漉漉的貼着肉,頭上的碎發也有幾縷貼在了額頭上,狼狽中帶着點淩亂的美。
他抹了把臉,惡狠狠道:“徐東!”
被叫住的人攤了攤手,一副無賴樣:“大少爺,咱講點道理,這可是你先動手的,要生氣也是我生氣吧?”
這時候正好傳來了下工的鑼聲,徐東又道:“終于到午飯時間了,我要餓死了,好了,不鬧了,快走快走。”
說完就不甚講究的一邊走路一邊穿鞋,可能是搶着回去吃飯,鞋子就簡單的趿了一下,也沒好好穿上,陸學林還沒站起來呢,他就已經跑遠了。
整個知青點就沒有誰吃飯比他更積極的。
到了食堂,看到林硯池,徐東習慣性地搭上他的胳膊,說道:“你一定不會猜到我今天遇到了什麽事?”
他嘴角眉梢都上揚着,還帶了點嘚瑟,想來應該是沒跟陸學林起什麽沖突的。
林硯池把心放回肚子裏,問道:“什麽事啊?”
徐東道:“說來也是倒黴,我今天插秧的時候居然被水蛭咬了。”
林硯池急道:“咬哪了?嚴重嗎?需不需要給你弄點藥。”
徐東搖了搖頭:“沒事,不嚴重,你別擔心,陸學林都給我處理好了。”
“誰?陸學林?他給你處理的?”林硯池面露震驚,實在難以置信。
這幾天兩人跟針尖對麥芒一樣,仿佛下一秒就要打起來,今兒個倒是奇了。
徐東道:“沒想到吧?我也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麽好心,可我說的是實話。若不是他幫忙,那玩意說不定就鑽進我腿裏了。”
徐東撩起褲腿,把腿露出來給林硯池瞧了瞧。
林硯池認真檢查一番,徐東腿上的傷口不深,确實不嚴重。
林硯池收起了對他的關心,道:“我以前就跟你說過,陸知青這個人心腸不壞,和他結交沒什麽壞處,你現在信了吧?”
他們在宿舍本身就和李建安和盧志強不對付,陸學林身份特殊,人比較中立,就算做不成朋友,也不能跟他交惡。
徐東和陸學林矛盾重重,林硯池一直比較憂心,如今看兩人關系緩和,他也跟着松了口氣。
“有嗎?我怎麽不記得你說過這話?”
這會兒徐東倒是會裝傻了,林硯池無奈瞪了他一眼,又聽他嘿嘿笑道:“行行行,我聽你的,以後再也不找他麻煩了。”
陸學林今天替他除了水蛭,也算是幫了他一個大忙,如果這人可以收斂一下自己的脾氣,他還是願意不計前嫌,跟他好好相處的。
這般想着,等陸學林從田裏回來之後,徐東又忍不住湊上前去和他搭話。
還沒張口呢,陸學林就冷着臉打斷:“閉嘴。”
剛在田裏他就被徐東吵得頭疼,腦子到現在還在嗡嗡作響,這會兒是半個字都不想再聽徐東說了。
自讨了個沒趣,徐東沖着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目睹一切的林硯池對他發出靈魂質問:“不是說你們關系緩和了嗎,怎麽他還是不想跟你說話?”
徐東也不覺得打臉,只說:“別着急,總有他主動開口跟我說話的時候。”
聽他這口氣,林硯池不太放心道:“相安無事便好,你不要老是去惹他。”
“嗯嗯嗯!”徐東胡亂點頭,一看就沒把他的忠告放在心上。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坐在了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徐東一邊吃飯一邊盯着陸學林瞧。
下鄉這麽久,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認真打量陸學林。
也難怪那些女知青當着陸學林的面都不敢看他,背過身卻總要紅着臉偷偷議論,就連村裏那些一貫瞧不上他們知青的人,也不吝惜對他的誇贊。
誰叫這人長了一副好皮囊,清秀白淨又俊朗,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他不愛笑,眉間常年帶着幾分戾氣,看人時眼皮總是下拉着,眼神輕飄飄的,仿佛誰都入不了他的眼,誰也讓他瞧不上。
這般傲氣淩人,知青點的人怎麽會樂意和他打交道。
徐東的目光太過明顯,陸學林終究還是忍不住擡頭瞪了他一眼。
抿着唇朝他扔了幾個眼刀子,道:“看什麽?”
徐東咧着嘴,對着他擠眉弄眼地笑了一下:“看你生得俊。”
說完宛如路邊小流氓看見漂亮的姑娘,還沖着他吹了聲口哨。
林硯池聽得眉心直跳,唯恐陸學林下一秒就把飯盒扣在他這位口無遮攔的朋友頭上。
陸學林倒是沒這麽做,只後悔道:“我今天就該讓那幾條水蛭咬死你。”
聽到這話,林硯池終于沒忍住插嘴:“那個……容我打斷一下,水蛭一時半會是咬不死人的。”
陸學林:……!
他背過身去決定不再和這兩人說一個字。
林硯池苦着臉道:“完了,這回他怕是連我都讨厭了。”
徐東捧腹大笑道:“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他這麽有意思呢?”
林硯池呵呵一聲,皮笑肉不笑道:“恕我眼拙,我真沒瞧出來他哪裏有意思。”
這種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真讓徐東說,他也說不出什麽來,反正他就那樣覺得罷了。
看着他樂呵呵的臉龐,林硯池心頭有些惆悵。
自己這位朋友大概不懂,當一個男人覺得另一個男人很有意思的時候,那可不見得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