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宋昭然在新宿約見了藺沈,兩人在包廂裏談了将近半小時,隔日寧淺淺被送出漱園,直接住進清水灣的別墅裏。那是一處高級別墅區,住在裏面的人非富即貴,所以環境清雅,很适合修養。這裏是溫凡名下的産業,而宋昭然也暫時住在這兒。
寧淺淺對陌生的地方很抵觸,折騰了許久,實在沒辦法才只好給她注射鎮定劑,讓她暫時安靜下來。
宋昭然眉頭皺的死緊,她不曾料到寧淺淺的情況會這麽不樂觀。
溫凡捏了捏她的臉:“不要這麽愁眉不展。淺淺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藥醫,我記得容榷是這方面的權威。他一向對這種疑難怪症有興趣,不如我跟他約一約,讓他過來瞧瞧。”
宋昭然猶豫不決,表情有些不屑:“容榷……他,能行嗎?”
溫凡一笑,眉眼舒展,十分有感染力。他伸手将她圈在懷裏,“怎麽?連小舅舅的話都不信了?容榷雖然偶爾個性不羁胡為,但卻是一個有原則的人。有小舅舅保證,你還不放心?嗯?”
宋昭然的臉頓時有些發熱,“好啦,小舅舅,聽你的還不成嗎?我先去看看淺淺。”
容榷接到溫凡的電話,下午就登門來了。他身上披着白大褂,逢人就遞上一張花花綠綠的名片。
宋昭然明顯不太待見他,冷冷的說:“一天到晚裝神弄鬼,小心哪天真撞上鬼!”
容榷露齒一笑:“大鬼小鬼哪有母夜叉與女金剛整合體的你可怕?”
眼看着宋昭然氣紅了臉,溫凡忙打圓場:“咳,容榷,我們辦正事要緊。”
或許是宋昭然與容榷天生磁場不合,兩人只要一見面就會鬧得不可開交。溫凡只好認命的在他們中間充當和事老的工作。
容榷推門進去時,寧淺淺坐在床上發呆,看到容榷時眼睛一亮,赤腳飛撲進容榷懷裏,委屈的說:“阿南,你去哪裏了?我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容榷望了宋昭然一眼,“阿南是誰?”
宋昭然如實大概說明了一下情況。容榷了然的點了點頭,稍微推開了些懷裏的女孩,說:“寧淺淺,我可不是阿南。”
記得上次在S大時見到她時,她還挺正常的。怎麽短短幾月,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寧淺淺用孩童一般的清澈眼神歪着頭看他,“你不是阿南,那阿南呢?不對,你是阿南!你不承認自己是阿南,你是不是要離開我?”說着說着她的眼睛越睜越大,蹲下身驚恐萬分的扯着頭發,搗着頭:“阿南對不起!我不敢了,我不會再懷疑你,不會不關心你……你不要我……不要死……”
容榷看了一會,才皺眉說:“看來她以前完全将現在與過去弄混淆了。這個阿南在她心裏占有很重的位置。他現在在哪裏?”
她發瘋完之後就會變得很安靜,一言不發。
“在軍區附屬醫院。怎麽樣?有把握嗎?”
容榷脫下不知穿了多久的白大褂,笑容可掬的說:“我很久沒有碰到這麽有趣的案例了。雖然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但也有個九成九。明天對她進行催眠,只有了解到真正的病因,才能對症下藥。”容榷從随身帶來案卷迅速的寫了一串英文。
傍晚宋昭然接到藺沈的電話,他顯然很生氣,開口就說:“我不同意!”
那日與他談接走寧淺淺時,他原本一口回拒。後來她一條條分析給他聽,他考慮了許久,說:搬出去可以,但他必須時刻了解到她最新的狀态。于是在寧淺淺會走動的東西裝了發監控設備。所以容榷和他們的談話一字不漏的傳到了他耳朵裏。
宋昭然早知道他會反對,無奈的說:“藺先生,這是最保守的治療。”
她隐約聽到電話裏傳出什麽東西砸碎的東西,“她是一個人,不是屍體,你們不能用手術刀一層一層的将她剖開!”
