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意料之外
意料之外
上弦月夜,文竹館內室,伍瑭面戴木紋面具,一身玄衣端正盤坐在書案前。
屋外一個麻布衣裳的纖瘦男子四處觀望一番,從文竹館後窗翻進室內。
伍瑭見有人來,只随意伸出一只手,那人卻連忙陪上笑臉,雙手遞上一張紙條。
伍瑭正要打開,只見那人加上一句,“少主,這就是今日那瘋女……”
伍瑭猛的回頭,眼神深剜那人一眼,眼底的寒意快要溢出,這才見那人連忙改口:“女……罪尉府的小小姐所作的無厘詩。”
終于打開,伍瑭将詩在心中默念幾遍,一時竟有些愣神,“五碼!碎去一半砍柴,該拿一份抓魚。提頭去當說客,留下半身看戲。那人卻問:還有一碼?”
被五馬分屍也仍要榨幹最後一絲利用價值,是在說自己吧!芙芙!你這麽些年所經歷的欺騙與利用,始終是我沒有辦法感同身受的。
“也不知道是這詩無厘,還是寫詩人遇到的事無厘?”伍瑭不由得感嘆,那人卻還加上一句,“想必是這人無厘了。”
伍瑭再次看向那人,卻顯得異常平靜,“你叫什麽名字,還有孟寬此人查的怎麽樣了?”
“小的行三十五,孟寬此人接任廷尉史前是個馬夫,一直獨行獨往,就只是在太仆寺馬場養了許多年馬而已。”
行三十五将打聽到的說完,伍瑭将手中紙條末尾處的磷粉碾碎,火苗至指尖竄出,将紙條點燃丢進茶杯之中,伍瑭閉上眼睛也便再次沉默。
芙芙沒有按計劃去太尉府被安排好的人帶走,文蒲也還沒有正式接任廷尉卿正,如果是明日問審一切便還來得及。
但孟寬如今成為了唯一的變數,飼馬多年之人怎會突然接管刑獄一事?芙芙雖不至于喪命,但會不會……不能再等了,還是得親自去一趟。
伍瑭起身,拍拍行三十五的肩膀,淡淡說道:“從明日起,你就改名叫行一了,行門由你掌控,你看如何?”
行三十五彎腰行禮,喜不自勝,正打算應承卻發現無法說話,“咔,咔。”
Advertisement
“怎麽?你不同意?那算了。”伍瑭轉身離開,只留行三十五在原地不知所措。
融進夜色中,伍瑭摘下木質面具,以黑布蒙面,快到廷尉獄時,伍瑭拐進暗巷中,輕輕嘆口氣也才發問:“這麽久了裏面可傳出什麽消息?”
黑暗之中有人冷冷回話,“暫未,已約定好,若無異常便不通消息避免暴露。”
伍瑭沉沉心思,點了點頭,轉身望向廷尉獄石壁窄門旁看守的兩人,“好!那我在這等。”眼見一執刀衙役佯裝踩上一塊碎石差點摔倒,“誰啊?故意丢塊石頭放門口?做陷阱啊!”
看守的兩人一陣偷笑,那人便也順手将石塊與消息一起丢入暗巷之中,“笑什麽笑!今天是我,明天就是你。”
閃身避開石塊,伍瑭撿起石塊取下粘在上頭的紙條,對着微弱月光,看清了紙條上的小字,“孟寬為前太仆寺卿,因小姐一言飼馬十年,危!”
“糟了!”伍瑭将紙條踩在腳下碾碎,也不顧紙條有無燃盡,轉身奔向文府。
——
刑房之中,十字木架上的芙芙眼神渙散,一身白裳已被血鞭四布,四肢失力也只能依靠鐵鏈牽扯才不至于撲倒在地。
糟了,再不吃東西,就要真的暈倒了。
“孟大人,借你的烙餅給我吃吃,不然……”芙芙話未說完,鐵鏈再次被她的突然失力拉緊發出聲響。
“大人,人又暈過去了,畢竟還沒定罪,這又是個弱女子,若是死在獄中,我們也沒法交代不是。”行刑的侍衛也終于是忍不住開口勸說孟寬。
孟寬卻躺在躺椅上朝他怒吼:“你信她?田家三小姐從小便舞刀弄棒,五年前她一腳踹倒文竹館的竹門時,你還在玩蛐蛐呢!再說我們才打了幾鞭,潑醒!”
“那大人還是自己來吧!我等是負責守衛的侍衛,只是大監暫時借派來陪您抓人的而已,更何況按常理來說這阿芙娅明日才能審問,也正好是廷尉卿正上任的日子,他手下的人才有資格幹這份活計吧!”
