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方舟
第0017章 方舟
藥物觀察時間結束時,陳九正好來了電話,應逐想趁機把岑諧扔回迦南會,然而岑諧死活不願意讓陳九來接他,哭唧唧地說:“我不要回去,我現在這樣要是被手下看到了,老子以後還怎麽混啊?”
應逐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确實有點不忍直視,混幫派的都講究氣勢,當老大的哭得梨花帶雨像什麽樣子?
為了不毀掉岑諧的職業生涯,應逐還是妥協了。
他跟電話那頭的陳九說,岑諧這幾天會待在自己這裏,然後把人帶回了家。
進門後,應逐走在前面,岑諧抽着鼻子跟在後面。應逐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應逐要上廁所,他蹲在門口哀求:“你不要關門嘛......”
應逐:“......”
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岑諧抱着枕頭,坐在床邊眼淚汪汪地看着他,時不時抹眼淚,抽鼻子,因為應逐要讓他一個人睡客房。
岑諧:“我不要自己睡。”
應逐:“我不習慣跟別人睡。”
岑諧才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人,他說:“你撒謊,在記憶卡裏,你睡我睡得挺開心的啊。”
應逐:“......”
沒辦法把一個自己上過的,現在又哭成這樣的人放着不管,應逐只好冷着臉在床的另一側躺下來,并且警告:“那你就老老實實睡,不準再哭了。”
岑諧抽了抽鼻子,壓着顫抖的哭腔:“我知道了。”
月光從紗窗透進來,屋內很安靜。
岑諧就只老實了一會兒,翻了個身,往前拱了拱,又拱了拱,一點點縮短自己和應逐之間的距離,慢慢朝他靠近。
應逐:“你幹什麽?”
岑諧:“應逐,我能不能到你懷裏待一會兒?”
應逐面無表情地擡起手臂,讓他鑽進來,心想這到底算怎麽回事兒?他怎麽都想不到今天這事兒會是現在這種收場。
周楠在地底下要是知道岑諧為了他哭成這個樣子,還不得意死?
應逐想到這一點,忍不住有點牙酸。他低頭看着輕輕啜泣的岑諧,覺得他看起來活脫脫一個剛死了alpha的小寡婦。
那自己現在的角色應該就是安慰寡婦的……
的什麽?應逐說不上來自己是岑諧的什麽。
周楠确實是死不足惜,就強制标記omega這種行為,就已經犯了應逐的大忌,這麽不要臉的事,連鄭勻都幹不出來。
可是自己射殺周楠的時候,心裏的憤怒好像也不是很純粹。
看周楠第一眼就不順眼,看岑諧跟他說話的時候就很生氣。看到岑諧被他标記,跪在他腳邊的時候,心裏的暴虐更是直接火山般噴發。
若不是想着要速戰速決,讓岑諧少受點罪,周楠怎麽可能只是一槍斃命那麽簡單。
這天夜裏,應逐抱着岑諧睡過去,做了一個混亂又甜軟的夢。兩具omega的身體相互糾纏,彼此攀附,不分伯仲,難辯強弱。
不存在壓制和臣服,是一種絕對平等的狀态,那麽自然,仿佛生來就該如此。
在來回變幻的交.合中,唇瓣也時常相連,到達頂峰的時候,應逐咬住岑諧的嘴唇,食欲忽生,咬了下去。
流出來的不是血,而是桃汁一樣的馥郁汁液。最後岑諧被他吃的只剩一個核,他并不驚慌,而是将桃核種在花盆裏,知道會再次長出一個岑諧。
為什麽他這麽篤定?
篤定這個人死了還會活,走了還會再回來,忘記還會再相遇。
岑諧在滿室晨光中醒來時床上只剩他自己,不能獨處的小孩兒一樣,他光腳跳下床,從卧室出來找人。
應逐在廚房準備早飯。
岑諧身上穿的是應逐的睡衣,光滑如流水的絲質面料,涼涼的,貼在身上的感覺像在被撫摸。他走過去,從後面抱住應逐,親熱地用臉蛋在他肩上蹭了蹭,喊他:“應逐......”
這兩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像在白砂糖上滾了一圈,沾滿細小的糖屑。
應逐明顯僵了一下,轉身回頭看他:“松開我,......不準哭!”