“藺先生,我實在不明白你到底在堅持什麽,或是在怕什麽?難道你認為淺淺這麽一直瘋瘋癫癫是好?如果你真是為了她好,讓請你放她自己走出來。”
那頭只有濃重的喘息聲,過了一會兒,嘟嘟切了電話。算是默認。雖然不情不願。
宋昭然一轉身,就看見寧淺淺就恸恸的站在她身後,小聲的問:“曉曉,是爺爺的電話嗎?爸爸和爺爺又不回來吃飯嗎?”
看到她這幅模樣,宋昭然難抑心酸,眼眶又酸又澀。她挽着她的手臂:“他們很忙,過段時間就回來了。不過阿南明天要來咱家吃飯。”
寧淺淺嘴角終于露出 一絲微笑,乖乖的點頭。
第二天容榷對她進行催眠治療時,首先要求的就是關閉整個房間的監控設備。他說保護病患隐私是每一個心理醫生最起碼的行為準則。其實即便他不說,宋昭然也會想辦法将房間清場。
催眠進行的很不順利。寧淺淺戒心過重,心裏築了一面又一面防火牆,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容榷還真是從來沒有遇上這麽難搞定的病人。折騰了許久最後催眠成功了,但她的神經仍十分緊繃,情緒相當穩定。
起初她的表情還算放松,絮絮說着自己平生最美好那段記憶。慢慢的她表情開始變化,有驚懼、難過、痛苦。臉上額頭冒着冷汗,雙手攢得死緊緊,眼珠子不停的轉動:“……是我害死了阿南……不可原諒……孩子也沒了……好多血……”她全身開始抽搐,眼珠轉得飛快,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我的手好多血……是我殺死他的……我親手殺死的……我要讓藺沈痛苦……他瞞着我害死了爺爺……我恨他……恨他——”她的牙關越抽越緊,青筋都幾乎要暴出來。容榷怕過了頭反而适得其反,忙将她從夢境中拉回來。
她睜開眼睛時,目光渙散,像剛從生死線上掙紮的病人。
容榷神色複雜的用濕巾擦拭她臉上的汗水。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瘦弱女孩身上藏着如此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待寧淺淺睡下後,容榷才離開房間。他對宋昭然說:“我需要一份她詳盡的個人資料。”
宋昭然難得看到他嚴肅認真的模樣,沒有與他擡杠,點頭應下。只要能幫助寧淺淺早日康複,她會盡量配合他的工作。
“還有,大家以後不可刻意配合她的臆想,這樣反而讓她信以為真,更加沉溺在自己為自己營造的幻境裏。她已經封閉了一部分自己的主觀意識,許多地方就像一個孩子,所以有很多東西需要從頭學起。宋,這些方面你要注意。我明天帶她出去走走,悶在屋子裏影響治療效果。”
隔天大早容榷準點出現在別墅外,竟還推着一輛二八的舊式自行車。宋昭然看了翻白眼,拿這個不按牌出牌的家夥沒轍。溫凡笑眯眯的說:“當下正流行複古,榮少爺這倒是又趕了一把時髦。”
寧淺淺看到卻很開心,伸手摸娑着車架,眼睛忽亮忽亮的滿是欣喜,“阿南,這輛車不是被人偷了嗎?”
容榷說:“是阿南的被偷了,容榷的‘寶馬’誰敢下手!”他很傲的說。
寧淺淺撅嘴:“是阿南,不是容榷!”
“是容榷不是阿南!”
……兩個人像小孩似的為一個名字較起勁來了。宋昭然頻頻搖頭,“小舅舅,我們老人家不要跟小朋友呆一塊,智商要是被拉平了,可就虧大了。”
溫凡笑着點了點她的額頭:“叫名字,小舅舅小舅舅的叫,你還真叫上瘾了是不?”
“你本來就是我小舅舅……”她的聲音低了下去,神色瞬息變得有些淡。
溫凡眼底劃出一絲苦澀與複雜,“宋宋,我們沒有血緣關系。”
這個坎他好不容易跨過去了,她反而又站在門前猶豫不決起來。他活了這麽大歲數,惟有面對她時,總是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宋昭然低嘆了口氣,埋進他懷裏:“溫凡……”
他溫柔的摸娑着她的頭發,“我在。”
“你為什麽要那麽好?”宋昭然甕聲甕氣的低嘆。
“因為我是溫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