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Rebirth 30 攥得那麽緊,卻……
第30章 Rebirth 30 攥得那麽緊,卻……
Rebirth 30
高考分數線出分, 南理錄取通知書被寄到周家的那天,正好撞上家裏為周枕景的弟弟周致雪舉辦的狀元宴。
他繼承了父母聰明優秀的基因,以市第一的高分成績, 考上了市內最好的那所高中。
所有人都很高興, 就連周勝元也抽空回了趟家,那張慣常古板無波的臉上都帶上了微微笑意。
周家也來了不少專門采訪狀元的媒體,好幾臺攝影機設備架設在家裏的大廳,周致雪穿着嶄新的西裝, 脊背挺得很直, 坐在沙發上鎮靜地回答記者的問題。
只不過十五歲, 舉止就沉穩出衆。
大家都說他簡直和周勝元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怪不得是父子。
左側的樓梯被龐大機器阻了去路, 周枕景悄無聲息地從右側下了樓。
家裏的管家原本專注盯着大廳的方向, 被他拍了下肩,這才回過神, 露出點疑惑的神情。
“我的錄取通知書, 放在哪了?”
“今天客人多,應該是被收起來了,”管家說, “這麽重要的東西, 我叮囑過他們絕對不會亂放的。”
周枕景在他說話的間隙裏瞥了一眼熱鬧非凡的大廳, 臉上神色很淡。t
“算了, 我自己去找。”
他抽身向外走, 路過了那一片開着閃光燈的機器。
有記者注意到了他的身影, 不确定地詢問:“剛剛那位是在國外讀博士的哥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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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枕景的腳步僵硬一頓。
“不是。”
他聽見周勝元開口否認,輕描淡寫地揭過了話題:“那是我二兒子。”
“我們繼續吧,今天的主人公是周致雪。”
一直走到沒人注意到的拐角, 周枕景才悄然松開了緊緊攥起的拳頭。
他背靠着背景牆,聽着身後傳來其樂融融的交談聲,陷在陰影中的臉上看不清楚神情。
父親,天賦異禀的弟弟,還有遠在國外卻總是被提及的年輕有為的哥哥。
似乎他們才是一家人。
而他從來都是被略去的那一個,也是最沒用的那個。
即便使出全力狂奔,也遠遠望塵莫及。
三歲之前,他的目标只有如同模範标杆一樣的哥哥。
他豔羨、欽佩、妒忌着他。
雖然心有不甘,但是始終覺得是因為兩人之間有着年齡的差距。
等到他長大,說不定會青出于藍,做得比他更出色。
然而還沒等到那一天,弟弟就出生了。
弟弟聰明又勤奮,好像更加無所不能,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成長着,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将他這幾年汲汲營營的努力超越。
他的作文剛被通知選上參加征文比賽,弟弟的文章就已經能夠刊登上報紙。
他代表全班參加英語外研社杯,弟弟已經獲得了NEPTS的國一。
他刻苦又從不懈怠地拿下了班裏的第一,而這個時候弟弟已經蟬聯考出好幾次全校第一的好成績。
在弟弟的耀眼光環下,他的自信心幾乎被全方位摧毀,終于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能力這種事與年紀的大小無關。
即使長大了,他也不會變得和哥哥那樣優秀。
從那個時候起,他開始陷入一種叫做焦慮的怪圈,變得自卑而壓抑。
但是他也沒有退路,除了咬着牙繼續努力之外,別無他法。
其實也根本沒人和他較勁争個高低,只是他總在期盼着自己周勝元有朝一日能夠對自己刮目相看,能夠多在意自己一些。
周枕景松動了僵硬的身子,走向茶幾上那封被随手丢在一旁的錄取通知書。
在通知書的上方,壓着一條“熱烈祝賀周致雪同學成為本市中考狀元”的橫幅。
大家的注意力好像都集中在了周致雪成為了中考狀元這件事上。
他費盡心思努力了三年的成績,再次湮滅在了無人在意的角落裏。
周枕景拿着東西回房間,坐在床上獨自一人将快件拆開,南理的錄取通知書做得很精美,融入了不少學校文化的巧思和寄寓。
他不免躺在床上想。
此時此刻,有一個人,哪怕只有一個人能夠記得來誇誇他,該有多好。
實現這個願望是在一個月後。
津市的夏天雨水豐沛,軍訓才訓練了幾天,忽然遭受了暴雨的襲擊。
訓練被中止,在附近訓練的隊伍,都被暫時趕到了體育館裏避雨。
周圍人或是在和舍友聊天,或是在看雨勢等雨停。
他沒什麽可以說話的朋友,孤僻到有些不合群,一個人坐到長凳角落,沉默背着過兩天要上臺發言的稿子。
他的記憶力還算是不錯,這點稿子難度不大,前兩天翻來覆去地背了好幾遍,此時幾乎已經滾瓜爛熟。
但是他就是沒來由地感覺有些焦躁不安,亦或是對于自己太不自信,仍然還是一遍又一遍地枯燥背誦着。
就在這時,凳子另一端傳來一道刻意壓低的清脆嗓音,她在和家裏人打電話,咬字時語調帶着南方特有的綿軟,叽叽喳喳的,但是卻并不顯得聒噪。
周枕景沒有回頭看,只是無聲将手裏的稿紙攥得更緊了一點。
他也不是故意要聽見,只是那道聲音像是只胡亂撲騰的鳥,鑽進他的胸腔裏、耳朵裏,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心頭已經被攪得一團亂。
聽通話內容,她好像很不喜歡呆在這個學校,獨身一人離家千裏,除了不适應之外還有股道不明的恐懼,是對陌生環境的恐懼。
這股恐懼令她本能地對周圍的一切都有些抵觸,原本平常的一些小事也都變得極其不順眼起來。
就好比現在,連津市的雨也收到了牽連,無法幸免地被搬出來好一通抱怨。
周枕景鼻尖略微聳動,不知道為什麽,聽得有些莫名地想笑。
他翻動稿紙的聲音吸引了身後人的注意,她挂掉電話,有些好奇地往他這頭方向挪了挪。
“同學,你在背什麽呀?”
