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當時只道是尋常
當時只道是尋常
徐東氣鼓鼓瞪着他,回嘴道:“我他媽還想問你要幹什麽呢?睡個覺也不老實,老子手腕都要被你捏碎了,還不放手?”
陸學林被他罵得回過神,見自己果然如徐東所說那般,一只手死死抓着他的手腕,仿佛抓了什麽燙手山芋,陸學林慌不疊松開,把徐東推得遠遠的。
徐東的腕上紅了一片,指痕明顯,輕輕一摸就疼得不行,足以證明陸學林到底使了多大的勁。
他抽着氣将手腕的淤血揉散,喋喋不休抱怨道,“我不過就說了那樣一句話,你罵了還不解氣,趁我睡着還偷偷動手。背後使壞算什麽本事,你要是看我不順眼,咱倆就出去打一架,誰慫誰是孫子。”
陸學林神色難辨看了他一眼,沒有解釋。
片刻後,他指着林硯池,沒頭沒尾來了句:“以後你倆換床睡。”
徐東氣笑了:“你說換就換,憑什麽?一覺睡醒你就開始擺譜,真拿這當自己家了?想當少爺就滾回家去,這兒可沒人會慣着你。”
大清早的,陸學林把自己搞成這樣,不道歉就算了,一開口就是這般頤指氣使讓人換床,徐東這種暴脾氣能忍得了他就怪了。
聽到兩人的争吵,宿舍裏睡眼惺忪的知青們都瞬間清醒過來,盯着兩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自诩幫理不幫親的林硯池也微微冷了臉道:“陸知青,這回真是你過分了。”
陸學林心煩意亂,起床整理好自己的被子,扔下一句“愛換不換”就出了門。
徐東握緊拳頭,指節捏得咔咔作響。
林硯池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搖頭嘆氣道:“你們倆最近怎麽搞的,都吃火藥啦,明明之前不這樣的。”
陸學林性子是霸道冷傲了些,卻很少主動和人發生摩擦。
他和徐東因為洗澡的事情鬧過一些不愉快,可那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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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不當着他的面說那些不中聽的話,他基本都懶得搭理人。
這兩天不知道怎麽回事,脾氣大得不行,面對徐東時,更是陰晴不定,不知道還以為兩人多大仇呢。
徐東是個直腸子,心裏沒那麽多彎彎繞繞,聞言便道:“我哪知道他為什麽,可能就是看不慣,故意針對我。”
這話說得又惱怒又委屈,想他徐東為人素來仗義,除了林硯池,在知青點好友不少,不知陸學林怎麽就偏偏和他不對付。
不就是昨天說了他一句,至于嗎?罵也罵了,打也打了,現在還要換床,這事放在誰身上都不會舒坦。
陸學林說什麽他就做什麽,他還要不要面子了?
徐東可不會依着他:“他讓我換床,我偏不換,看他能把我怎麽樣。不想挨着我,簡單啊,自己找人換去。”
陸學林确實拿他沒有辦法,也不打算拿他怎麽樣。
他知道徐東不會乖乖聽話換床,就另外想了個法子。
晚上,等徐東洗漱完回到宿舍後,發現睡覺的地方和往常有點不一樣。
陸學林把被子放在了兩人的木床之間,效仿那戲文裏的梁山伯和祝英臺,用被子隔出了一條泾渭分明的楚河漢界,一副不想和他有半分沾惹的樣子。
徐東輕嗤一聲,只覺得這人腦子有坑。
祝英臺這樣做,是因為害怕梁山伯發現她的女兒之身,陸學林東施效颦,誰看了不說一句矯情。
睡覺的木板床本來就不寬闊,他還把被子這樣放,也不知道在作個什麽勁兒。
盡管這床被子大半都放在了陸學林的床上,并沒有擠壓到他睡覺的空間,徐東還是覺得不順眼。上床睡覺的時候故意伸展雙腿,把中間的被子往陸學林那邊踢了兩腳,将疊得整齊的被子弄得亂成一團,他心中才舒服了些。
“徐東!”
