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主客
主客
所有美好的期待都破滅，梁思原發現自己似乎已經遺忘了許強的存在，這一刻竟有些接受不了，尤其是，當他看到孟清在廳堂裏輕松的笑臉時。
“小原，快，進來。”許強熱情地招呼他，抓住他的手臂拉了他一把。
梁思原低頭，看到那是一雙皴裂而粗糙的手，骨骼粗犷，雖鈍拙，卻足以支撐一個家庭的份量。
“許叔。”梁思原笑容牽強，“我先不去了，回家還要給我媽打個電話，只是考完試了過來跟清姐說一聲，之前我媽托她照顧我，麻煩你們了。”
“不，不麻煩。”許強憨笑，“來吃餃子吧。”
“不了。”梁思原試着掙脫他的束縛，“我真的有事。”
“強哥，你別這樣拉他。”孟清看着，從屋裏出來，衣裳單薄，人卻看着暖洋洋的，“考完試都變成小花貓了，你讓他回去收拾收拾換身衣裳，跟他媽媽講完話再來。”
她這樣說了，梁思原沒有反駁，許強也松了手，應了兩聲好，催促孟清回屋去，又對梁思原說：“一定要來。”
梁思原點頭答應，随即落荒而逃，回到家中，發現自己不自覺中竟然答應了去他家吃餃子的事情，說出去的話，後悔也無用，掏出手機打了幾次字都删掉，人坐在客廳的黑暗裏，久久的呆滞。
【收拾好了嗎？】
手機屏幕亮起來，顯示孟清的信息。
看一眼時間，驚覺已經過去了這麽久，而他從回來到現在還動也沒動過。
梁思原糾結，給她發信息：我先不過去了，你們吃吧。
【姐姐都做好了，等你過來就下鍋，吃熱乎的。】
【就是多添雙筷子而已，難得趕上你許叔也在，我們一起吃頓飯，剛才他還問我你怎麽還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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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不吃餃子要凍掉耳朵的，快來，姐姐等你呢。】
說完發了個表情，一只卡通小兔子圍着大鍋煮着東西，下一個表情，是小兔子端出一盤餃子，頭上頂着個“冬至安康”的橫幅。
梁思原笑了下，唇角又緩緩落下去，片刻，回複讓她稍等。
上樓潦草地沖了個澡，翻翻衣櫃，發現棉衣除了染上顏料的就是放到了宿舍沒帶回來，只好挑了幾件秋天的，一身黑，不太吉利，又換了個淺色的外套。
即使知道許強根本不會多想，梁思原心裏有鬼，還是想帶點東西過去，最好把何菁拉下水，才能更不惹人懷疑。
想到何菁上次訂的即食燕窩，梁思原打開冰箱，找了個盒子裝在裏面，要關門時，在冷藏室下層的封盒裏看到了他之前打包回來的那堆小吃。
時間太久，東西已經壞了，青團的顏色變深了許多，已不複之前的光滑軟糯。
默默地把東西拿出來扔進垃圾桶，出門被冷風撲了一個激靈，意識才緩慢地回籠蘇醒。
孟清給他留了門，梁思原進去後把門栓上好，看着屋裏的燈光，存了口氣在心底墊着，這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進去。
電視調到了音樂頻道，正在放一首齊秦的老歌。
許強不知道說了什麽，孟清臉色不太好，伸手抹掉他臉上沾到的面粉。
“小原來了。”許強看到他，站起來一副高興的模樣，嗓門很大，眼睛往下一落，“還拿了東西。”
“我媽讓我帶過來的。”梁思原笑容中帶着盡可能輕松的語調，“讓我謝謝清姐這段時間的照顧。”
“真的不用每次都帶東西。”孟清起身，“她太客氣了，上次給我的花膠還沒有吃呢，再這樣我都不好意思去你們家了。”
“大部分都是別人給她的，她自己也吃不完，人經常出差不在家裏，放着也怕過期浪費。”梁思原說着，把袋子遞給她，“拿的不多，放在冷藏幾天就吃完了。”
孟清接了，看着他說：“你怎麽穿得這麽少，外面太冷了，剛才看天氣預報，過幾天就要下雪了。”
“衣服忘記帶回來了。”梁思原溫聲，“沒事，屋裏不冷。”
“那你一會兒走的時候拿件你叔的衣服披着，可別小瞧了這幾步路，室內外溫差大，這兩天又降溫，胡同裏好多人都感冒了。”
梁思原不想，又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我去拿。”許強站起來。
“你別急。”孟清拉住他，“小弟待會兒才走呢，吃完飯再去拿。”
許強點頭，樂呵呵的，“我去下餃子。”
他閑不住，孟清這回沒攔着，“小心一點，鍋裏是開水，別濺着。”
“我知道，你說過了。”許強孩子一樣，又點點頭，一臉的認真，“我記着呢。”
孟清笑了笑，看着他往廚房去，又記起來，追了幾步，“強哥，你把這個也拿過去，放到冰箱冷藏室裏。”
許強接了袋子，慢了一步分辨是要他怎麽做，好好地答應下來。
梁思原在一旁看着，渙散的神思被孟清喚回。
他轉頭，見孟清笑着，“怎麽呆呆的，坐啊。”
梁思原嗯一聲，控制自己的步伐盡量保持尋常地走過去。
孟清挨個把桌上扣着菜防止冷了的盤子拿掉，梁思原想幫忙，站起來卻又插不上手。
“不用，你坐着。”孟清對他說：“只是收個盤子，用不了兩個人。”
梁思原拘束地坐回去，生出許多主客的偏差。
孟清偏頭，笑眼柔聲，“對了，還沒有問你，今天考試感覺怎麽樣？”
“還好。”一樣的回答。
“還好就好，平平穩穩的，以你平時的成績準沒問題。”孟清說：“我聽說四月份還有校考？”
“嗯。”梁思原停頓，“初試早一點，複試應該在上旬，還沒有出具體的時間。”
“時間還充裕呢。”孟清說着，“過完元旦，馬上就要放寒假了，正好可以休息休息。”
高三生的寒假，梁思原想到這件事，倒寧可不放。
“不要苦着張臉。”孟清笑，“不管怎麽樣，今天考完試了，放下一件要緊事，開心一點。”
梁思原倒沒察覺自己有什麽情緒，擡頭看向她的眼神茫然。
“你這頭發怎麽永遠都不吹的。”将盤子放到一邊，孟清注意到他的潮濕，出于某種慣性，随手摸了一下，軟乎乎涼絲絲的觸感。
梁思原脖子一僵，不知道為什麽，想到了那天公園裏被圍觀後倉皇逃走的紅嘴大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