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賠他
第69章 第69章 我賠他
海水不斷倒灌, 船艇漸漸傾斜，下沉。
脖頸被掐住，金喻恩卻不慌不懼, 低頭，用那雙憐憫的眼睛望着紀安, 聲音輕輕的：
“我也非常想犧牲自己來救你們——可惜我的血液比較特殊，它會排斥那種毒素，無法實現過濾。”
“紀小姐, 你恐怕要失望了。”她帶着微笑預言。
紀安手指頓時收緊，掐滅了她的聲音, 将她提到面前, 近在咫尺地俯視着她的眼睛：
“你要祈禱，你有用。”
說完，銳爪一割，直接在金喻恩胳膊劃開一道口子。
金喻恩皺起眉：“紀小姐, 請先打麻藥。”
“你不配。”
紀安牢牢拽住了金喻恩，又出去帶回被捆縛着的沈念安, 再返回到被淹沒了三分之一，正不斷下沉的潛艇中。她游進手術室, 将他們兩個人都一起固定在手術臺上。
靠得近，沈念安聞到氣味, 一直沖着金喻恩吼叫，嘴裏的蚌殼被咬的嘎吱作響，口水從唇邊溢出。
金喻恩偏了偏腦袋, 離他遠了點。
大約是不想受到生疏手法的折磨，以及想讓紀安盡快認清現實，她用下巴努了努旁邊的小屏幕, 說：
“那裏邊存儲着我們多年來進行過的所有手術信息，紀小姐，您可以看看熟悉一下流程，同時，也希望您失敗以後，不要懷疑我在騙您。”
屏幕應聲而亮。金喻恩直接跳過了前面的近千條記錄，翻到第一千零七條，解釋說：“前面那些都是失敗的，從這一場手術以後，就幾乎都是成功的了。”
紀安冷眼注視屏幕，觀摩着那一場場手術。
盡管已經出現了成功的範例，他們也仍然“嚴謹”地繼續進行了百來次的試驗。全部成功後，才肯迎來終結——最後一場手術是金喻恩的父親。
看他們的操作，也的确和金喻恩所說一致。縫合雙方的傷口後，不出一個鐘頭，異變的人就慢慢恢複了正常，而所有的痛苦，都轉移給了另一個正常人。
這些實驗中，還有幾場比較特殊，是使用兩個異變人進行的，并且也同樣成功了。
金喻恩跟着紀安的目光看過去，意味深長地笑了幾聲，說：“紀小姐，如你所想，畸變人之間也是可以轉移的。根據實驗結果，大致是嚴重的向輕度的轉移——也就是說，您也可以成為沈少爺的‘濾毒器’。”
漫灌進來的海水搖搖蕩蕩，整艘船艇也搖搖蕩蕩。手術臺還未被淹沒，但是離水面也很近了，像漂在大海中無依無靠的木板，随時會被幾個湧上來的水浪打翻。
紀安開始動手。她小心按住沈念安的手臂，先進行麻醉，沒效，就揉了揉他亂糟糟的頭發，很愧疚地說：“抱歉，我要弄疼你了。”
她按緊他，劃開了一道和金喻恩一樣的口子。然後拉過金喻恩的手，補割了一次——她那道傷口太小了。紀安将工具消毒，開始了縫合。
金喻恩擰緊眉，看着銀針在自己的皮肉中鑽來鑽去，牙根也冷飕飕。她耐心地忍完了全程，胳膊和沈念安的連在一起。在紀安等待起效的過程中，金喻恩也關注着紀安，等待着她露出可憐的失望的表情。
過了一小時，沈念安還是那副模樣，頂着各種亂七八糟的不屬于人類的器官，在手術臺鐵環的桎梏下狂躁掙紮。
紀安的尾巴，停止擺動，僵在水下。
“紀小姐，我已經說過了，我的血液不起作用。”金喻恩帶着淺淺的笑，“我也希望我可以救沈少爺，但沒辦法，可能是吃多了金鱗的緣故，我的血液變得不太一樣。請原諒我幫不上忙。”
接着，金喻恩又提出建議：“隔壁那些‘濾毒器’都還在，紀小姐還是考慮選一個吧，或者，”她笑了笑，“您也可以選擇自……”
話未盡，刀已至。金喻恩垂下眼睛，看向忽然紮進心口的手術刀。那刀被拔起，刺進，再拔起，刺進。鮮血從她昂貴的服裝下噴濺而出。
紀安的臉滿是血，在晃動的波光中打上了漆黑的陰影：
“沒用，就去死。”
金喻恩又痛又失望地嘆了口氣。瞬間，十來個機器人泅水過來，對着紀安砰砰連開數槍。她不躲不避。金喻恩就讓機器人轉變目标，去打沈念安。
紀安麻木的神情才起了波動，她甩尾踹桌阻擋，跟着砍掉金喻恩一條胳膊，使她與沈念安分開。機器人找到機會救回金喻恩，護住她撤離。
一連幾陣槍彈聲過去，金喻恩的聲音從掩護的機器人後傳來，越傳越遠，越傳越弱：
“紀小姐，您真令我失望——我好心救你們，卻得到這樣的對待——您打擊了我做一個好人的決心。”
聲音遠去。手術室內還槍響不斷。紀安渾身染血，揪着一個個機器人，拳拳打爆它們的腦袋，尾鳍炸開，根根刺穿它們的鐵皮，将它們搗碎。
