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次
第40章 第40章 一次
前方有什麽聲勢浩蕩的東西在靠近。
紀安感受到, 忙從周邊割來幾把海草,裝點在沈念安旁邊珊瑚的夾縫裏,用來掩護他。
“等我, 我還會回來。”低聲對沈念安說。
他很溫順地回:“……好,我等你。”
紀安迅速游回作戰機, 關掉了探照燈,一邊轉動方向撤離,一邊盯住後方的監控屏幕。黑漆漆的, 還什麽都看不到,但已經能感覺到洶湧的波濤, 一陣強似一陣地襲來, 拍打着整架作戰機。
穿回衣服後,屏幕上終于出現了一排小小的若隐若現的影子——一群奇形怪狀的畸變物,沖着她的方向追來。
這種時候,這些畸變物出自誰手已經沒有什麽懸念了。
正要去找你, 你倒先送上門來了。
紀安面無表情地加大馬力,以更快的速度, 遠離沈念安的位置。到足夠遠的地方,确保不會波及他後, 才将速度降下。畸變物越來越近,終于從她兩側包抄過來, 圍到前方,逐漸收攏,形成一個嚴密的包圍圈。
在紀安正前方的位置, 兩只畸變物往旁邊各挪個位,就露出了後邊的祁洄。
他沉默着,注視着她, 尾巴輕搖,往前了一步,擋住她的去路,用行動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紀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掠過,轉頭,去環顧周遭。粗略估計,大致有上百只畸變物。
和她曾經對抗過的那些狂暴體大不相同,它們情緒穩定,眼神也清澈,看上去沒有那麽的面目可憎,但不能因此看輕了它們的破壞力。
“這個架勢,”紀安終于收回觀察的目光,再次轉向祁洄,“是要做什麽?對付我?”
祁洄又近她一步,盯住她,擡眉說:“你得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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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紀安笑,左手支着下颌,前傾身體湊近了玻璃罩,俯視着外邊的他,“我對你還有利用價值?”
“是。”
“哦?我還有什麽價值?”
“我要更多的金鱗。”
話落,紀安眉頭微挑,目光在他臉上來回琢磨,過一會,問:“你知道金鱗怎麽來的?”
這個問題他曾質問過洪昕,當時洪昕說是一種怪物長的,在高塔裏。但他去過高塔,除了役獸,他沒見到別的什麽怪物。所以,嚴格來說,他其實并不知道金鱗的來歷。
“你不知道。”紀安看着他的表情,得出結論。
然後笑了聲,坐回去,放松地靠住椅背,呼了口氣。一會兒,眼睛低着,向他掃過去,慢條斯理道:“我知道。現在只有我知道了。”
“所以我不會放你走。”他又靠近,目光一直鎖定她。
“如果我要走呢?”
“你走不了。”一如既往強硬又自信的态度。
随着他聲音落下,畸變物形成的包圍圈更加收攏,逐步逼近。紀安看着他,略想了想,就伸手去旁邊關了啓動器,作戰機嗡嗡的噪音瞬間停止了。
她放棄抵抗了。祁洄根據她的動作推測。
紀安将手揣回衣兜裏,神色自若地坐在原地,唇邊微微笑,“我投降了,請便。”
垂在身側握緊的手放松了,但眼睛仍有些警惕地留意着她。随後祁洄命令幾只役獸過去,前後左右卸掉了作戰機的機翼,還有尾部的動力系統。
暴力拆卸的過程中,見她仍然平靜地坐着,沒有要反抗的意思。祁洄才更放松下來,眼睛望着她,低道:“哼,算你聰明。”
整架作戰機最後被拆得只剩駕駛艙,一個坑坑窪窪的圓球。然後是一只章魚抱過來,腕足纏住了駕駛艙,困住了裏邊的人。
紀安就這樣被劫持住,被章魚帶着潛往別處。
祁洄始終游在她的前方,游一會就回頭望一眼,時刻要确保她還在駕駛艙裏,仿佛擔心她有什麽通天的本領,能夠在這嚴密的包圍圈裏突然消失一樣。
大致過了有一個鐘頭的時間,紀安被困在駕駛艙中,被帶着浮出了水面。此時是深夜,璀璨的繁星在她出水的那刻,就撞入她的眼睛。很久沒看到天空了。
視線下移,才發覺上岸的地方是那座孤島,當初用來安置他的孤島。章魚将駕駛艙推上岸,接着撤走腕足。
紀安推開門出來,插着兜閑閑地四望。轉過身,祁洄從一塊裸石後走出。
他先上岸,已經變出兩條腿,還規規整整穿上了不知道從哪來的衣服。如果遮住那對耳鳍,還有異瞳,看起來倒是人模人樣的,迷惑性很大。
紀安踩着松軟的沙土,望向不遠處兩人曾經呆過的那個岩洞,又回過頭來對着他輕笑:“帶我來這裏,是想回憶往事?”
