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有位佳人
有位佳人
嬰兒拳頭大小的羊肉燒麥冒着熱氣,表皮透亮,汁水卻牢牢鎖在裏面,只有表皮沒有沁得透亮,咬一口——湯,湯流出來了。
竹青趕緊用盤子接住,燙得直哈氣。
“我又不和你搶。”陳麒好笑,從小蒸籠裏夾出兩個晾在盤子裏。
竹青這犟種又給夾回蒸籠裏,“燙,才好吃。”
吃得太燙對身體不好,陳麒無奈,這話說了無數次,她不聽啊!陳麒只能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味道怎麽樣?”
“好吃!能吃到蔥姜味,但沒有蔥姜末,高手,大廚!”竹青毫不吝啬豎起大拇指,把剩下半個塞進嘴裏,腮幫子鼓起來,吭哧吭哧,像只豚鼠。
“上次買的小工具,蔥姜蒜磨碎了加水,泡出味道,再把渣滓濾掉。”
“哪個啊?”
“白色、塑料那個。”
竹青使勁兒回想,發現一點兒印象都沒有,特意站起來去廚房看了,“它啊,我還想這個盤子好奇怪,原來是用來磨調料的。”
“先吃飯,一會兒冷了。”陳麒把她按回座位,說話轉移注意力的法子好用過頭了,“啥羊肉經不起冷,冷了就腥。”
竹青又夾了一個,因為嘴裏有食物,話音含混:“我想找個生活助理。”
陳麒夾菜的手一頓,筷子頓在半空中問:“怎麽突然想起來這事兒?”
“昨天雲君要走,她喝了酒我不放心,可我也不方便送她,當時就想找個生活助理。還有,你經常給我做飯,我也不好這麽耽誤你。”竹青一心喝羊肉燒麥作鬥争,沒看到陳麒僵住的神情。
“少污蔑我,什麽經常,你說,我上門過幾回?”陳麒笑罵着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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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青想了想,想不起來,不确定道:“好幾次吧!”
“上回,我媽寄了土特産過來,你又不會做,只能我來。上上回,你手機沒電關機,表舅打到我那裏,我只能來看看。上上上回……”
“別了,別了,你專門揭短的啊,我這不是怕麻煩你嘛。”竹青嘆氣,陳麒這樣,什麽時候才能獨立啊。雖然是親戚,但不能這麽麻煩人家。
“少吹牛,你自己一個月能住幾次啊。”陳麒自然而然問起:“你最近出差挺多的吧,工作怎麽樣?湯嘉岷挺照顧你的吧?”
“別提了,說起這個我就煩。出差還好,周末兩天到處飛,我也習慣了。和湯嘉岷合作真的……一言難盡。大方向上是同步的,可細節上,我真分服了,他總搞鐵血高壓,在外人面前還不能不給他面子,氣得我好幾回想掀桌。”竹青無奈,“我倆關系這麽好,下班碰到我都想翻他白眼。”
“別誇大其詞啊,我雖然沒公司上班,可也聽說過湯總的威名,他就是威嚴型的領導。現在大家都在傳他是小說裏走出來的霸道總裁,公司不少小女生星星眼吧。”陳麒仿佛對這個很感興趣,“上次遇到一個文學系的女生,還說要以他為靈感原型寫一部職場戀愛小說。”
這是什麽離譜發言,聽得竹青連連擺手,“只有沒上過班的人才這麽想,誰會想和同事談戀愛啊!不說職場戀愛涉及隐性歧視、保密風險之類的,單純感情來講,誰願意上班下班對着同一張臉?”
“這樣啊,我沒上班,真不知道。”陳麒輕描淡寫哦了一聲,“表舅寄了些臘肉過來,你想怎麽吃?”
“蘿蔔幹蒸臘肉,我的拿手好菜,蘿蔔幹裏拌幹辣椒絲,香香辣辣的,特別好吃,下回來我露一手。”竹青邊說邊回想這道菜的味道,口水直流。
“行啊,看你時間。”陳麒看竹青吃兩個燒麥就差不多了,直接把剩下的都夾到自己碗裏。燒麥對竹青來說是一道菜,對陳麒來說是主食。
陳麒正是能吃的歲數,大掃蕩一般很快把桌上的菜清掃幹淨,竹青趕緊站起來,攔住陳麒不讓他收拾,“一個人做飯,另一個必須洗碗,這是江湖規矩。”
陳麒讓開,“行,不和你争。”
竹青把碗碟盤子抱回廚房,陳麒拿抹布擦桌子,又拿濕巾擦一遍,回廚房擦竈臺。
“不用,不用,我待會兒洗完了擦。”竹青認為剩下的活兒都該是自己的。
“你剛剛問磨調料那個怎麽用,現在會了不?”陳麒指着她正在洗的塑料盤子問。這個小工具類似盤子,中間凸起一塊平面,上面布滿小點外圍一圈凹槽,磨調料就在中間的小點點上。
竹青拿了一小塊剩下的姜示範,中指指關節擦過,一陣疼。竹青拿起上下打量,“不熟練,我下回再試試。”
“算了,你如果自己做飯,蔥姜用菜刀切碎,放到小碗裏加水,帶上手套揉搓也行,別傷了自己,尤其你們女生愛做美甲。”陳麒不太放心,廚房就是現代城市生活最常見的危險地帶。
竹青舉起手,手背上還有泡泡,嫩白的手指上挂着水滴,向他展示自己微紅的指尖:“我不做美甲的。你們女生~誰啊?”