陸學林壓着聲音,語氣帶着幾分警告。
徐東怕把人惹毛,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夢呓兩聲,背過身去偷偷笑了笑,很快便閉上了眼。
等他那邊沒有動靜,陸學林才沉沉吐了口氣。
本以為隔了床被子就無事發生,沒想到,這晚還是做了那樣詭異的夢。
陸學林長這麽大,做過的夢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些光怪陸離的夢毫無邏輯,也不連貫,醒來只能回憶二三。
這幾天的夢卻讓他身臨其境,真實得仿佛親身經歷過。
醒來之後不僅把夢中的內容記得清清楚楚,甚至連夢裏的場景都能分毫不差的臨摹出來。
真是奇了怪。
他被夢中的人攪得不得安寧,不到上工時間,就突然驚醒,額上貼了幾縷被汗打濕的頭發,陸學林伸手往後薅了薅,露出了他那張清俊的臉。
旁邊的人睡姿極差,擺成個大字型,一條腿還越過被子橫跨到了他身上。
徐東睡覺不算規矩,但也從來沒有這樣不雅觀過,陸學林知道,他多半是故意的。
這人記仇得很,睡覺都想方設法讓他不痛快。
陸學林踹開他的腿,慢騰騰從床上坐了起來。
時間還早,宿舍裏的人都還在呼呼大睡,他也沒着急洗漱,坐在床頭,神色晦暗不明地盯着徐東看了很久。
旁邊的人渾然不覺,睡得正香,身上的工字背心歪歪斜斜的卷了起來,露出了一副堅實有力的軀體。
因為性子莽撞,又愛拿拳頭威脅人,徐東就給人一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錯覺。
實際上他并不是那種健碩的體格,反倒是蜂腰猿背,體型修長,身上的肌肉都恰到好處,既不單薄也不顯誇張。
陸學林又将視線移到他的臉上,也不知道是夢見了什麽,徐東彎着嘴角,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那雙眼睛睜着的時候圓潤明亮,透着熠熠光輝,笑起來神采奕奕,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驕傲模樣。
這會他雙眼緊閉,陸學林只能看見他濃密的睫毛。
雖然陸學林特別不想承認,但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說徐東長得難看,這個人這張臉,勉勉強強,倒也還算過得去。
可不管徐東長相如何,自己都不應該夢見他。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陸學林敢對天發誓,他平日裏可沒想過半點這種淫/穢的事情。
十八九歲的年紀,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知青點裏不少男知青都心浮氣躁,三五成群聚在一塊讨論知青點的女知青誰最漂亮。
平時為了引起異性的注意,一個個都喜歡逗貓惹狗,故意去姑娘們面前搔首弄姿,讨了一句罵都能高興半天。
陸學林孤高慣了,自然不會和他們同流合污讨論這些無聊的事。
他長這麽大,還從來沒對哪個異性有半點興趣。
對男人,更是沒有。
龍陽之好,斷袖之癖,古往今來皆有之,之前在城裏的時候,陸學林也聽他那群狐朋狗友偷偷摸摸語焉不詳的說過這事兒,因此他也算不得什麽都不懂。
聊這事的時候大家都藏着掖着,不敢聲張,他們都知道這樣的癖好要是被人揭露,不僅會被批鬥打倒,還會被判定成雞/奸罪抓起來蹲大牢。
稍不注意就陷入萬劫不複之地,誰敢做這種自尋死路的事。
別人随口一提,他也就那麽随便一聽,哪知道現在竟然會做這樣的夢,還夢見了徐東這樣一個惹人嫌的冒失鬼。
陸學林揉了揉太陽穴,深感無奈的想自己怕是撞邪了。
……
天光大亮,宿舍裏的知青都陸陸續續起了床,吃過早飯,又要去地裏幹活。
田裏的秧苗還沒插完,老鄉們不想耽誤自己的活,帶了這群知青幾天,就讓他們自己幹。
趙保國讓他們兩人一組,自由組隊。
徐東一聽便樂呵呵勾着林硯池的肩膀:“咱倆一組。”
他跟林硯池關系最好,平時兩人形影不離的,幹活肯定也要一塊。
不曾想,林硯池拿開他的手,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哦東子,我已經跟趙亭松約好了。”
“啊?”徐東正想問他們什麽時候約好的,就見林硯池眼睛一亮,朝着前面的人揮了揮手,不等他把話說完,就已經小步跑到趙亭松身邊了。
趙亭松是支書的兒子,性子比陸學林還要古怪,聽說腦子還有點不好使,也不知道林硯池怎麽就跟他做了朋友。
徐東撇了撇嘴,自言自語道:“他們關系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好了?”
林硯池為了趙亭松居然抛下他這個發小,也太仗義了。
徐東左顧右盼,正想另謀人選,誰知道,這一耽擱,曬谷場這邊就剩下他和陸學林。
陸學林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不過徐東猜他肯定也是不高興的。
選人的時候,大家都有意無意的避開了他,這會兒只有他被落下了。
徐東心說,活該,誰叫他平時獨來獨往,待人冷淡,在知青點都沒個交好的人,人家肯定不要跟他一塊。
兩人視線對上,徐東看出了陸學林眼裏的不快。
他嘿了一聲,又忍不住上前招惹:“你不高興,我還不樂意呢,我這就去跟支書說換人。”
趙保國還沒走遠,聽到徐東叫他,回頭看了一眼道:“什麽事啊?”
徐東指了指陸學林道:“支書,我不想跟他一組。”
趙保國眉頭一皺,沉着臉道:“人是你們自己選的,跟誰一組是你們的自由,不想跟他一組就自己找個人換,跟我說有什麽用?”
徐東張了張嘴,又聽趙保國道:“一天天的,怎麽就你事這麽多,人家陸學林都沒嫌你,你還有什麽不滿的?趕緊幹活去,今天任務要是沒完成,誰也甭想吃飯。”
也不怪趙保國對徐東沒好臉色,這小子做了什麽好事,他還記得呢,冒冒失失又急躁,就得讓陸學林那樣的人來治治他。
明明都是成年的大小夥了,還跟村裏小孩一樣屁大點事都要找大人做主,真是沒事找事。
不能換人就算了,還莫名被趙保國怼了一頓,徐東覺得自己快委屈死了。
他倒是想找人換,可這次一分組,以後的活基本都得一起幹了,誰願意整天對着陸學林那張臭臉,承受他的冷氣。
看來和陸學林一起幹活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徐東順了順自己的胸口,自我安慰道:“沒事,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陸學林要是敢作妖,看我怎麽氣死他。”
看着陸學林走遠,徐東咬咬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