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關切
關切
“小弟!”人群中隔得遠遠的,孟清一眼就把他認了出來,擡手對那個方向晃了晃。
梁思原快步跑到她身邊,心跳得好像要炸開,看着眼前孟清那張過于白皙的臉頰被太陽曬得微微發紅,一時竟未能說出話來,只是站到她身側陽光照過來的方向,聊勝于無地遮出一小塊陰涼。
“大熱天跑得一身汗,你慢慢來,我又不會亂走。”孟清笑着,“本來打算把東西拿給門衛就回去的,大爺說拿身份證登記一下就可以進來參觀,真是太好了。”
“校區教學樓以外的地方是不定時開放的,軍訓結束,應該也是剛放開。”梁思原喘勻一口氣,缺氧和一夜未睡造成的恍惚感,導致他整個人好像走在夢裏。
“那我來得剛好呢。”孟清喜悅,說完仔細打量他一遍,“曬黑了,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梁思原也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見到她了,可她還是是記憶裏的樣子,相較之下,自己實在太過狼狽,扯了扯衣領,半開玩笑地問她:“變醜了?”
孟清笑了聲,字字清晰地糾正道:“是變結實了。”
“這樣看來,軍訓比健身房有用多了。”梁思原呼吸稍沉,說話間接過她手裏的袋子,“前面花園裏有樹蔭,我帶你過去轉轉。”
孟清欣然應許,跟在他身邊,眼睛四下望着。
因為是工作日,少有游玩的人,孟清處在一群學生之間有些拘束,又對周遭的一切充滿了好奇,一路上小心地張望。
梁思原沿路将她帶到國畫系的小園,站在被滿池荷花包圍的湖心亭,在兩岸垂柳的搖曳中,指了面前看得到的建築,一個個告訴她那都是用來做什麽的。
孟清沒怎麽說話,時不時地點頭。
拂面的風從湖水中蕩過來,梁思原的話漸少,慢慢安靜下來。
兩個人坐在圍欄前的長椅上,視線之間只剩下寬大荷葉下的無盡漣漪。
“你平時也在那裏上課嗎?”許久,孟清開口,望着不遠處的教學樓。
Advertisement
“有一些在那裏,有一些在隔壁。”梁思原這會兒靜下來,稍微恢複了些理智,腦子裏不再一片空白,說:“沒有課的時候就待在南邊的畫室,那邊是研究生部,人少一點,平時很安靜。”
“真好。”孟清探身,感受風從懷抱裏穿過,“我還是第一次進大學的校園呢,我弟弟上學都是自己一個人扛着一大堆的行李,從來都不讓人去送。”
“你想見他的話,也可以去看他。”
孟清笑笑,搖了搖頭,“男孩子長大了都要獨立,他不喜歡,我也不想讓他不高興,而且他現在很忙,每次打電話都說不了幾句,我要是過去會給他添麻煩。”
梁思原低頭,看着手裏思思服裝店的袋子,轉移話題,問她:“你帶了什麽?”
孟清回神,“你不是說睡不好嗎,我給你拿了耳塞和眼罩,還給你裝了幾個香包,白色的是助眠安神的,藍色的是驅蚊的,裏面都是藥材,很幹淨的,你回去也可以給你們宿舍裏的人分一分,跟大家搞好關系。”
“清姐。”梁思原擡眸,目光柔順,落在孟清的眼睛裏,言語捧出得小心而謹慎,“所以你今天,是特意過來的嗎?”
“讓我想想。”孟清轉眼,作出思考的模樣,視線重新定在他身上時,勾過一縷照耀過湖面的流光,明麗耀眼,“我來這裏好像也沒有什麽別的理由了,而且距離也不算太遠,畢竟你都一大早跑回去給我送過早餐了,那我來給你帶點東西,應該也不會讓你覺得有負擔。”
“沒有負擔,只有驚喜。”梁思原把東西收起來,笑了一下,“謝謝。”
“不用跟姐姐這麽客氣。”孟清語調溫和,“我來的時候你媽媽還讓我叮囑你要好好休息。”
“不像她會說的話。”
“真的。”孟清說:“我們都很挂念你的。”
梁思原了解何菁的性子,只是笑笑,孟清卻擡手摸了摸他的頭,“可你看起來沒有很聽話。”
呼吸一頓,仿佛心裏一座被蟻穴吞噬的大壩,在海浪的一次次沖刷之後,因為一陣風而漸漸崩塌。
“你的事情我都不懂,也幫不上什麽,反而一直都是你在安慰我。”
“不是的。”梁思原沒有看她,“你對我而言,很重要。”
“你對我來說也一樣啊。”孟清心無雜念,自然坦蕩,“從我搬到西平胡同以來,你和你媽媽都幫了我很多,這幾年裏我也一直看着你成長,變得越來越優秀。我知道你的性格,你媽媽怕你走歧路,我也怕,怕你積攢的那些情緒,到最後會傷害到自己。”
孟清說:“我不明白你的專業,可大人之間有時候會有很多複雜的東西,如果你不能适應,就不要把它們放在心上,周圍嘈雜的聲音越多,越要堅持本心。”
“是不是我媽跟你說了什麽?”
