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從未說過我是什麽好人
我從未說過我是什麽好人
芙芙望着鏡中披散長發的身影,看着侍男将第一縷發絲穿過玫瑰石中,便知道今日是見大祭司的日子,纏繞發絲時芙芙只覺得頭皮扯的生疼,但比起手臂上的痛又好像不算什麽。
擡起手臂,芙芙任由三三将厚重的祭袍穿戴好,衣角迎着晨光隐隐透出的血紅色似乎是什麽符文,但芙芙想要仔細分辨又看不清楚。
伍瑭将玫瑰石鏈在芙芙脖頸處束好,額間的駝鈴紋印格外醒目。
人皮面具這種戲碼,不過一刻就被識破,但就伍瑭所說,婆婆并不如自己所形容的那般花容月貌,而是如同她蒼老的聲音一般就是一位百歲的老人。
如此想着芙芙已被引入主殿後的閣間,盤坐在木椅榻上的老人還在閉目養神,豎放在手邊木架中的是大祭司的權柄。
芙芙曾以為它只是一根普通的黑漆木杖,但有次靠近看才發現那權杖的杖柄有銀光流轉,細看更是發現那紋理間鑲嵌着諸多細小的琥珀,琥珀之中似乎是各式模樣的小蟲。
杖身的黑中透着鮮忍的紅,按規律排布似乎是讓人瘋魔的血咒文,杖首所刻的紋樣卻因為長久的抓握而變得模糊不清。
芙芙雙手扶肩低頭行禮,卻也只是試探性的喊出口:“婆婆?”
青絲已成灰白,如綢緞般的皮膚也變成皺褶起來的麻布,面前的大祭司早已與當初見到的是兩般模樣。
聽見芙芙的聲音,悠婆婆微笑着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阿芙娅回來了,快坐!”
直到聽見熟悉的聲音,芙芙這才敢确認面前的真是大祭司悠婆婆,芙芙慢慢靠近卻沒有坐在她的椅榻之上,而是靠在了婆婆的腿邊。
“婆婆,你這是發生什麽事了?我離開前您還好好的。”
悠婆婆摸摸芙芙的腦袋,溫柔出聲:“不打緊的,阿芙娅回來就會好的,倒是婆婆現在這副樣子沒有吓到你吧?”
芙芙搖搖頭,擡頭對上婆婆的眼睛,卻發現沒有想象中渾濁,一如初見時那般清明,有這這樣一雙眼睛的人真的會是這樣的壞人嗎?
“婆婆說我回來就會好的,那是需要我做些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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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悠婆婆點點頭又搖搖頭,看向了虛空之中,“本來是打算讓你接任玉輪祭司代替我的主位進行祭神大典,指明我們下一次的遷徙之地,但我聽泠兒說你去了埋骨之地,所以我猶豫了。”
聽到埋骨之地,芙芙腦內轟鳴,面上的恐懼之色也忘了掩蓋,本以為最多是自己提起此事而婆婆加以掩飾,但沒想到婆婆直接就将此事點明。
眼看着芙芙身子頹軟下去,阿悠娅将芙芙拽到了身邊,“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好人不是嗎?”
“但你也不能将我想的太壞,月牙泉旁的屍骨大多數都是叛逃的背叛者,少數是自己甘願赴死為果樹供奉養料的人們,我為大家種下蠱蟲卻也沒有随意用蠱蟲來折磨任何人,只是要求他們每五年歸來與我一同舉行祭神大典而已。”
“既然成為了我佘國的子民,那身上的每一絲骨血都屬于佘國這是你們應盡的責任,說別人未免有些遙遠,就說你,我的阿芙娅!難道你在佘國三年過的不開心嗎?”
芙芙想起大家的照顧,想起自己在沙漠裏的放肆,想起與世隔絕的放下,這也是自己為什麽心系佘國的原因吧!
所有事情無論好壞,在詢問的時候都能得到真實的回答,這是在大翰很難得到的真心相待。
“是我錯了婆婆,想着隐瞞和不真誠的人是我。”
芙芙伏在椅腳,低着頭失去所有力氣,但就在這時孩子們圍了過來。
“芙姐姐,芙姐姐,你在幹嘛呢?”
其中一個小女孩歪着腦袋想要從地面看向芙芙,于是芙芙一轉頭便跌進了她如清泉般的眼睛裏。
“是阿田啊!又長高了不少。”
芙芙收斂住其他情緒,摸摸田田的腦袋,看見她額間空無一物時,好像明白了些什麽。
只見阿田在芙芙面前繞圈,炫耀着新衣,笑的牙不見眼,“芙姐姐,你看菀枯奶奶做的新衣好看嗎?聽說是芙姐姐去大翰帶回來的布料,芙姐姐可太厲害了。”
“還有我的,我的好不好看?我的也是新做的衣裳。”
一群孩子們歡聲笑語,很快芙芙便被大家從主殿帶到了外面,沙棘叢後的嬉笑聲驚起兩只沙雀,七個穿着綢緞新衣的女孩将芙芙圍在中央。
“芙姐姐快來賜福!”阿滿手裏抓着一大把的沙棘果實遞給芙芙,其她人則紛紛央求着芙芙為自己賜福。
芙芙盤坐在沙地裏,用木棍将五大家族的圖騰一一繪出,但很快搖搖頭将這些圖騰打散。
“畫來畫去還是這些圖騰,芙姐姐都看膩了,誰有什麽新的主意,畫畫新的圖騰,大家互相賜福怎麽樣?”