最後兩人各自退了一步,岑諧答應忍着不哭,應逐答應讓他抱着。
應逐就像身上挂了個無尾熊,在廚房挪動得非常不方便,早餐用了平時三倍的時間才做好。
到了要吃早飯的時候,岑諧甚至還黏黏糊糊地試圖往他腿上坐,被他一聲嚴厲的呵斥給阻止了。
應逐做的早餐很簡單,但是味道都不錯。吐司烤得剛剛好,咬下去滋滋響,又不硌牙龈。煎蛋火候恰到好處,流黃像果凍将凝未凝,培根也是焦脆不糊的完美狀态。
吃完早飯,應逐按說該出門工作了,但是岑諧現在離不開人,他又不能把這個随時有可能哭個不停的人帶到厄舍。
自己工作,岑諧坐他身邊哭,那像什麽樣子?
于是他給陳秘書打了電話,說自己生病了,這幾天居家辦公,工作上的事發郵件,緊急的事打電話。
打完電話,應逐按照醫生的交代,給岑諧的腺體換了藥。恢複異能是牛逼,才一個晚上過去,創口已經掉痂,露出裏面薄薄泛粉的嫩肉。
岑諧的脖子纖長雪白,襯得這個傷處看起來格外驚心。
剛換好藥,陳九就來了電話。當時岑諧正哭着,看了眼沒接,挂斷,讓陳九有事發微信。
陳九發消息來,說在處理周楠的事情時,把迦南會的所有幹部都清查了一遍,發現了幾個私下和周楠有勾結的中級幹部,問岑諧怎麽處理。
岑諧哭得兩眼模糊,打字打不好,就用語音轉文字功能,一邊哭一邊說:“全部給老子活埋了,埋的時候,讓其他中層以上的幹部都看着。以後誰敢背叛我,就是這個下場!”
發完消息,岑諧把手機一丢,坐着繼續哭。
應逐在旁邊嘴角抽了抽,沒說話。
岑諧一會兒一哭,哭起來特別忘我,應逐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看書,找了本《小王子》給他。
岑諧也很配合,捧着書看起來,居然還看得很入神。半晌後擡起頭對應逐說:“我好喜歡這本書,裏面的每句話我都好喜歡。”
應逐随口道:“哦,你最喜歡哪句?”
岑諧低頭又翻了翻,很為難:“有好幾句,選不出最喜歡的。”
應逐:“那你都念來聽聽。”
于是岑諧就開始念。
“如果你要和別人産生羁絆,就要承擔掉眼淚的風險。”
“你在你的玫瑰花上耗費的時間,使得你的玫瑰花變得如此重要。”
最後他聲音慢了下來,停了許久後,又讀道。
“忘記朋友是很可悲的事情,并不是人人都有過朋友。”
應逐眼神一顫,轉頭,在一片暮色中看向岑諧,然後他發現岑諧也在看着自己。
遺忘也許真的是一件可悲的事,就像現在,他們一起經歷這麽多事,還是沒辦法給對方下一個定義。
前提缺失得太多,所有定義都因記憶的斷裂而顯得單薄且不準确。
這讓他們都有點小心翼翼。
就這樣過了兩三天,岑諧的腺體已經完全恢複好了。為了不暴露岑諧的異能,應逐帶着他去了另一家醫院。
岑諧因為“喪偶”,情緒低落,所以整個人狀态看起來不是很好,臉色還很慘白。醫生看了之後,給出的建議是最好再等幾天。
但是在這一點上兩人的态度出奇地一致,一刻也等不了,必須洗,馬上洗。
岑諧是哭夠了,應逐是聽夠了。
于是醫生就給岑諧開了幾個簡單的常規檢查,如果檢查結果沒問題,就可以直接做标記清洗手術。
等檢查結果的時候,應逐走出門外跟醫生詢問手術的事。
醫生說,洗标記的手術要劃開腺體,将alpha的信息素從腺體中剝離。并說,這種手術一般是不打麻藥的,因為麻藥會致使omega自身的信息素休眠,喪失活性,很難和被注入的aplh息素區分。
打麻藥會造成清洗不徹底,需要承擔二次手術的風險。
應逐聽着,眉頭緊蹙,覺得一槍斃命真的太便宜周楠了。
回到病房,應逐看岑諧,沉默片刻後說:“洗标記手術不打麻藥,不過你要打的話也可以,但是要做好二次手術的準備。”
岑諧想都不想:“不打。”
應逐提醒他:“會很疼。”
腺體太脆弱,被咬一口都很夠嗆了,更何況是用刀劃開,而且要用手術工具在上面操作數小時。
岑諧嗯哼一聲,看起來完全沒放在眼裏。
檢查結果出來,沒什麽問題,醫生就直接給岑諧安排了手術。
應逐等在手術室外面,看着窗外的天色一點點暗下來。
晚上八點多,手術室的門終于開了,岑諧趴着被推了出來,後頸上包了紗布。
他頭發早就被汗濕了,可即使這樣,應逐在手術室外愣是沒有聽到他發出任何聲音。
堅強的人總是值得收獲敬意,應逐垂眸看着躺在床上的岑諧。
岑諧費力地擡起頭,睜開眼睛,眼神有些渙散,那是疼到發暈後的茫然。可他看着應逐,還是慢慢笑了,聲音孱弱:“ 你還在等我啊?”
