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異樣
第76章 第76章 異樣
有遮擋, 風和雨都被隔絕在外。
沒有被抛下,她還是把他帶回來了。雖然很兇。
但很滿足了。
祁洄什麽也沒說,就血淋淋濕噠噠地歪在坐墊上, 蜷縮着身體,只用那雙可憐的眼睛靜靜把她望着。
“別在我面前要死不活的。”
紀安冷眼警告他, 然後掐着他的臉甩到一邊。她的長腿從他流血的身體跨過去。她抓回方向盤,繼續開車遠離。
田野那一大堆異變人被遠遠甩在後邊。但黑色的雨仍然下個不停。天邊時不時就會傳來一兩聲方才那種炮彈的聲音,別處的雲層又被炸開, 接着落下黑雨。
接二連三的,到處都在下雨。
紀安皺眉凝着天邊, 心沉得越來越低。
這些雨, 是她造成的麽?
帶着腐蝕性的黑雨,噼裏啪啦地打在車頂,不遺餘力地,将車頂打薄、打穿。後車廂那個掩護着沈念安的玻璃罐, 也被持續不斷的雨漸漸腐蝕,有被洞穿的風險。
慢慢地, 有一兩滴黑色的雨珠滲透進駕駛室,落在紀安握着方向盤的胳膊上, 然後很平靜地滑落,沒有像落在別人身上一樣, 留下一點變異的痕跡。
她這種特殊的對黑雨侵蝕的屏蔽能力,大致是源自被他喂下的那半顆鲛丹。
紀安斜眼去看祁洄。他破開的腹部還在血流不止,沒有一點要愈合的跡象。他說的還剩下的那半顆鲛丹, 也被他自己挖出來了。他現在都沒了,所以無法治愈?
想着,紀安回頭去看後車廂, 那枚鲛丹被沈念安妥協地包在手帕裏。他拿着來問:“暄暄,這個要怎麽處理?”
祁洄擡眼來看,紀安就還帶着冷意地盯住他,口中則用正常的語氣回答沈念安:“保管好。”
紀安轉了路線,将車的速度提到最快,朝這周邊最近的醫院開去。那裏也有大量的異變人。紀安闖過他們,在地下車場找到一輛設備齊全的救護車,就将沈念安和祁洄都轉移進去,還在車頂鋪了好幾層防護,再迅速開走。
車專門撿着荒蕪偏僻的地方去。開了一陣,到達一個建築工地,那裏都是一些還在建設當中的鋼筋胚子。找了一個有頂的空架子,紀安将救護車停靠進去。
車廂內,祁洄被紀安扒掉髒兮兮的外衣,簡單擦拭後,他的腿就變了回來。他沒來得及捂,就被紀安抓着一條腿,很随便地托起來,然後丢到小手術臺上。
他光着身,被她處理。腹部流血的傷口沾滿了污穢,被她用鑷子和棉球清幹淨,接着用消毒液涼涼地擦了又擦。
祁洄僵硬地躺着,兩條腿偶爾屈起,想夾住,被她一記眼神瞥過來,就讷讷地放平,不敢再做任何遮擋的嘗試。
他默默看着她擺弄他。她板着面孔,一言不發地往他的身體注射麻藥。腹部那塊失去知覺後,她就拿出他抛掉了的那半顆鲛丹,在掌心望了一會,就給他塞回體內,再一針一線将他久久無法治愈的傷口縫合。
縫合的期間,她一句話也沒有跟他說,一個眼神也沒有在他身上亂飄。綁好繃帶結束後,她取了套病服往他身上一扔,就出去了。
祁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手則按住了她給的衣服,緊緊抱在懷裏,臉也埋進去,抑制住即将溢出眼眶的淚水。他吸了吸鼻子,露出臉,再慢慢攤開衣服,自己穿上了。
救護車外,沈念安對着綿綿的雨幕發呆。聽到後面的腳步聲,回頭,看紀安出來了,就問:“暄暄,他沒事了嗎?”
紀安點點頭,也跟着去看外面的黑雨。聽到沈念安松了口氣,一會,她問:“你還關心他?你不恨他了?”
“不知道,”沈念安低頭,踢着地面的碎石,“不怎麽恨了,但也不怎麽喜歡。”
“你呢?”沈念安擡頭反問。
紀安沒有回答,說了別的事:“別擔心,我們還去首都。”
“可是,”沈念安欲言又止,“那個人要他的丹。”
“你不用想這些。”紀安拍拍他的後背安撫。
兩人回到車廂時,祁洄已經穿戴得整整齊齊,默默縮在手術臺的一角,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放低。
紀安掃了他一眼,就帶着沈念安去前面的駕駛座。她找出一塊聯絡器,主動聯系金喻恩。
光屏的畫面白花花閃了一會,金喻恩的身影就出現了。她坐在輪椅上,靠着窗戶凝視着外邊。她那裏,也下着黑雨。
“紀小姐,你們什麽時候到呢?”金喻恩轉過頭來,笑着說,“也不是我着急,是我怕自己沒了耐心。”
紀安看着她完好的手:“你要鲛丹,怎麽不讓你的手下直接挖了拿去,偏偏要慢慢等我們上門?”
