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無法逃離的罪惡
“其實我是一個膽小鬼,我很在意別人怎麽看待我。宋宋,我真的很害怕。”許久之後她終于稍稍平靜下來,幽幽說道:“爺爺從小就教導我怎麽做一個自強自愛的大家閨秀。他送我去學鋼琴、畫畫、借鑒、西方美學、插花……爺爺骨子裏其實很傳統,要是讓他知道我做了這麽有辱寧家門風的事,不知道會有多心寒。從小到大寧家唯一真正疼我的只有爺爺,是他第一個教我寫自己的名字,第一個對我說:寧寧,你長大了,我尊重你。在家破時,他第一個把我摟在懷裏對我說:寧寧,好孩子,爺爺會保護你……如果爺爺醒來知道這肮髒的一切,他一定永遠都不會原諒我……”
宋昭然輕輕拍着她的肩:“寧爺爺不會知道的。即使以後知道了,他也會原諒你。因為你是把自尊與驕傲放在心裏面的,這份重量比任何東西都來得重要。”
即使明知道宋昭然的話裏安撫成份居多,但死寂腐潰的心口仍透出一絲光亮與寬恕。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出口纾解心中的罪惡而已。爺爺說,女子三從四德,從子從夫安份于室……諄諄教導她一直銘記在心,也一直把這些當作指引前進的明塔。所以當年她盡管和林嘉南親密無間卻頂多也不過牽手蜻蜓點水的親吻,從來沒有想過越逾雷池。直到那場變故,直到藺沈強勢的介入……
她在這之前從來沒有想過用這般絕裂的方式來終結這一切。只是當時身處泥沼,沼泥已快沒頂,她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如今想來,卻是後怕。她的手腕纏着厚厚的紗布,已經基本使不上力氣。即便是簡單的活動手腕,也會如皮肉撕裂開來一般的痛。
下午夏木和衛小陽來醫院看她。夏木紅着臉,有些局促,像一只可憐兮兮的小白兔。反觀衛小陽,她并沒有流露出過多的情緒。
寧淺淺看到她們有些尴尬,假裝輕松的說:“對不起,吓着你們了吧。”
夏木狠狠的抹了一下眼角,捶了她一記;“死淺淺,沒有潛質學人家玩什麽刀子!”
寧淺淺承受着她如棉花的拳頭,心裏變得格外軟柔。至少,她沒有用鄙夷的目光看她。
衛小陽坐在宋昭然旁邊,沉默了半晌才認真的問:“那些事都是真的?”
“衛小陽!”宋昭然厲聲阻止,眉頭随着皺起。
寧淺淺淺笑一瞬凝固在臉上,眼睛大而黑有些無助和委屈。
夏木不安的瞅着她們,不知所措。
氣氛一下變得瞬硬無比。
衛小陽輕飄飄的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做過的事沒必要遮遮掩掩。這些年我們對你也算掏心掏肺,視作至交。而你呢,就像一只不會開殼蚌,總是把所有人都拒之門外,你到底把我們當作什麽?”
衛小陽的厲責如同冬日裏一桶冰水,盡數澆在她頭上。十八歲之後她就失去信任的能力,因為人情冷暖過、河折橋的事她經歷的太多了。她不敢再相信別人,因為有了相信就會有傷害與依賴,而依賴等于脆弱,人一旦開始脆弱就如同在慢性的自我滅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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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毀不起第二次。
她睫毛輕顫,露出一個極為難看的笑容:“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她還能說什麽?除了抱歉,她什麽都給不了也保證不了。
宋昭然深嘆了口氣,站起來:“好了,就算興師問罪也麻煩找一個合适的時機。淺淺,你先休息,我們晚一點再來看你。”
衛小陽深看了她一眼,和夏木一同出了病房。
她們走後,寧淺淺出神的望着窗外。外面炎炎烈日,葉子沒精神的蔫着,熱浪卷着泥土味滾滾迎面撲來。新聞聯播裏漂亮的主播面無表情的陳述着全球升溫,雪災剛過旱災又來,天災人禍繼而不斷的信息。而在天災面前人類如同蝼蟻,擁有再強大的手段也不過是它颠覆之後手中的一攤黃土。
傍晚,宋昭然來了,她說:“江楠不在學校,教導處說他請了三天假。”語罷就沉默起來,寧淺淺知道她在想什麽。
寧淺淺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但心裏面卻早已搖擺不定。
宋昭然說:“你認為是巧合?”
