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所見非所得
所見非所得
小太監不僅恭敬,還遞上了物件,陸懷仲細細想來這話也确實說的在理,于是接過了香膏,“去吧去吧!”
随意抓摸了些許香膏,陸懷仲抹擦在了官服之上,仔細嗅嗅身上不見有血腥之氣,只有淺淺的桂花香,這也才安下心來。
那小太監很快跑進殿內,殿內的曲調聲也就停了下來,很快一位年紀稍長些的太監黃海高聲宣喊:“宣,禦史大夫陸懷仲觐見。”
陸懷仲快步向前,只見陛下一身玄色金色龍紋服肅然危坐,面色如霜,完全不像是能唱出剛剛自己在殿外聽到的曲調模樣,這便也只能欲言又止,恭敬行禮。
劉安卻在這時側目看看站在身旁低頭掩藏的陳理,然後才出聲:“快請起!來人給陸愛卿安個,安排個凳子,咳咳座位。”
此話一出劉安一時間禁開始了東張西望,神色也不免添上幾分緊張,這才見陳理擡頭對劉安稍稍點頭,眉目如峰,目光如炬,容貌如畫,卻染上了些許陰柔。
劉安再次鎮定,黃海連忙反應叫兩個小太監搬來了座椅,陸懷仲顧着起身也沒有太多在意,坐下便也開始說起正事。
“陛下,今日午門前罪相張仲,罪尉田忠,廷尉卿正等一十二人已斬首示衆,前日裏與陛下商議其家眷子嗣該如何定罪定罰尚沒有結果,不知陛下可有打算?”
劉安聽見這話微微點頭,似笑非笑,拿出早已謄抄好的奏折遞給一旁大監陳理,“已有拟定,陸卿且看。”
陳理雙手接過,頭愈發低,慢步遞到陸懷仲面前,陸懷仲只輕瞥一眼面前恭敬之人,也便接過了折子。
陳理這也才稍直起身子,卻依舊比陸懷仲高上不少,說話卻是溫聲細語,“陛下的意思是畢竟有關一衆人等的生死,況且百姓對此也頗有議論,所以不可将這幾屋子的人全部處死,這折子上寫的詳細,我等按此行事即可。”
陸懷仲微微颔首,便也打開了折子,只見哪些族衆該絞殺,哪些該人秋後處斬,哪些人士該流放,又有哪些該劃為賤籍都寫的清清楚楚,不由得對這位陛下又有所欽佩。
此刻已是将剛剛打算興師問罪之事完全抛諸腦後,陸懷仲笑着認真點頭,“如此甚好,思慮周全,臣還有一事要向陛下禀報。”
劉安一時走神,下意識便是脫口而出,“啊?還有什麽事啊?”話一出口又不免看向陳理,陳理再次點頭,只是面色已有不悅。
陸懷仲卻絲毫沒有察覺,“不是什麽大事,就是罪尉直系還有一位十七八歲的幺女,幾年前因與江湖人士牽扯過多,私聚府丁,被逐出京師,族譜上除了名字,人現在也不知所蹤,一時不知該抓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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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安聽此一番思索,只覺這人本來就被趕出了家門,到處流竄已是十分凄苦,這要是再因為這無端的罪責再被牽扯想必更是不幸,便也擺擺手,“幾年前就被逐出京師,算來也不過十幾歲,且……”
放過此人的話馬上就要脫口而出,劉安卻眼見陳理擡手遮面,這是早商量好的暗語,劉安于是連忙改口,“且将人先找到,審問一番再做打算吧!”
這才見陸懷仲點點頭,陳理點點頭,劉安放下心來。
等陸懷仲一走,劉安屏退衆人,嘆口氣耷拉着腦袋便也開始向叔叔訴苦,“表叔,你說這尊位怎麽就陰差陽錯傳到我手裏了呢?”
陳理輕輕搖頭,看向紫宸殿外的宮宇,“陛下慎言,我如今是大監。”
劉安卻搖搖頭繼續講:“二叔為開拓我大翰的疆土勞累過度殒殁,二嬸與二叔伉俪情深也随他而去,但沒想到唯留一個體弱多病的堂兄,卻是因為縱欲過度而殒殁,這本該父親坐的位置也因為三叔想篡位而将親謀害,呂大将軍拼盡一整支中南軍,表叔也……表叔!安安坐在如今這個位置配嗎?”
陳理這也才靠近下意識摸了摸劉安的腦袋,“我家安安會長大的!”
劉安一想到自己從未見過的父母,為了這個尊位埋屍青山的中南軍,再看看身旁忍辱負重強牽起笑容的表叔,眼淚便再止不住,“是安安沒用!”
“人非生而知之,表叔也一樣,只能盡力而為,若有錯也只能做到及時彌補,以後這話莫再說了。”陳理擦幹劉安的眼淚,再次向他認真的點點頭,“表叔始終在你身後。”
劉安平靜下來,點點頭便也自顧自去了書房,陳理看着劉安的背影一陣發愣,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回到自己屋內,而黃海早煮好了茶在候着自己了。
兩人都沒有開口,陳理坐在主位嗅嗅茶香,輕抿一口,這也才卸去一身疲乏,“說吧!”