停下來歇了歇,他又說:“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應逐看了他一會兒,蹲下身給他擦了擦額頭的汗,問:“感覺怎麽樣?”
岑諧笑了笑:“疼得我想死。”
回到病房,岑諧疼得有點傻了,看起來智商不高的樣子,眼睛緊緊盯着應逐,一看他靠近門口就癟嘴,一副要哭的樣子。
應逐幫他弄藥、倒水,把藥片和水拿過來給他吃,吃完還有一杯沖劑,聞着都很苦。
岑諧接過來,為了表現自己很配合,一口氣喝掉了。
應逐準備去問醫生再要點止痛藥,或者幹脆打一針止痛針,反正手術已經做完了,不用考慮信息素的活性問題。
可他剛起身,岑諧就拉住他的手,不安地問:“你要去哪?”
應逐看了看兩人連在一起的手,說:“我去找醫生來,給你打止痛針。”
岑諧糾結地看着他,似乎在止痛針和應逐中間做艱難的選擇。又想打針,又不想這個人離開。
腦子突然靈光起來,提醒應逐:“你可以摁鈴啊。”
應逐其實還想順便問一下醫生,岑諧什麽時候能出院,但是看這位黏人的樣子,他放棄了這個打算,等岑諧睡着了再去找醫生吧。
岑諧打完止痛針後,疼痛感褪去,精神也随之松懈下來,很快就睡了過去。
看他睡着了,應逐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病房,找到醫生詢問岑諧的情況,得到了明天就可以出院的回複。
應逐從診室出來,回病房的時候迎面遇到一個人,擦肩而過之後,那個人突然從身後叫住他:“應逐。”
應逐停下腳步,轉身回頭看着面前的omega,想了一會兒,認出來對方:“林晚?”
林晚是應逐在戰前培訓學校時的同學,和應逐做了兩年的室友。當時他們的宿舍是兩人一間,林晚性格比他還內向,兩人共處一室卻不怎麽交流,最高紀錄有二十天都沒有說過話。
十來年過去,現在他們都快奔三的人了,林晚看起來反而比那時候活泛了些。
林晚點頭笑道:“是我,好久不見了,你在這裏做什麽?”
應逐:“有朋友在這裏做手術,你......”他看了看林晚身上的白大褂,問:“你現在當醫生了?”
林晚:“是啊,畢業之後我就被分配到這家醫院了。”
應逐聞言愣了下:“畢業?”
當年他們就讀的那所戰前培訓學校叫方舟學院,取的是末日救世的意思。學生不分屆,也沒有入學日和畢業時間,只招收A級以上的高資質異能覺醒者,為戰争培訓特殊型戰士。什麽時候開戰,什麽時候上戰場。
方舟學院根本沒有所謂的畢業,因此他才會覺得林晚嘴裏“畢業”這個說法很奇怪。
林晚眨了眨眼:“是啊,我從醫學院畢業後,直接就被分配到這裏來了。”
應逐又是一愣:“醫學院?”
林晚笑了聲:“你怎麽了?怎麽我說什麽你都這麽吃驚?”
他自說自話起來:“當時我從方舟退學後,家裏就安排我去讀醫學院了,戰争結束,我正好也畢業了。算起來,我在這裏工作也有七八年了。”
他後面說的這些,應逐已經完全聽不到了。
應逐看着林晚身上的白大褂,覺得眼前的情形突然變得那麽陌生,這些話如此詭異,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他腦海中完全沒有林晚退學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