“想什麽呢?我室友的女朋友。”
“室友?黃一舟?”
“他可能要出家,哪兒來的女朋友。另一個,溫卿羽。”
“溫卿羽?好美的名字,只有男主,還得是古風小說男主才配這名字。”竹青洗好碗碟第二遍清洗,陳麒非常順手從她手裏接過,擺進消毒櫃。
“要不是見過真人,我得以為這是個女生名。就算是男的,我也覺得這名字該讀文科或者藝術。”陳麒自嘲,“我和他的名字,一個大俗一個大雅,他可是我們系有名的大才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女朋友也是才女,般配得很。”
“那黃一舟呢?你幹嘛咒他出家。”竹青興致勃勃問,之前總看到他和陳麒一起上下課,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損友。
“他自己說的。”陳麒聳肩,“他是我們宿舍智商最高的,經常看誰都一副猴子的表情。他父母壓着他不準跳級,不然早就上少年班了。他說自己的夢想是去靈隐寺出家……”
“那他讀到博士吧,我佛不渡博士以下。”說完,竹青自己哈哈哈笑了起來,現在還沒人懂這個笑點。
陳麒跟着勾起唇角,廚房的活兒已經做完了,兩人移步到沙發,竹青從收納盒裏拿出護手霜,自顧自抹勻。陳麒順手把她打開的蓋子旋緊,把護手霜放回收納盒。
“這香味很好聞,好像在哪兒聞過。”陳麒嗅嗅,不确定道。
“普通臘梅香……”竹青把手背湊近鼻尖,嗅嗅,“可能是老國貨的味道。以前我媽喜歡用臘梅味兒的老香水,濃得悶頭,現在這種改良過的,只有清香。難道姑姑以前也用這種?”
陳麒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玉手,喉結滾動,吞咽口水,撇開視線一會兒,假裝自己正在思考,穩住之後才轉過來,“可能是吧,我也記不清了。”
“哦……”竹青好無所覺,繼續塗抹,把護手霜勻稱地抹開。“你下午什麽打算?”
“趕我走啊?”陳麒笑問。
“冤枉!哪兒敢!愛待多久待多久,沒有任何意見。”竹青舉雙手示意無害,和熟悉的親朋好友在一起,她就是人來瘋。
“這還差不多!你天天熬夜,應酬喝酒,作息不規律,這些我都替你瞞着呢!得罪了我,馬上跟表舅告狀。”陳麒拍開她揉眼睛的手,示意她不要拿剛塗好護手霜的手揉搓脆弱器官,替她把搭着眼睛的碎發捋到耳後。
竹青撇嘴,“行,你是我的哥!大哥啊!那你想幹啥,總不能幹坐着吧?”
“談情~”陳麒故意咬字不清,語調拉長。
竹青卻是根木頭,左右看看,十分正經地問:“你帶手風琴了?”
陳麒:……
“沒有!”陳麒沒好氣道。
“沒有就沒有嘛,這麽大聲幹啥,你自己說要拉琴,沒帶,還朝我大小聲。”竹青自我開解,“也就我脾氣好,真的,遇上我小幾歲叛逆期的時候,你這樣我要和你幹架的!”
陳麒被氣得仰倒,她還委屈上了,陳麒真的懷疑自己的策略,難不成用錯了。
竹青穿過簾幔,去找手風琴。這房子的裝有實在特殊,層層疊疊的簾幔如同一位綽約的美人,當簾幔完全合攏的時候,美人被嚴嚴實實遮蓋起來,上下一色,平添肅穆;當簾幔拉開,只有一層輕透白紗微微随風擺動,整個房間又通透明亮、一眼望到底,宛如清溪中的美人。
有美一人,宛如清揚,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小時候不懂的意境,多年後,正中成年人的眉心。
陳麒腦子閃現過許多畫面,手風琴抱在懷中,忍不住拉了一曲《在水一方》。
竹青坐到地毯上,身子靠着沙發,她有這樣的怪癖,沙發不坐,偏愛地毯。伴着歌聲,竹青輕聲哼唱:“綠草蒼蒼,白露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綠草萋萋,白露迷離,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竹青唱得清越,唱着唱着氣息接不上,也不勉強,自顧自懶懶靠在沙發邊,撐着手,看逆光而坐的陳麒,看他脊背微微彎曲,低頭看琴鍵。
陳麒接上歌詞,唱得深情:“我願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無奈前有險灘,道路又遠又長;卻見依稀仿佛,她在水的中央。”
竹青啪啪啪拍手,陳麒一笑,低頭沉浸在過門曲調裏,手風琴有種天然的悲傷感,這樣宛轉悠揚的旋律,更能展現風情。
竹青懶散靠着,聽陳麒拉完,又聽他問:“你要練一下嗎?”
竹青擺擺手,“只享受,不操勞。”
陳麒放任一笑,繼續練習。真是練習,有時候找不準琴鍵,也有按錯調子,這時候他會重新來一遍。曲調反複回旋,等他練通了這一節,再繼續下一節。
這樣的琴聲,就不是享受了,竹青剛開始還認真聽着,聽着,聽着,就聽睡着了。
陳麒察覺到的時候,竹青歪靠着沙發,頭發散開,手以一個怪異的姿勢縮在身前,安靜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