“新生發言稿。”
“好厲害啊!”毫不作假的真摯稱贊語氣,“能夠成為南理的新生代表,你考進來的成績肯定很不錯吧!”
周枕景心裏很清楚,之所以老師讓他準備上場發言,有很大一部分是給了周勝元面子,也沒有多了不起。
他沒什麽波瀾地回答:“一般。”
“別謙虛啦,我這才叫一般呢,能考進南理純粹是我爸心血來潮想試一試,加上今年湊巧填報的人不多,分數線降了運氣好,狗屎運才考上的。”
“如果是按照原來的分數線的話,還差了不少呢。”
“你應該是實打實考進來的吧?”
“……嗯。”
“那就是很厲害啊,你相信自己啊。”
“南理再怎麽說也是雙一流的大學,很難考的。”她的心态和他截然不同,語氣輕快又明亮,甚至出于鼓勵,還伸手拍了下他的後背。
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T恤,脊背被那樣纖細溫暖的手觸碰,立馬下意識反應很大地瑟縮回避了一下。
對方也沒有介意,反而繼續說。
“那你背稿加油,我不打擾你了,到時候我會在臺下給你鼓掌的!”
周枕景垂下眼睛,又緊了緊手指。
好像心頭有片潮濕的角落被一縷蓬松的陽光曬透。
等到他終于沉不住氣鼓起勇氣回頭時,那個女生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離開了。
空蕩的座位上,只有她不小心掉落的一個小熊卡扣。
周枕景走過去,将那只小熊撿起來拍了拍灰塵,小熊的雙頰紅撲撲的,正傻乎乎地沖着他笑。
他緊緊地攥進手心裏,第一次生出一股貪戀的念頭。
周枕景從瀕死感般的狀态裏大汗淋漓地清醒過來,大口喘息着。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次發病的時候,為什麽會突然想起這麽久之前的事。
他的大腦緩了一會兒,行屍走肉般的感覺褪去,才反應過來現在在別人的背上。
“放我下來,我沒事。”
翟哲成聽到聲音,連忙照做。
“你感覺好點了嗎?”
周枕景的臉色還是很差,但是已經熬過了剛剛發病的那一陣,大腦已經開始逐漸冷靜下來,他點了點頭。
卓晉驚魂未定地拍着胸口:“你這症狀太吓人了,打的車都在外面了,還是去醫院再看看吧。”
周枕景微微弓着背,插兜調整着呼吸,一時間沒有說話。
他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一般,如有所感地忽然擡起頭,正好和不遠處站在宿舍門外的冬絨對上了視線。
她站在原地,身旁還有幾個女生陪着,也不知道就這樣盯着他看了多久。
察覺到周枕景回視的目光,冬絨的神色立馬閃爍了一下,硬邦邦地挪開,和身邊的人說:“走吧,去買飯。”
她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仿佛只是遇到了一個陌生人般,再也沒有因為他投過來一眼。
“快走吧,我都快要餓死了寶寶。”
她身邊的那幾個女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走到她的身側去,将她保護包圍住,完全阻隔住了周枕景的視線。
其中那個染着綠色頭發的女生,還特地轉過臉來,沖着他翻白眼重重冷哼了一聲。
周枕景毫不在意抿着唇線,目光專注地一路直直緊纏着冬絨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路面,完全看不見。
他失魂落魄地低頭,仿佛看見手中的那個笑臉小熊正在一點點粉碎,化作齑塵。
他明明已經握牢了,攥得那麽緊,卻還是于事無補。
曾經施與過他溫暖的太陽。
如今不願意再分給他一絲一毫的光了。
他又獨身一人,重駐進黑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