“那樣不成搶劫了?”金喻恩蒼白的臉笑了笑,“我要的,是自願的交易。”
“是麽?”紀安盯着她。
“十天。”金喻恩望了望窗外的雨,“看在外面一團亂的份上,我給你們十天。十天後,要是看不到你們的人,就不要怪我太狠心了——我是為了讓她高興才去救你們的,結果卻害了我自己,她應該還我。”
連接切斷,畫面消失。
“別擔心,”紀安啓動了救護車,對沈念安說,“我們這就出發。”
車開出了建築工地,又進入危險叢叢的黑雨之中。開了半天,車身的防護層換了一遍,路邊的風景也換了一遭,從荒無人煙,來到了喧嚣的城鎮。
向來秩序井然的城鎮,也陷入癱瘓,一片混亂。
有幸運的,呆在建築中躲過一劫的人,都不敢出門來。有不幸的,在露天遭了雨淋而或多或少變異了的人,要麽失去行動能力,繼續被淋,加劇異變;要麽就是艱難地匍匐掙紮,有些爬到屋檐下,卻很快被裏面的主人拿杆子戳回雨中。
除了有家屬,有朋友,有愛人的。
各式各樣的車在雨中狂奔,有堅固的豪車,也有僅僅披了一條薄薄雨篷的三輪車。車亂竄,各自尋找他們重要的人。找回了,變異了,也毫不嫌棄地拉回去。有的成功了;有的失敗了,也一起變異。
紀安的救護車也在這些車流當中。
但她的救護車不是救護車。
紀安看着外邊。祁洄也垂着眼,看着外邊。
那些外形各式各樣的車,慢慢就統一了,還在前進的,都剩下那些堅固的豪車。天空,飄着被灼穿的破爛的雨蓬。
最近的一輛豪車裏,能看見裏面七八個保镖按着一個變異的西裝總裁。副駕駛座上,還沉默地坐着一個正常人。車正急急往醫院的方向去。
廣播不斷傳遞着金迩的聲音,不斷傳遞着解救的希望:
“變異的病毒可以在人與人之間過渡。有獲得他人的自願書者,可以憑自願書到金氏集團所屬的醫院免費醫治。”
……
紀安的車開出了那個城鎮,繼續往首都的方向去。一路上,車內都是沉默的。
開到深夜,沈念安就開口,請紀安讓他試着開開車。紀安教了他一會,他掌握得快,就提出要輪流開。紀安同意了,車留給他開,自己攀到了車頂,在雨中坐了一會。
坐了一會,也還是正常的。
紀安摸了摸自己的手,就拿試管接了些黑雨回去。
祁洄呆在後面的車廂,還縮在原來的那個角落。他看紀安取了空試管出去,又接滿了回來。
她濕漉漉地埋首,坐在對面的大機器下,将試管裏的黑雨倒來倒去,一會放鏡下看,一會對着紅紅綠綠的屏幕看。
不止研究黑雨,她還割了自己的手,取了一些血,也按着同樣的步驟走了一遍。
最後,将從雨中提取出的粘液,和她的血混合在一起,再進行觀察。
實驗的期間,她偶爾會開口。
“我吃了你半顆鲛丹?”
車廂內,除了她,就剩自己了。
她在跟他說話。
祁洄就攥緊了手,輕輕回她:“嗯。”
她給自己全身貼了貼片,掃描了幾遍:“它去哪了?”
“時間久了,就融化了。”
她觀察着自己複原了的傷口:“金喻恩吃過鲛丹?”
不知道她怎麽知道的,祁洄如實告訴她:“嗯,她搶了蘭奇的,但是我很快就挖回來了。”
她敲着桌面,回頭望來,眼睛裏淡淡的:“沒了不會怎樣,你那麽快奪回來做什麽?”
知道她在諷刺他,他就低着頭不說話。
交流又斷了。
她繼續擺弄那些瓶瓶罐罐,擺弄那個鏡管下各種四四方方的玻璃片,然後不停地敲着一個有許多小方塊的長長的東西,屏幕就出現了一行又一行的密密麻麻的符號。
看不懂。
她噼裏啪啦地敲了一陣,就轉過身,朝他走來。
“躺下。”她說。
看着她愣了一會,祁洄就緊張無措地從手術臺的角落出來,伸長腿,慌忙躺好,雙手也規規矩矩地放在兩側。全程不到兩秒,生怕做慢了惹她生氣。
紀安涼涼的手掀起他的衣角,露出他綁着繃帶的腹部。
不知道是冷還是怎麽,他垂下眼睫,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氣,腹部就癟了一點。紀安望了他一眼,就移開,伸手去解開他的繃帶。
手指在他側腹那道被縫合的傷口處輕輕按壓、檢查。傷口沒有滲漏,愈合得差不多了。
要挪開時,紀安的手掌拂過旁邊,輕微滞了滞,感覺手感和以往不同,就又退回來按在他的小腹,摸了幾下。
摸着的同時,正好擡眼看向祁洄。就看見他的眸中頓時閃過一點慌亂。他屈起雙腿,忙将身體往上挪了一點,使得她的手移開了他的小腹。
“躲什麽?”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