黃海這也才開口:“大監,我這邊得到消息,罪尉府的幺女自己趕回京師奔喪來了,你看?”
陳理将茶一飲而盡,不由得冷哼一聲:“離京四年,若是個明白人便不會回來,若是個聰明人便會自己找來,重要的不是她,而是這次沒來劫刑場的府兵,叫人在太尉府等着她就是了。”
黃海眉頭稍皺,将茶再斟好,“大監是懷疑這幺女是回來接掌這些年張田一衆蓄積的府兵?”
“就算不是,也是破局之人,人回來了才知道,她呢?”
黃海眼見陳理将茶杯拿起又放下,似乎還輕微嘆了口氣,便也知道這話裏的她是誰,于是連忙回答道:“還在等!”
陳理看着茶杯裏的茶色默不作聲,黃海便也自覺離開。
——
烏鴉飛過一道道宮牆,最後停在了西南角的一棵梧桐樹尖之上,只見此處雖偏僻,屋頂上卻有幾人在修繕,院落中也有幾人在打掃,屋內一個宮女捧着銅盆遞向坐在床邊的女子,喪衣女子伸出的手卻遲遲僵在半空。
烏鴉也不知是因為此處無人打擾還是特意來此,歪頭看看白衣女子一陣嗚哇亂叫。
工人停下了手中修繕,院落中人停下了打掃,宮女差點将銅盆中的水傾灑,喪衣女子看向梧桐樹,面色清冷卻我見猶憐,青絲稍見斑駁卻依舊柔膩,只是眼神如刀。
“報喪嗎?來人,打落下來!”
話音剛落,一衆人等立馬動了起來,有的拿棍去敲打,有的拿石子丢擲,有人将梧桐樹一陣搖晃,烏鴉卻叫的更兇。
“一群廢物!”喪衣女子奪門而出,拿起工人要修繕屋瓦爬的木梯便架在了梧桐樹上。
這時一位稍長些的嬷嬷連忙将田茹攔住,“茹答應,危險!莫要爬!”
話音未落,烏鴉突然啞聲,直直跌落在田茹眼前,衆宮人四散,田茹站在原處死瞪着烏鴉,只見烏鴉頭部深陷一塊,很顯然是被尖銳的物件用力擊打所致。
田茹連忙一陣發瘋,“晦氣!晦氣!快埋去遠一點的地方,以後再不穿這白色衣裳了,真是晦氣的緊。”
換去喪衣,田茹選了件不常穿的大紅色衣裙,又再描眉添妝,好似要出嫁一般。
屏退了一衆宮人,田茹看着面前的荷蓮茶具死死攥住了手裏的白玉瓷瓶,苦苦哀求也只是成為笑柄,戰戰兢兢也只能淪落至今,今日你會來嗎?
入夜已深,田茹依舊望着宮門,面上妝容早已斑駁,明媚的面容也被拖累顯得憔悴萬分。
避開田茹,幾個宮女在自己屋裏也才稍圍坐起來,其中一個小宮女一番嘆氣道:“貴妃怎麽還在等?”
聽此白日裏攔住田茹的嬷嬷連忙出聲:“隔牆有耳,你這話可不要胡說,如今主子已是答應了!亂喊可是要被絞殺的!”
幾人對視一眼,一陣慌亂,原本打算睡下的新進小宮女卻在一旁怯生生的好奇出聲:“如今貴人已是答應了,那為何陛下還添置了這許多東西,還安排人修繕屋瓦。”
嬷嬷搖搖頭,似乎有些不想講,幾個人卻都圍攏了過來,“算了算了!也不是什麽禁忌,告訴你們也無妨。”
見幾個小宮女眼神放光,嬷嬷不由得昂起頭,“陛下肯定是真心喜歡我家貴人的,這其一自然是貴人傾城的之姿,其二就是陛下自幼喪母,貴人四十有餘可是與陛下的母親一般的年歲,要不然你們以為這誅九族的大罪就只是換到了這偏僻處就能了結?”
至此嬷嬷不再多說,只覺得跟着田茹肯定此身安穩,又再細細将面前這幾個打量一番,未免有人動不該動的心思,不為主子就算是為了自己也要好好管教。
令她沒想到的是田茹此時正被一柄匕首逼得連連後撤,兩人退回屋內,黑衣人關好正門,田茹将人上下一番打量,只看得到一雙眼睛,除此之外再看不出其它,于是平靜出口:“還請閣下有話直說。”
黑衣人将匕首往黃木桌上一釘,田茹這才在匕首握柄處看到一個伍字,伍家?
黑衣人自顧自坐下輕笑着出聲:“貴妃娘娘果然是聰明人,辭佩服,這便長話短說了,還請您等一個人回來,再做你現在打算做的事。”
田茹雙手抓緊身形略有些不穩,卻也還是鎮定着坐下,為兩人倒上茶水,“那你肯定也是聰明人,血海深仇我若是實在等不及呢?”
黑衣人看着茶水一番冷笑,“殺了他貴妃娘娘就不是貴妃娘娘了,但如果你願意等,貴妃娘娘也可以是皇後娘娘。”
田茹聽到這也才明白這黑衣人糊塗的可以,不由得笑出聲,“好啊!伍辭公子,我等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