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過往
過往
空氣潮濕,溫暖,适宜生長。
風卷過那些蓬勃的枝條,發芽和向上似乎是種子和一切生命的本能,可火星落下來,濺在蔓延的藤蔓之中,事态便不可抑制,沖天地滾燙起來。
呼吸是因為什麽亂的,沒有精力去分辨,血液裏用不完的力量。
穿過黑夜的車輪遠不足以發洩那些無處安放的熱情,夜裏輾轉,入夢都是濕噠噠的雲霧,不可避免,也無路可逃地将他裹挾在裏面,清晨醒來,被悶熱的天氣捂了一層的薄汗。
“其實你不用每天都來幫忙的,我一個人也忙得過來。”孟清熬着糖水,說:“你緊着自己的事情做,不要總是擔心我,我已經很有經驗了,沒問題的。”
梁思原幫她把做好的冰粉一盤盤放進冰箱冷藏,“放假了,我在家閑得無聊,也不想做一個只會學習的機器,跟你出去還能放松放松,就當社會實踐了。”
“可是,晚上回來得太晚了吧。”
“早上晚一點起就好了。”
“早上不用練字了嗎?”孟清随口道:“之前你媽媽說學畫也要學書,還要學五種字體,楷書、行書、草書……還有兩個什麽?”
“篆書和隸書,五體兼修。”梁思原笑了笑,“小時候就學過了,我基本功很好,現在偷點懶沒關系。”
孟清看他一眼,也跟着笑,“這話要是讓何姐聽到,你整個假期都不要想出門了。”
“那就不讓她知道。”梁思原一手撐在竈臺的邊緣,“我相信清姐一定不會出賣我。”
“那可不一定。”孟清故作嚴肅,輕咳了一聲,“年輕人就要早睡早起,好好學習,将來才能成為祖國的棟梁。”
“你也很年輕。”梁思原無賴道:“合格的弟弟就應該跟姐姐共進退。”
“雖然我很感動,”孟清眉頭輕挑了一下,“但你要是天天跟我耗在夜市,那你的小女朋友呢,放假了就不管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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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朋友?”情緒有點奇怪,像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搖搖晃晃,找不到原來的軌跡。
“對啊,你不是談戀愛了嗎?”孟清不察,依舊做着手下的事,“何姐之前還很擔心,跟我聊了好久。”
聞言,梁思原遲鈍地反應過來,明白一定是何菁把上次的事告訴了她。
自己挖的坑把自己絆了進去,一時間不知該掙紮還是就地躺平。
“怎麽了?”孟清感覺到他的呆滞。
“沒有。”梁思原轉頭,回避之後忍耐再三,道:“那只是個誤會,我也沒有談戀愛。”
“嗯?”
“我……”梁思原停下來,複道:“我是有喜歡的人,你知道的,但我跟她之間,并沒有什麽确定的關系,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只是我一廂情願。”
意外之情寫在臉上,孟清想了想,“是之前那個女孩兒嗎?”
“嗯。”
“那你有告訴過她你的心意嗎?”
梁思原搖頭,孟清更覺不解,“為什麽?你們現在都上大學了,你既然這麽喜歡她,怎麽不去追一下試試看呢。”
“現在這樣,平時見面還能打聲招呼,像朋友一樣相處,如果說了,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梁思原說:“她不會喜歡像我這樣的人。”
“小弟。”孟清放下手裏攪拌的勺子,轉身看向他,“你平時都不照鏡子的嗎?”
梁思原回頭,孟清沉浸在自己恨其不争的情緒裏,說:“雖然被人喜歡需要一點運氣,可什麽叫像你這樣的人?就算只看外表很膚淺,但你要履歷有履歷,要才華有才華,性格好又懂事,還很懂得關心人,幹嘛要這樣說自己?”
梁思原只是笑,孟清怕他不信似的,張口道:“以你的條件,我要是年輕十歲……”
“怎樣?”
她話還沒說完,梁思原忽然擡眸看她,目光灼灼,帶着火焰侵蝕的餘燼,讓她心頭一跳,人一時間愣住了。
原本想說什麽,不記得了,再開口,語氣幹癟,“姐姐的意思是,你是個很優秀的人,也有很多值得人喜歡的特質,不要總覺得自己不夠好,其實感情的事情,很多時候都是與這些無關的。”
說完,覺出矛盾,不知該怎麽解釋,自暴自棄道:“你知道我想說什麽吧?”
“知道。”梁思原慢條斯理地回答,把她面前咕嚕嚕冒着泡泡的糖水關了火,人借機靠近了,在孟清退開之前,問她:“清姐,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跟你現在看到的不一樣,你會不會對我之前的一切感到失望。”
孟清不懂,“有什麽不一樣,為什麽會失望?”