芙芙說着,卻見孩子們一時沒有頭緒,于是擡頭低頭間便畫了一朵雲彩,“無論什麽都可以,大家一擡頭便看見天空和雲彩,那雲彩就可以是。”
這便見阿田先接過了芙芙手中的木棍,在地面上圈畫出一個星形,“大祭司是太陽,芙姐姐是月亮,那阿田就是星星,芙姐姐你看好不好看。”
芙芙看着沙面的星星認真的點了點頭,若這時有人仔細看她便會發現她泛紅的眼尾,但很快芙芙壓下心頭情緒,笑着從阿滿手中拿過沙棘果,用手在阿田額間畫上一顆星星。
孩子們天馬行空,最後吵鬧着要将沙漠畫在額間,芙芙實在是沒有辦法,用炭木細細碎碎在她們額間點上密密麻麻的沙點才作罷。
這時聽見不遠處,傳來幾聲骨哨,孩子們才與芙芙告別。
芙芙看着孩子們熙熙攘攘的背影,總覺得如果能改變她們想要大祭司為自己賜福的想法,是不是就能不走上必死的結局,但其實人生不也是要走向那個結局,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光明的對立面是黑暗,悠婆婆說月牙泉原本是泉水,但因為自己五年前的祭神大典對木易家族的人坦誠,想要借助他們的建造之術而遭到了他們的背叛。
美好的愛情被人利用,青穑一族的聖女被木易族的族長欺騙,清澈的月牙泉變成了滿布銀色蠱蟲的毒泉,若不是有悠婆婆手中的母蟲,變成白色怪物的就不會是木易家族的人,而是除開木易家族的所有人。
現有的水源來自地下暗泉,白日裏高高在上的沙丘巫一族,晚上做起了運送水源疏通渠道一事,內憂外患間佘國也不過是苦苦支撐,若不接受外來者便沒有食物與建築,可接受外來者又怕守不住自身的安危。
佘國從沒有活在謊言之中,只活在平衡與制約中間,而芙芙,悠婆婆說她是自己占蔔無數次,會給佘國帶來希望的聖女,雖然她也不知道具體會以什麽方式出現。
“我們都在沙漠中行走,總有将一切都耗盡的時候,但越是在這種時刻,我們越要相信同伴腰間的水囊裏有水,而不是搶奪同伴腰間的水囊發現其中只有幹沙一把,互相失去生的希望,很顯然木易家的人沒有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們必須在月牙泉贖罪。”
八月十五的祭典錯過,祭拜炎尊與月神的祭典重新開始準備,孩子們在學悠婆婆一句句教的童謠。
“住在雪山聽月亮,坐在地底看太陽,月亮卻不會說話,太陽也不會長大,嗚嗚嗚嗚嗚”
“風唱月亮給我聽,雪帶月亮落我肩,不要哭,不要哭,孩子們會長大,我會替你遠行,嗚嗚嗚嗚嗚”
“看着我,看看我,我會替你長大,我會替你遠行,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
芙芙靜靜坐在山丘之上,只覺得那童謠即使相隔甚遠也依舊傳唱到了自己心底。
芙芙身旁坐着伍瑭,三三則正在說今日打探到的消息,“聽說孫葛那家夥其實真實身份是蒙國的王子,也就是木易家真正的王子,現在接管了木易家,已經是族長了,可威風,見到我都不打招呼了。”
聽見這消息,芙芙莫名有些心虛,“其實我早就猜到了。”
希之與三三同時驚訝出聲,芙芙又有些得意,“木易霖那樣一個陰狠之人,能抛棄自己的族長逃往大翰,能随意欺騙我二姐的感情,亦能喪心病狂的用屍毒控制活人與屍體,卻能放縱一個孫葛在他身邊阻撓他的計劃,這很不正常。”
“我猜他真正的目的或許是回到蒙國,而如果他自己是什麽所謂的王子,也不至于要從大翰聚集兵馬殺回佘國,再殺回蒙國吧!所以孫葛絕對是個很關鍵的人。”
伍瑭點點頭,這也才明白為什麽芙芙始終不放棄保下孫葛,“孫葛一路以來都受芙芙你的保護,我看他也不是什麽忘恩負義之輩,那或許這一次,我們可以和木易家談談借助他們修繕和建造之術以幫助佘國。”
芙芙搖頭,希之卻又出聲提醒,“幫助佘國?我們幾個額間可都有大祭司種下的蠱蟲,現在也知道母蟲就在她身上,為什麽不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