那侍衛将馬鞭一扔,另外幾個也連連應和,“這小小姐說的話挺真的,也不是許多年前謠傳中的妖女模樣,反而倒是孟大人您,好像是在洩憤報私仇一般,萬一出事,我們可不與你一起擔這罪責。”
孟寬起身将帶有理字的玉質令牌掏出,環繞四周一圈,這才見這些侍衛有所收斂。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們,大監交給我的命令是找出張田兩家私蓄的府兵下落,雖然我們已經知道這小妮子什麽也不知情,但我們将她放出去之後,張田兩家的人肯定會來找她,用刑不能停!不能讓餘黨看出破綻,澆醒!給我繼續打。”
此話一出,幾個侍衛這也才恭敬的再次行禮,換上另一人繼續行刑。
芙芙被水潑醒,眼花的将孟寬都看成了烙餅,“烙餅大人,真的不行了,給口吃的吧!不然我又暈過去了,你也問不出什麽話。”
眼看着田芙已經語無倫次,孟寬掏出烙餅,其實他又何嘗不知,當年眼前人也才四歲,真正讓自己受盡折辱的是張仲,人已逝便也不再追究了吧!
吃上烙餅,芙芙才感覺自己活過來,其實身上的傷也不算嚴重,就是自己長時間不吃東西就暈倒的毛病才算要緊。
“我們剛剛說到哪了來着?”
芙芙此話一出,站在他旁邊的侍衛笑着提醒道:“剛說完你見到葉姨娘最後一面,她将你不是田家人的秘密告訴你那段。”
芙芙點點頭繼續說道:“葉姨娘的話音未落,我身後就傳來門被踢開的聲音,我害怕的不行,一回頭正看到丞相夫人,也就是田家二小姐逆光而來,本以為她會……”
講到被衆人丢爛菜葉和臭雞蛋那段,一衆侍衛都恨恨跺腳,“真是的,你當時那麽喊就沒一個人願意相信你。”
孟寬叫人再抽上一鞭,芙芙等痛勁過了又開始講下一段,終于講到遇見盛老頭,芙芙開始瞎編亂造。
“我原以為那老頭是個好心人,其實也就是與我父輩一般大的年紀,只是因為留着一撮長胡須格外顯老一些,但其實他是想抓我學他們那些奇異的術法。”
“那不得學上一番?”
“诶!一般人哪能輕易學,我剛不是說七歲見過太常寺卿正嘛!他告訴我‘有所得必有所失’那些秘術啊!都是拿性命和氣運換的,你們以後也千萬別學知道嗎?”
聽見性命和氣運幾人紛紛搖頭,“可不能學!”在芙芙身旁那人又遞給芙芙一小瓢清水。
芙芙清清嗓子繼續說道:“更何況他們是想逼我學了用給他們自己的人,這誰願意啊!我花了兩年時間偷偷挖了另一條去往落霞山的通路,這也才逃到了邊境。”
“我身為流民就只能在醴城四處乞讨,誰想到又被佘國的人抓走了!佘國人住在沙漠裏,缺衣少食的,我剛被抓過去他們就起鍋燒油,眼看着他們已經将其中一個人用沙石搓洗幹淨……”
突然廷尉獄刑房門口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我還以為那小子找我這麽着急是有什麽大事,連忙将當年給田府姨娘把脈的太醫都請了出來,沒想到你居然在這裏講故事,倒是我打擾了你們的興致了!”
只見文蒲只身一人,銀冠玉面,微微一笑,搖扇而來,幾人對視一眼,芙芙假裝暈倒。
“你是?”孟寬起身皺眉,将來人細細一番打量。
文蒲卻掏出一紙醫案按在孟寬胸口,“廷尉寺卿正文蒲,還要多謝孟大人連夜審問,我這上任第一天就在子時接了案子。”
這才見一衆人都彎腰行禮,孟寬也将醫案查看一番,雖然有些看不懂,但也能知道大概意思就是胎兒不但保不住,而且月份越大懷胎之人也就越危險。
“這是那葉氏請的宮中太醫寫的醫案?”孟寬不自覺問出聲,文蒲卻已經坐上了躺椅,“自然!人我也帶去廷尉寺了,你去問便知。”
孟寬便也将醫案還給了文蒲,但絲毫沒有畏懼之意,“那不知文大人深夜前來是要做些什麽呢?”
芙芙悄悄睜眼,看看面前人,只見他穿着服藍色的衣裳還搖着折扇,不自覺笑出聲。
“想必是家裏熱,廷尉獄清冷些來避暑。”芙芙雖然柔聲細語,但說出的話卻陰陽怪氣。
惹得一衆人紛紛憋笑,畢竟也是七月已過一半,深夜甚感風寒的日子。
文蒲起身收好折扇,看着面前雖滿身傷痕卻依舊還有力氣打趣的人也才有些放心,所以依舊淺笑不止。
“這也是其中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有人囑托,但是我現在看來你也沒必要用我來救,這紙醫案就是幫你澄清了身份,外面有人等你,看你什麽時候想出去再出去吧!”
說完這話便也就往外走去,芙芙卻連忙喊道:“等等!文大人,可否幫我撒個謊,畢竟有關這一屋子人的生死。”
此話一出大家都愣在原地,要撒什麽謊?怎麽就又牽扯上一屋子人的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