槍響消失，只剩稀碎的部件，七零八落地飄散在蕩漾的水面上。海水漫上手術臺，将那塊脆弱的、無依無靠的木板吞沒了，也将沈念安吞沒了。
紀安游過去，托起他的背，把他從水中扶起。
口中的蚌殼已經被他咬碎，他低頭去啃連在他身上的金喻恩的胳膊。紀安将那條胳膊切掉，丢遠了。
她按住沈念安的肩膀，制止他急欲撲過來啃咬的行為，望了他好一會，彎了下眼睛，說：“以後可不準亂吃了。”
……
在海中架着作戰機搜捕了數天的趙莉，眼睛一動，看向旁邊的聯絡屏。屏幕的畫面滋滋冒着些雪花，異響過後，就出現了紀安的臉，一張濺着鮮血的臉。
她用一貫溫和的眼神，溫和的笑容，望過來，問：
“還記得我與你的約定嗎？”
***
金喻恩被機器人抱在懷中，在它們的掩護下往海面去。
她低頭撫摸着自己的臂膀，那是一條剛從血淋淋的斷口中新生出的肢體。衣服染着的血，也被海水沖走，顯出被戳得破破爛爛的洞口，顯出裏面新生的、健康的皮肉。
她仰起頭，靠在機器人的肩膀上，在水中呼吸着。她遙遙眺望着海的上方，很感激地說：
“謝謝你，蘭奇。”
低聲的呼喚剛結束。正前方，就有一條身影逼近。
機器人隊伍停住。金喻恩眯了眯眼，看清了，是那尾得呆在祁暄身邊才會安靜的麻煩鲛人。現在，他又露出了一如既往的陰狠的表情，向她問罪而來。
金喻恩不由先看向他的脖子，他兩邊的腺體都被挑斷了，失去了作用。再看他的全身，上面布滿了橫七豎八的刀痕，淺的一些痊愈了，深的部分就還在淌血。看清楚他的狀态，金喻恩也就願意暫時停留一會。
“你偷走了蘭奇的鲛丹。”
“你是說她體內那顆金黃色的珠子嗎？”金喻恩感慨道，“為什麽不事先讓我知道它的存在呢？那樣，很多的犧牲就不會出現了。”
“你知道嗎？我很感謝金鱗，也很痛恨金鱗——它治愈的能力實在太低了。我時常在想，應該怎麽做才能提升它的效果。直到我發現，蘭奇那對被剜掉的氣味腺，居然還能再長出來。你們可真令人羨慕。”金喻恩回憶起往事，眼睛裏卻已經沒有了那種得不到的神往，“我就開始不斷嘗試，想着怎麽做，才将這種能力移植到我的身上。”
金喻恩眼中帶笑：“好在，經過不懈努力，我們終于探測到她體內這顆珠子。于是我們取了一點樣本做研究，竟發現它的成分與金鱗相同；各種元素的含量，也比金鱗多得多——它是金鱗的本源啊。”
“與我判斷的一致，它擁有着比金鱗更強大的治愈能力。”說着，金喻恩摸着自己的胳膊，神情有些可惜，“不過，如果能屏蔽痛感就更好了。”
在她說完後，水流就開始異常震動起來。金喻恩瞬間警惕，觀察起周圍。那些海水順着同一方向旋轉，繞着她不斷旋轉，慢慢形成一個漩渦的雛形。
而她處于漩渦的中心。
她立即指揮機器人離開。水流卻變得更湍急。他們剛踏出一步，就馬上被旋轉的水甩回原位。
金喻恩看向漩渦之外的祁洄：“你也想對付我？”
“還、來。”
“真後悔，”金喻恩又很失望地嘆了口氣，“我一心一意想着彌補你們，你們卻一個兩個的，反過來傷害我，把我的善意踐踏。”
話畢，機器人架槍，向祁洄射出子彈。
那些彈頭也被旋轉的水流硬生生改了方向，返回，打向金喻恩。金喻恩拿機器人擋住。
這時，祁洄振尾，沖向漩渦，不及眨眼，已到金喻恩跟前。他伸出利爪，掏往她腹部，在血肉中，挖出了蘭奇的鲛丹。
再生的力量消失，破開的腹部漏掉生命。
金喻恩冰了臉，用殘存的力氣，笑道：“勸你，去見祁暄最後一面。”
流轉的漩渦瞬間潰散。
子彈齊射，打向祁洄。
機器人也同時改變形态，變成一個保護艙護住了金喻恩，趁漩渦消散的時機，迅速撤出包圍圈，直奔海面。
艙內，傳出她虛弱的聲音：
“好人，沒有好報——不能怪我不堅持。”
……
希羅幾個，抱着蘭奇趕到。祁洄将鲛丹放回她的腹中，一會兒，她魚尾上縱橫交錯的裂紋才就此消失。
“去通道，等時間到了，就回家。”
他仍舊是囑咐完，就立即旋身離開，不提他自己。
希羅與尼亞欲言又止，對視一眼，就神色擔憂地，一同注視着祁洄遠去的背影。
……
祁暄。
最後一面。
祁洄壓制着心中的驚惶，急速擺尾，嗅着海中紀安的氣味，朝她奔去。他按緊了自己的腹部：
“我賠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