寧淺淺沉默不語,說實在的,她根本就不了解江楠。她所知道的也與大家所認知的一樣,況且那天在他宿舍看到的那個視頻背景也出現在照片裏……
這一切到底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如果是故意的,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或許是看到她太過糾結,宋昭然揪了揪她的臉,輕松說:“等他回來不就真怕大白了嗎?想吃什麽?我去買。”
宋昭然買了食物回來已是天黑,在門口遇到了之前在藺沈身邊那個斯文男人,他朝她颔首:“麻煩宋小姐稍等一會。”
宋昭然立即明白過來,知道藺沈在裏面。她将東西交給他,“淺淺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待會麻煩你交給她,我有點事先回學校了。”
陳梓微笑接下,“宋小姐放心,我會的。”
宋昭然心想是不是姓藺身邊的人都這麽另人讨厭?這男人客氣而禮貌,但卻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剛要離開,就聽到寧淺淺尖叫。她一驚旋身忙去拉門把,陳梓截住她,仍是一派和氣:“宋小姐別沖動,大哥不會傷害寧小姐的。”
宋昭然手肋一頂,将他的手擋了回去,面目沉冷:“再不讓開別怪我不客氣!”
陳梓不以為意,仍舊不驚不怒:“宋小姐,恕我不能從命。”
陳梓如何也沒想到這麽一個剛到他下巴的女生身手居然如此了得,而且……呃,出拳不意,專攻他的“脆弱”部位。
宋昭然踢開門進去時就看到寧淺淺赤腳抱膝縮在角落裏發抖,臉上淚痕未幹,手腕處還浸出絲絲血跡。而藺沈一臉鸷氣,站在一側目光如刀的盯着她。
“淺淺。”她一喚,寧淺淺空呆的眸子轉了轉,跌撞的沖過來往她身後縮,咽嗚着:“宋宋,我不想看到他,一點也不想。”
藺沈目光陡寒,咬牙切齒:“寧淺淺!”
宋昭然安撫的摸着她的頭發,看向藺沈:“藺先生,還希望你配合。淺淺現在情緒很不穩定。”
藺沈狀似未聞,只是盯着寧淺淺一字一頓的說:“寧淺淺你如果真那麽想死,來找我,我親自動手。”轉身大步離開,門被大力的甩上。
寧淺淺呆呆的流淚,宋昭然嘆息:“其實他……”
寧淺淺捂住耳朵:“我不聽不聽不聽,什麽都不想聽!”
“難道不聽就能抹煞這些事實嗎?”
寧淺淺側過身子,語氣有些歇斯底裏:“你根本不了解他!這事肯定跟他脫不了關系。他之前答應不會幹涉我在學校的一切,可是他反悔了。他要毀了我!只要讓我在學校無法立足,就能順理成章的鑽進他為我量身打造的籠子裏當金絲雀,沒有自由,沒有明天,更沒有未來……”
“這只是你的猜測……”
宋昭然看到她這副草木皆兵的樣子心裏很難受。但不可否認她分析的不無道理。像藺沈這種人,是不會讓任何事情超出他的掌控。何況是……
因為寧淺淺的精神高度緊張已瀕臨崩潰邊緣,所以醫生開始給她注射鎮定劑,強迫她安睡。宋昭然不知道那天藺沈跟她說了什麽對她的神經刺激那麽大。只是後來幾天他都沒有再出現過。
直到第四天一個漂亮女子來給寧淺淺辦了出院手續。寧淺淺很安靜,不怎麽說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願意出來。那女子禮貌客氣的跟宋昭然道謝,将一言不發的寧淺淺塞進車裏,駛出了醫院。
“看來你跟那醫院挺有情結的,動不動就上這裏小住幾天。”白芝陳述中帶着一點嫌惡與幸災樂禍。
寧淺淺眉目不動,專注的望着窗外:“可是,每一次當司機的都是你。”
白芝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猛得踩足油門,車子倏得飛了出去。
寧淺淺又不冷不淡的開口說:“這段路時速不能超過60,而且前面一百米處還是電子探頭。”
白芝覺得這個女人上輩子一定是魔鬼,她能輕而易舉的把所有人折騰得人仰馬翻。
可偏偏有人樂意被她這麽折騰。
漱園大廳裏坐了好一些人,煙霧迷繞,個個神情都不怎麽清爽,似乎在商量什麽大事。
寧淺淺一進來,衆人都看向她,一時都沒有說話。藺沈眯着眼抽煙,隔着煙霧朦朦胧胧的看她,見她被煙味嗆得臉色蒼白,才淡聲說:“還杵在那裏幹什麽?上樓去。”
寧淺淺單薄的背影從樓梯口消失,藺沈才碾滅了煙,緩緩開口:“大家還有什麽意見嗎?”
一個大漢搔頭郁悶的說道:“大哥,我們這一幫喊打喊殺的粗人,做正經生意……哎大哥,真不行啊。”
其他人紛紛附和。
這些都是藺家各堂口的管事,有的甚至鬥大的字不識幾個,讓他們去經商,還不如直接要了他們的腦袋了事。
陳梓适時開口:“大哥的意思只是重心轉移,當然短時間轉行是絕對不可能的,這也不符合江湖規矩。大夥都知道,在道上混就是一條不歸路,在刀仔上舔血讨生活,幸運的能安了此生,不幸的或許下一秒就被人幹掉。弟兄們都是明理人,應該知道怎麽權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