“比如,”梁思原認認真真道:“其實我的真實身份是個外星人,接近你只是為了打探關于地球的信息,為了從你身上,完成我最終想要侵略的目的。”
熱騰騰帶着甜味的空氣靜寂了三秒,孟清一臉呆滞,回過神來,拿起一個幹淨的勺子,“你要是想挨打的話,我覺得用這個就很合适。”
唇角上揚,梁思原很幹脆地舉手投降,“我錯了。”
兩個人都知道她就吃他這一套,無所顧忌之下,孟清拿他毫無辦法,嘴上恐吓得十分缺乏氣勢,到了晚上,還是一起出了攤。
不過有了梁思原幫忙之後,孟清确實輕松了不少,回來的路上還可以坐在車上睡一會兒。
收攤的時間早了,孟清已經在這裏賣過一年的冰粉,可在這個夏天才終于有了空閑去逛一逛。
她在一個舊書攤上發現一本老舊的縫紉指南,兩個人挖寶一樣,守着那個小攤選了半個小時,最後淘出五本書,只花了十二塊錢,心滿意足地放到三輪車上帶回了家。
白天下過雨,地上潮乎乎的。
在擺攤這件事上,梁思原充分發揮了自己的好學和學得快精神,短短幾天,就順利上手,開始頗為熟練地給顧客打冰粉了。
兩個人站在一長溜平平無奇的攤位前着實乍眼,梁思原的出現更是吸引了一群小姑娘圍在攤前,看到旁邊收錢的孟清,猶豫着不敢上前搭讪,直到有膽子大的在接過冰粉的時候問了一句:“你們是情侶嗎?”
兩個人都愣了,先開口的是孟清,連忙搖頭否認,“不是的,他是我弟弟。”
“哦哦,不好意思。”姑娘連忙道歉,轉過頭,對身後的姐妹露出安心的表情,示意這個帥哥可沖。
梁思原看了看孟清,面對下一個顧客,失去了服務意識,被她用手肘碰了一下,才帶上職業假笑,詢問對方想吃什麽。
他心不在焉,賣完一份伸手去拿新的空碗時,旁邊的幹果盒卻被打翻了。
梁思原一擡眼,看到幾個男人站在攤前,其中一個正盯着他,鼻梁上一道明顯的疤,讓他沉積已久的記憶慢慢浮了上來。
“我們這兩個月的攤位費已經交過了。”孟清拉了一把梁思原,想把他擋在後面,看起來已經跟這幫人打過交道,人是緊張的,卻仍笑着說:“是開市的時候東哥親自來收的。”
“之前收的是你一個人的,現在加了個人,錢沒補吧。”其中一個人說。
“他是我弟弟,只是來幫兩天忙。”孟清抿唇,“而且這個是按攤位,也不是按人頭,總不能……”
“清姐。”梁思原打斷她的話,擡手攬了一把,将她拉到一旁,目光看向那個臉上有疤的人,“我們認識,只是開個玩笑,沒事的。”
“誰他媽跟你開玩笑!”聞言,一個男人便要動手,猛地一腳踹在小攤上,險些把攤位踢翻,被領頭的人制止了,罵罵咧咧地站到了一旁。
梁思原穩住臺面,眼睛裏沒什麽表情,淡淡地笑了下,“過去的事對不住,今天這個我請,也算給大家賠不是了。”
梁思原能感覺到孟清在看他,不敢去看她此刻的眼神,低頭裝了一碗桂花冰粉,直接遞到了被圍在中間的人面前,停頓之後,開口喚他:“譚哥。”
氣氛詭異,也許是人太多鬧事的成本太高,也許是他的态度太過反常,譚峰擡了擡下巴,身邊人不情願,別別扭扭地把那碗冰粉接了過來。
“梁思原。”
做完最後一份,梁思原聽到譚峰叫他,轉過頭,聽到他說:“這麽久不見了,旁邊一起喝點?”
“別去。”孟清一把拉住他的手。
梁思原身形一滞,“沒事,他比我大兩屆,是我初中時候的學長,我們只是說幾句話。”
他解釋,孟清非但沒有放松,反而蹙起了眉。
“放心。”梁思原笑笑,安撫着從她的掌心脫出手,“你先看着攤,我一會兒就回來。”
“小弟。”孟清看着他,“我等你二十分鐘,不然我會報警的。”
“哪有這麽嚴重啊。”一個人笑道:“我們同學敘舊,能把他怎麽樣啊,你個小美人怎麽這麽不懂事呢?”
“走吧。”梁思原攔住了那個人靠近的腳步,“不是想喝酒嗎。”
“小陽。”譚峰出聲,阻止了将要升溫的矛盾。
一幫人走到燒烤攤的隔壁,在一家小店旁分散開,轉了個彎,梁思原回頭确定過孟清看不到了,才由任趙陽抓住衣領,扯進了一條小巷。
一瓶啤酒抵在他的脖子上,冰鎮過的寒氣和上面濕乎乎的水霧讓他偏了偏頭,下一秒後腦被重重地磕在了牆上,讓他蹙緊了眉。
“喲,怎麽了,不還手?”趙陽咬着牙,“你以前不是很威風嗎,現在也知道怕了?”
“你想怎麽樣?”梁思原冷靜地看着他。
“怎麽樣?”趙陽往他臉上揮了一拳,被他擋下後屈膝在他腹部用力一頂,“你他媽害老子蹲了七個月的局子,你說我想怎麽樣?”
他不解氣,譚峰沒有讓他繼續動手。
他心裏還有顧忌,知道如果真的把事情鬧大,梁思原那個強勢的母親有得是辦法保住他的兒子,讓他們再來一次二進宮。
比起這些有學識文化的人,他們不敢拼命的拳頭根本不值一提。
譚峰接過趙陽手裏的瓶子,走到梁思原面前,擡手指了指自己鼻梁上的疤,“你幹的。”
梁思原不作聲,譚峰把瓶子送到他眼前,“你自己動手,還是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