“不用說,我也能猜到一些。”孟清說:“那天在電話裏聽到你的語氣,我就覺得一定是有什麽事情,以你的性子,肯定不會主動跟人發生矛盾,別人能讓你介懷的,大概只有你的父親和老師了。”
梁思原沉默,孟清一只手搭在他的背上,“不管怎麽樣,你就是你自己,你也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就夠了,別人怎麽說是別人的事,只要你不被左右,他們就影響不了,更決定不了你。”
梁思原牽了牽嘴角,“我的心态還需要歷練,可有你這樣的心理導師,就離成為大畫家更近了一步。”
“不做大畫家也可以啊。”孟清放松,伸了伸腿,“不要有太大的壓力,重要的是你開心,能畫自己喜歡的東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梁思原一默,“如果沒有呢?”
“現在沒有,又不代表一直都不會有,想知道路的盡頭是什麽,總要先出發吧。”孟清笑道:“很多時候,人活着并不是為了一個确切的答案,而是那個問題本身。”
“有道理。”梁思原偏頭看她,想說什麽,終究只是一笑。
“我也該走了。”滿目的荷花從中,孟清起身。
梁思原跟着她站起來,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中午了,吃完飯再走吧。”
“可你又不能出去。”
“我們去吃食堂。”梁思原說:“刷我的飯卡就可以。”
孟清猶豫了一下,在梁思原顯得十分理所當然的邀請中,陪他去畫室拿了衣服和資料,一起去了學校的食堂。
“少拿一點,這些就夠了。”取餐時孟清反複叮囑。
“沒事,我剛好餓了,吃得完。”梁思原給她接了杯果汁,“你想吃什麽都嘗嘗,味道還可以。”
“你怎麽跟強哥一樣。”孟清笑着說出這句話,梁思原手裏的果汁漾起一絲震蕩的波紋,表面裝作若無其事,又拿了一塊蛋糕,“走吧。”
食堂裏熙熙攘攘的學生排着隊,兩個人打好飯找了張桌子坐下,孟清有些局促,嘗了幾口梁思原推薦的菜,笑道:“要是我在這裏,用不了兩個月就能吃胖十斤,你居然還瘦了,真是不可思議。”
“沒瘦,你說的,是結實了。”梁思原說着,手機震了起來,是吳曼的電話。
他伸手把屏幕按滅了,讓孟清多吃點。
“小弟。”孟清看着他,“不要賭氣。”
“沒有。”梁思原頓了下,“晚點再說吧,我會處理好的,現在還沒有頭緒。”
“那也不應該冷處理,不管有什麽事情,至少也要先告訴別人一聲,都在一個學校裏,不要讓人家面子上過不去,而且找不到你,其他人也會擔心的。”
她這樣說了,梁思原思考之後,拿過手機給吳曼回了條信息,告訴她自己下午就回去。
“這是你們的學習資料嗎?”孟清看向他放在手邊的透明冊子。
梁思原嗯了聲,順手遞過去,“是這次畫展的主題,有個學長做了一些篩選,你可以看看。”
“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孟清看着上面的圖片,“這些全都是嗎?”
梁思原應聲,孟清越看越驚訝,翻到其中一頁的時候停下了,笑着說:“我們老家那邊也會用草木染布,不過不是藍色的,是紫色和橙色的,用的是我們當地的一種葉子,拿草根把布紮起來能染出花來,做小褂很漂亮。”
梁思原循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一頁的最下面寫的是藍染,因為關注的人少,介紹只有寥寥的幾句話。
“這也能畫出來嗎?”孟清擡頭看他,不解,“用國畫?”
“可以。”言語跑在前面,大腦在後面追上來,找補了一句,“但現在還沒有想好應該用什麽樣的表現形式。”
他不解釋自己選擇的不是這一項,孟清也只是懵懵懂懂地點頭,信任他的專業。
她看起來心不在焉,飯菜說着好吃卻沒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梁思原注意到這一點,等她把面前的果汁喝得差不多了,才開口問:“清姐,你是不是還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其實也沒什麽。”孟清攥着杯子,沉默了一會兒,“許忠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