祁洄也跟着望向岩洞,只一眼,就轉過來涼涼地瞥她。然後,去了海邊,一會,幾只役獸就扶着尼亞和希羅出了大海。他們兩個都昏迷了,血染紅了沙灘。
“治好他們,我才會考慮放你走。”他語帶威脅。
紀安過去,略微一掃,尼亞他們的傷跟祁洄當初是一樣的。渾身冒血,止也止不住,只能靠金鱗延緩複發的時間。曾經她以為是畸變引發的症狀,現在看來卻不是。
“所以,你要金鱗,是想救他們?”
“是。”
“要制作金鱗也不是一件難事……”紀安慢吞吞說,眼睛則觀察着尼亞和希羅,觀察他們流出的血,是和人類一致的紅色的血,根本不是那種惡心的黑色粘液。
是洪英在騙她,還是另有乾坤?
等半天沒有後文,祁洄追問:“怎麽做?”
“告訴了你,我不就沒有利用價值了?”紀安仍然看着他笑,然後插着兜慢步走開。
“我可以不知道,”擦肩而過時,祁洄抓住她的右臂,盯住她側臉說,“但你必須給我金鱗。”
“你要金鱗啊,”紀安站定,望了望夜空,“但我不做虧本買賣。”
說完,微微側頭,嘴角帶笑地望向他:“這次你要拿什麽來跟我換?”
一剎那,他眼神怔住,表情也跟着頓在臉上,抓着她右臂的手莫名松動了。
紀安品玩着他的反應,忽然又湊近,笑吟吟加上一句:“是不是還要繼續拿身體來換?”
聞言,他的眼睛,從怔愣中回醒,漸漸有低沉的怒氣,從眼底翻騰着湧上來。
他輕哼了一聲,手指更用力地扣住她的右臂,擡眼,那雙漂亮的眼睛眯了眯,帶着幾分危險,威脅着:
“你現在是我的囚犯。”
“你沒有資格談條件。”
一字一頓地,在她耳邊咬牙說。
“談不了?”紀安含笑,無計可施似的,聳了聳肩,“那沒辦法了。”
一側的手猛地攥緊,祁洄盯緊她。
她那副态度,擺明了要逼他就範。
不會再讓她得逞了。
海邊咕嚕咕嚕地響動,無數只役獸浮出水面,密密麻麻,蠢蠢欲動地,盯梢着紀安。
“不照做,我會讓你死。”
紀安渾不在意,回頭,看向躺在沙灘上的尼亞和希羅,意有所指地,綿裏藏針:“有他們陪我,也不錯了。”
祁洄眉梢帶怒:“不死,我還能折磨你。”
“人是很脆弱的,指不定我受不了自殺了呢?”紀安口吻平淡,“到時候你要上哪去找金鱗?嗯?”
她軟硬不吃的态度,令他啞口。
談判進入僵局。誰也不肯讓步。
之後,紀安被祁洄關進岩洞,洞裏洞外都留了好幾只畸變物看守。說是給她兩天時間考慮,讓她想清楚再回答。如果答案還不能讓他滿意,他就會讓畸變物吃了她,一點一點地。紀安回了句“真兇殘”,就從容地自個兒進去了。
期間祁洄時不時會來看一眼,問她想清楚沒,順便扔幾條魚給她,活蹦亂跳的那種。
她身上沒帶光槍,也沒火種,這洞裏倒是有些木頭,可惜她只剩了一只手,幹不來鑽木取火這種精細活,也就任那些肥魚蹦跶着蹦跶着僵死掉,堆在角落裏吸引蠅蟲。
不吃不喝的樣子,到了祁洄眼中,以為她要絕食。
“再過一天就要被吃掉了,我還吃什麽?”
“哼,照我說的做,你就不會被吃。”
“那我更想看到你束手無策的樣子——他們确定沒問題?血味越來越濃了,我都聞一整天了。”
“能比你活得久。”
“看來你對你的同族也不怎麽關心,寧願看着他們痛苦,自己連一點小小的犧牲都不肯付出——再說,這種犧牲對你來說不是很簡單,很熟練的嗎?”
他不說話,在洞口站了會,轉身就走了。
時間又一點一點過去。
紀安也不無聊,在洞裏研究那幾只畸變物。它們不狂躁,沒有意識,呆呆木木的,無論怎麽碰都沒有反應,除非她往門口走,它們才會運轉起來。
不知道他的力量到了什麽程度。紀安想。
很快兩天過去了。深夜時分,外邊的血味更濃,還時不時傳來尼亞他們痛苦的呻吟。
然後,祁洄就出現在了洞外,杵在洞口,沉默地将視線投向裏邊的人。
紀安插兜背對着他,不用轉身,也知道來人是誰:“時間到了,要送我上路了?”
後邊無人應答。紀安轉過身,就見洞內守着的役獸一只接一只地出去了。
走空了,好一會,祁洄才慢慢挪步進來。
紀安看着他,笑着下了結論:“你想通了。”
洞內寂靜了片刻,才聽到他的聲音響起。
“你要什麽?”妥協的話裏還藏着隐怒。
紀安收了笑,緩步朝他走去,手插在衣兜裏,微微前傾着身體,注視着他不虞的面色,低聲:
“你覺得我要什麽?”
他垂下眼睫,一會,擡眼,跟她談判:
“一次。”